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潇回到府邸,摆桌设宴,喝得酩酊大醉,被家丁抬到寝居休息。隔日午后醒来,脑袋昏昏沉沉,恍惚间忆起墨离嘱托,忙差风水先生上山勘穴。
过得几天,依县志所述,风水师们找到陵墓位置,绘图一张,献给少主领赏。
此后雇贼下墓,种种变故,前文有载,不再细叙。且说柳老二失手,叶潇恼火中拔剑杀人;贺疏猛从巷尾走来,同感怨恨,却又不好责怪他。
他俩商量片刻,贺疏猛沉思道:“叶兄先回家歇着,我去报官,毕竟墓中逃脱者不只柳老二一人,事情总要被揭发。”
“等等,贺校尉如何跟县守解释?”叶潇面色阴沉,生怕惹官府猜疑。
“时辰已晚,我趁天黑将尸体扔在官府门口,再买通仵作,伪造成受伤逃跑,流血身亡。公门中人,最是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有钱一切好说。”
贺疏猛用草席裹起尸体,匆匆离去,快要走到小巷尽头,才回首吩咐:“戌时末,我们到客栈会和,再向墨先生请罪。”
叶潇败兴而归,径直奔入屋内,脱下血衣,饮了半壶闷酒,颇觉沮丧。望着夜漏水流,箭杆标刻,算得戌时已至,便换好衣裳,溜出房门。
他翻身跃上瓦檐,伏蹲四顾,但见庭院深深,楼宇重重,月晦光微,鸣跫鼓噪。心情愈发低落,仿佛大道路隐,修仙之梦化作泡影,嗟叹前途渺茫。
赶赴悦朋客栈,站于窗外苦等许久,耳听打更人梆子敲了又敲,将近亥时三刻,贺疏猛才姗姗来迟。
“搞定了?”
“嗯。”贺疏猛轻声回应,脸上并没什么喜悦,反而眉头紧锁。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叩响客栈大门,里面传出阵窸窣声。小二刚刚睡下,又被吵醒,急忙披衣起床,点亮灯烛,还以为来了官差盘查,跑到门后偷窥,发现是熟悉的面孔,警惕道:“本店已经歇业,暂不接客,二位请回吧。”
叶潇闻言愣住,贺疏猛却猜到了原因,赶紧说:“小兄弟别怕,我们是找墨先生复命的。”
小二缄口不语,尚在犹豫,楼上忽然传来墨离喝令:“周围没有伏兵,让他们进屋。”
“知道了。”小二叫道,这才打开大门,放他俩入内。
叶潇跟着贺疏猛上楼,墨离秉烛推窗,示意房间位置。三人落座,跑堂奉茶,墨离将其遣退,随眼扫去,见他俩双手空空,心里有了大概,便问:“没拿到东西?”
叶潇尴尬点头,贺疏猛见他不出声,只得独自讲述经过,如实道来。
墨离听完眉额齐皱,略显愠色,稍即收敛怒容,暗叹口气,笑着说:“辛苦二位,谁曾想姑苏鸟未亡,仍守护着柳祖陵墓,闹出这等事,怪不得你们。”
“唉,叶某惭愧,有负公子重托。”叶潇自责道,目光紧盯地板,不敢与其对望。
“无妨,这次不行,还有下回。”墨离大度地摆摆手,考虑须臾,又取出怀中丹瓶,推过去道:“二位先拿着,虽然事情没办成,但在下并非吝啬之徒,权当交个朋友。”
“这!”两人惊诧而起,面面相觑,短时间内竟没好意思伸手。
“何必意外,墨某视兄弟为己出,鄙教待人一贯如此。”说罢,他挺起腰板,仰身靠向椅背,忽尔笑道:“莫非二位嫌弃?”
“多谢先生恩赐!”叶、贺二人精神抖擞,迅速夺过药瓶,将灵丹用绢巾仔细包好,分揣入怀。
贺疏猛胸膛火热,抱拳敬礼,梗着脖子说:“请大人放心,我马上召集部署,再为您下墓取宝。”
“不急。”墨离摊掌阻止,侧目望着烛台,暗中思忖:“姑苏鸟乃前朝妖禽,亦能修炼,每长一颗脑袋,便提升一层境界,寻常兵卒绝不是对手。若三头以下,我尚且不惧,可到五首以上,我也难敌。”
他揣摩利弊,拿了主意,方言:“古禽凶悍,衙门知晓此事,必会求助天册府,到时候我们尾随入墓,等灵官与姑苏鸟斗个两败俱伤,再坐收渔翁之利。”
见他谋定策略,两人大感宽心,遂饮茶告辞,刚要出门,墨离嘱咐道:“二位回去服丹修炼,但得小心药效劲猛,稍微疏忽就会损伤身体。”
见他俩面露顾虑,墨离笑了笑,安慰说:“勿慌,只是些寻常病症,无需太过担忧。”
两人作揖道谢,兴冲冲地离开客栈。墨离推开窗户,肘依台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背影,嘴角一扬:“这丹药可是以人魂炼制,不会我教秘术,冒然服用必遭亡灵诅咒,最终未老先衰,气竭而死。”
他收回目光,轻蔑道:“一群蠢货,就你们还想飞升成仙,做梦去吧!”
人心各异,话分两头。是夜,叶潇翻墙归宅,快步冲入厢房,火急火燎地吞下魂丹,顿时感到一股充沛灵气漫向四肢百骸,洗刷着筋骨,立即打坐炼化。
接连数日,叶潇闭门不出,头顶汗汽蒸氲,衣裳里外湿透,仅靠家仆送来的膳食果腹。
待魂丹耗尽,他吐出口废气,再看自己身体,表面结满黑色污垢,肮脏难闻。
叶潇来不及清理,转身取下床前悬挂的长剑,全力斩去,一道无形疾风脱刃而出,哗啦声劈开罗汉榻,嵌入墙壁寸许,震得石灰碎落。
这枚丹药竟助他跨过气脉瓶颈,抵达圆满境,已可剑气外放,隔空斩物!
叶潇惊喜万状,正要欢叫出声,胸口忽生剧痛,渗达肺腑。“咕!”他浑身一颤,捂嘴咳出点血沫,只觉两眼发黑,几乎站不稳脚。
摇摇晃晃中,他扶着床沿弯腰坐下,深深吸气,少顷后,压抑住体内不适,自语道:“看来是我操之过急,炼化得太快,才损伤了经脉。”
但灵丹效果显著,对墨离更是感谢,心悦诚服。这便泡汤沐浴,洗去污垢,休息数日。等伤势初愈,亲自联络贺疏猛,跟守军驻扎进山间。
转眼月余,灵官驾到,叶潇等人请君入瓮,带他们下墓除妖。再说回林逸,此刻他正站在墙壁前,盯着上面的痕迹,冥思苦想。
顾婉兮挤到队伍前方,柔声询问:“大人,通道好像堵死了,我们从另一边走吧?”
“不。”林逸当场回绝,左手拉近火把,右手伸出一根手指,竖于眉间处,屏住呼吸,盯着光晕聚睛观察。
众人皆感迷惑,他解释说:“瞧这些灰尘。”
顾婉兮顺目望去,只见火光周围漂浮着许多细小浮尘,在空中缓慢飘动。
林逸昂起脑袋,抬高火把,举向头顶道:“上面有微风。”
众军士接连仰头,大张着嘴巴,用尽眼力,才勉强看清墙壁上方露有空隙,高约两尺,里面黑乎乎一片。
“你们等会,我先去探路。”林逸将火把递给身后的军士,拧腰垫步,蹬壁而上,攀墙钻入缝隙,消失不见。
顾婉兮提心吊胆,挂怀着他安危,俄尔后,那边传来叫喊:“没有妖怪,大家都过来吧!”
她松了口气,黑鹰抢先飞入,其余人分为两组,背靠着墙壁蹲下,用手掌搭梯,抬同伴上去。
再轮到顾婉兮,她拉开数丈距离,跑向前面一位军士,脚踩着他手掌跃起,抓住顶部边沿,翻身就位,再回头去拽对方。
垂首一瞧,那军士也仰头望来,两人目光相交,顾婉兮发现这男子五官标致,皮肤白净,相貌长得极俊。
那军士拉住她手腕,笨拙地爬上墙壁,朝其微笑致谢,神态和蔼可亲,教人如沐春风。
顾婉兮没有说话,瞥了眼对方腰侧长剑,鞘身银白,看着华贵非凡,愕然数息,便转身爬向通道另一端。
众人先后落地,猝不及防地闻到一股恶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刺鼻。士兵们分派火把,而丈许外,林逸脚旁躺着具尸体,残骸早已腐烂,几十只黑色甲虫在肉里翻滚,露出森森白骨。
黑鹰伫于他肩头,血瞳瞅着腐尸,好奇地打量。林逸凝重道:“这人颅骨上印有爪痕,看来是死在鹰面妖手中。”
贺疏猛凑过来问:“大人还要继续前行么?”
“贺兄无需胆怯,小子为此而来。”林逸肃穆开口,迈步走向隧道尽头。
众人迅速跟上,没多久,一间墓室现于眼前。进门观瞧,里面格外宽阔,中央建有平台,边缘用石栏围住,一条陪葬坑从东至西,横布大殿。
十多位官兵盯着满渠宝物,眼冒精光,一名军汉不等贺疏猛命令,独自向陪葬坑跑去。林逸双耳竖起,呼喝道:“小心,里面有动静!”
便听得哗啦阵响,如海潮奔涌,无数黑色怪虫爬出坑道,化作一股子黑烟,将那军汉吞没,密麻云集,触目惊心!
变故乍现,众人恇骇失色,或逃或退,仅有一位年轻士兵留在原地,毫不动摇。紧要关头,林逸疾步撞入黑烟,同时施展真气护体,任由虫群覆身,视野瞬间黯去,口鼻完全窒息。
黑鹰提前飞离,差点被卷进虫雾,而顾婉兮则尖叫道:“大人!”
甲虫节肢在气甲外来回蠕动,恶心的触感传给林逸,他强忍着反胃,一把拽住士兵胳膊,硬把人拉出虫海。
甲虫们被气甲隔开,拼命撕咬也奈何不了他,凭借本能感受到危机,轰的声振翅四散,宛若潮水退却般,纷纷钻回坑道。
林逸发辫狼藉,衣裳凌乱,万幸没有大碍,遂转身看向那名军汉,喘着气问:“呼,你没事吧?”
那汉子瘫坐在地,吓得手脚哆嗦,涕泪横流,哭喊道:“多谢大人救命,我——”
话音突然顿住,接着他目光游移,缓缓往下瞥去。林逸定睛皱眉,却见对方脖颈处鼓起一块小包,里面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挪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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