上海西交中学的放假时间是腊月十四日,也就是阳历的二月一日,方言清设计了好几天的寒假作业终于给学生们写上了,方言清布置的作业并不多,比起其他科目的教员,简直不能用温柔来形容,布置完作业后,底下一边欢呼和哀嚎。
方言清有些好笑的看着底下的学生,笑着问道,“你们哀嚎什么,过年不好吗?”
“过年好,可是担心我考的不好。”底下一位学生答道,嘴巴撅了起来,“还是方先生平时看起了温柔的很,出起题来居然那么难。”
方言清听着底下学生的控诉,认真的摇了摇头,“我出的可不难,我是基于这次一些大学的招生卷子,只有上面的三分之二难度,你们现在都二年级了,三分之二难度是应该的吧。”
底下学生又是一片哀嚎,不过方言清可不会心软,该狠的时候就是要狠,不然这知识怎么学的进去。
“腊月二十一去临安?”方言清听着卫朝的话,有些惊讶的说道,“去临安过年吗?”
“对啊,昨年是在上海过年,今年就轮到临安了。”卫朝展了展报纸,临近年关,方言清是闲下来了,每日里去报社转一转,再看看书就没有事了,自己却忙的手脚不沾地,这货物什么的都要提前备好,礼物也要提前备好,底下的员工全部都要发一下过年的礼品,这一通忙下来,在家里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
“哦,原来如此,那大伯和小姑他们在北.京,会不会轮到北.京?”方言清用勺子挖着面前的小蛋糕,问道。
“不会,”卫朝摇了摇头,“他们的关系没有我们家和苒苒家的亲密,而且平时也很忙,不会来上海的。”
“报社也想商量放假的事,小晴他们年末了可以弄一个年末总结,其他报刊我到时候再去商量一下,”方言清说着,忽然感觉肚子有些胀鼓鼓的,不舒服的打了一个嗝,然后就一直打了起来,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卫朝,“我是不是吃太多了啊?”
“你也知道。”卫朝不由分说的把蛋糕没收了,牵着方言清就在院子里遛弯消食。
报社最近徐庆义也是红光满面,听说他家媳妇又怀孕了,整日里喜气洋洋的,方言清听说了,也连忙送上祝福,思索着等孩子生出来了,送什么礼物的好。
关于去临安的事,方言清也同晴丫头说了,让晴丫头一同去,就以方言清朋友的身份,小满这么久没见晴丫头,肯定也很想念,晴丫头在朋友的身份上纠结了好一会儿,最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提出去临安后,自己单独去租房子,原因是,既然没有伺候小姐,就没资格住小姐的屋子。
方言清知道晴丫头的脾气,也只好依了她。
候念慈像霜打的茄子般,做事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来劲,方言清问了晴丫头,晴丫头就把当日候念慈二哥来找她的事省略了一下然后说了出来,方言清沉思了一下,确定把候念慈喊过来问一问。
“我娘和我爹,为我的亲事争的不可开交,我爹想让我去念大学,我娘的意思是女孩子念书多了也没用,希望我去结亲,”候念慈有些惆怅的说道,“每次都听见他们吵那些话,我都听腻了。”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方言清看着自己面前面容姣好的小丫头,似乎从她的身上看到了些自己的影子,一样也迷茫不知所措过。
“我?”候念慈想了想,用手指绞着手绢,“我之前觉得怎么都能过活,但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候念慈抿嘴笑了起来,“我想成为先生和小晴姐这样的人,一直向前走,向前进步!”
像自己,方言清被候念慈的话说楞住了,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也成为了别人想成为的人,“那你可得加.油啊,小晴是在报社工作了一月就提出了她自己报刊的想法,你可得抓紧时间了哦。”
“我还以为先生会安慰我,”候念慈听见方言清的话,不由仰了一下头,有些哀嚎的说道,“欸,不过定亲应该是跑不掉的,我爷爷姥姥都来了,希望给我相中一个不错的人吧。”
就算是新潮的沿海地区,见识了各种自由的地方,也避免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奈的忧伤,让方言清也有些难过,皱着眉头,看着候念慈,想安慰些什么话,但又发现无论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空洞无力。
倒是候念慈先缓过来,没当一回事,先笑着说道,“我还算好的,我大哥、二哥都疼我,我还可以选一下人,聊两天不合适的可以摇头,还有好多女性都没法呢,我已经很知足了,不知道这个社会要进步多久,才能不让女性在这样卑微下去了。”
“会慢慢变好的吧。”方言清柔声说道,西交中学一个班35位学生,只有不到十位是女性,也很说明问题了,对于女性的偏见根深蒂固,想要撼动,还是要慢慢的来。
腊月二十一日,卫家公馆的车往临安开去,方言清和岳瑶先去,卫朝和卫时幕还要再等五天才会来,晴丫头的报纸敲定了于腊月二十八发年终大事总结,现在报社里都在加班加点的赶工,争取在腊月二十七之前忙完,方言清把冯家公馆的位子给了晴丫头,同她说好时间才放心的离开。
一路上车开的缓慢,方言清和岳瑶并排坐着,一共开了两辆车,前一辆坐人,后一辆车里全部都是岳瑶提起备下的年货,岳瑶看着窗外的景色,前一夜的雪积了薄薄的一层,挂在树上看起来十分漂亮。
“言清,听朝儿说,你想建一个学校?”岳瑶看着窗外的景色,搓了搓手,把手揣进毛茸茸的暖手屋子里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方言清有些不好意思,说学校方言清总感觉自己修的那玩意有点配不上那个名字,不为其他,只是太简陋了,“我就是想为那些想学习知识,却又因为贫困不能认字的人,提供一个地方,学认字学算术,兴许对他们以后有些帮助。”
“这个听起来好,言清真是一个好孩子。”岳瑶听着方言清的话,不由的夸道。
好孩子,方言清想了想,其实自己更想让一些女孩子来上课,只是自己同一些工人提了一下,他们似乎都认为女孩子念书无用,但又不好驳自己的面子,到底怎样才能把这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错误思想掰过来,方言清甚至都想在为知周报上专门开一个版面谈这件事了。
临安的建筑古色古香,看起来有些像荣城,可是环境又比荣城新颖,热闹的街道,连绵的屋舍,不愧是被称为小上海的地方,冯家公馆比卫家公馆要小一些,不过还是很大,也不像卫家公馆,周围空荡荡的,要隔上好远才有别的公馆,这儿的公馆似乎是挨着的,车子开到了一个拦路杆处,岳瑶把车帘拉开,看了一眼巡查的人,叫司机递了钱,才把车开了进去。
“这儿是法租界,不比咱们上海的南山公馆区,这块是洋人管,你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带够人,知道吗?”岳瑶看着方言清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嘱咐道。
“法租界?”方言清之前听苒苒说过,但是见到和听见是不一样的,从哪个拦路杆处好像分了一个界限,外面的中国人多,里面的洋人多,这种数量差距,简直可以用泾渭分明来形容。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便开进了冯家公馆,苒苒出来把方言清和岳瑶接了下来,“舅母,”冯苒苒甜甜的喊道,“母亲的酒楼现在正忙着,您知道的,年关在酒楼吃饭的人超级多,父亲的最近总是参加教育部的会议,所以这家里才只有我来迎接你。”
“好了,我知道他们忙,谁让我太闲了啊。”岳瑶没当回事,笑着点了点苒苒的头,“咱们午饭是...?”
“去酒楼!”
卫青曼的福满酒楼出了租界不远便到了,整整三层楼高,宽敞华丽,这么大一个酒楼,让方言清不禁大吃一惊,“这么大一个酒楼,都是姑母在管?”
“当然!”冯苒苒提起自己的母亲还有些骄傲,“这酒楼就是我娘做起来的。”
“小瑶。”卫青曼听身边的人说岳瑶和方言清来了,连忙迎了出来,“我本来想在家里等你的,这酒楼里忽然出了一档子事,这才没来。”
“什么事?”岳瑶和卫青曼从小交好,一直都是好朋友,没有接人这种小事,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反而先关心起对方来,“可是有人闹事?你受伤没?”
“没,我好着呢,一个洋人,在我这儿闹事,我找人绑起来,丢警。察局去了。”卫青曼豪迈的说道,挽着岳瑶的手就往楼上走去,冯苒苒也退到后面,拉起方言清的手,前面卫青曼还有些生气,“欸,气死我了,虽然知道关不了几个时辰又会被放出来,但就是有些气不过,”说着卫青曼冷笑一声,“你知道吗?我让人把人帮去的时候,那个警.察局长说什么,他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事化小,我们这般闹是不是没安好心,我呸,这些洋人一口一个黄皮猴子的,我没打死他就是好的了。”
“你啊,你在脾气倒是一点也没变。”岳瑶看着卫青曼气愤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卫青曼的手背,慢慢安抚道,“别为他们置气了,好好的跟畜。生计较什么。”
方言清本来以为岳瑶要安慰卫青曼,没想到她居然和卫青曼一起骂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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