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轮坐在山脚一棵荒树的树杈上,翼爪在身后不安地抓挠着盘踞在树干上的锡莎的鳞片,不时瞟向羽人村落的树林,还没有一个身影从明亮的树冠上升起。树的影子越来越短,不知会有多少人来,也不知来人是善是恶,倚天轮意识到自己已经把自己置于了绝地,但是无论如何已无法回头了。
他一只手平举起弓,眯着眼睛衡量着树海与天际相接的弧线。夜风带着海的腥甜,拿着弓的手在颤抖。
忽然,一个影子出现在树冠上,振翅的声音遥遥传来。
倚天轮的心脏似乎拧到了一起。这是谁?从飞行的姿势来看绝不是煌孙,煌孙总是飞得不紧不慢,但这个羽人就像有人在后面追赶他似的,身体几乎平行于地面飞速前进。
倚天轮看清了,这是好斗的猎手头子托鲁汗,与羽人岛的部族长向来不合,基森从来不敢找他的麻烦。看来煌孙并没有背叛他,这让倚天轮安心了些。不过这人要怎么对付呢?
托鲁汗很快就飞出了树林范围,在荒树上空停下。锡莎从树梢探出头,发出“嘶嘶”的声音。
“是你。”他略显粗野的声音打破夜的寂静,漠然地同倚天轮打了个招呼。
“树还有影子呢。”
“想着别的事情我没法睡觉。”托鲁汗承认。
“你不怕吵醒别人?”
“树冠是天然的隔音层,上面与下面几乎是两个世界,他们什么也听不见。”托鲁汗解释,“煌孙小鬼说你知道是谁造成了我们族人失踪。”
倚天轮狡黠地一笑“是的,我算是知道。”
“别耍花招。”托鲁汗举起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发出吓人的响声。
我飞得比他快。倚天轮思忖,如果到了非打架不可的地步,如果能成功拉开距离,我就能击伤他。
“我听说你的儿子托鲁尼在寒季失踪了。”
托鲁汗恶狠狠地瞪了倚天轮一眼。“这不关你的事。”
“但万河族长没打算派人去找。”
“万河从来不派人去找。”托鲁汗轰地一声落在地上,啐了一口。“谁的儿子也是一样,谁的谁也是一样。”
“听起来他似乎不很关心。”倚天轮饶有兴味地说。
“关心!”托鲁汗忽然吼了起来,“他只关心他自己,还有他的崽子们!”
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想办法去找过吗?”
“我当然——”托鲁汗忽然住了口,因为他看见两个身影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土星已经到了天空正中央,树的影子渐渐消失。
庞氏姐妹,她们两个都叫庞,倚天轮知道,在煌孙提供的情报里,她们的母亲于近日失踪,正处在焦急和愤怒之中。据说万河正是她们的父亲。
煌孙和他的两个朋友也到了。他们是托尔和迪,与他们要好的另一个年轻羽人不久前在追猎中失踪,此后一直活在恐惧之中。虽然他们与万河没有直接矛盾,但据说族长的儿子基森当着他们的面强奸了一个他们正在追求的女羽人,两人因此怀恨在心。
倚天轮环视周围。没错,都是有伙伴失踪,又与族长万河存在矛盾的人。到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似乎不会有其他人来了。”倚天轮看着树影向着另一个方向渐渐拉长,说道,“相信煌孙已经告诉了你们,将要从我这里听到离奇的故事。”他对羽人们谈起悬浮在自家树屋旁边的影子,谈起那东西神秘莫测的行动方式和鬼鬼祟祟的样子,看着大家内心深处埋藏的恐惧被一点一点唤醒,觉得挺满意。
“我们要去抓那个小黑人?”一个庞问。
“小黑人这名字不错。是的,我们最终要去抓那些小黑人。我不认为它只有一个。”倚天轮说,“但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也许根本无法找到它们。我们必须依靠族长的力量。”
有几个人露出了灰心的表情。“万河族长不会去找的,他认为自己得到了神佑,如果大家去找,只能浪费体力,消耗本就不多的资源。”另一个庞说。
“族长不必是万河。”倚天轮停了一会儿,欣赏着自己这句话的效果。
庞氏姐妹、托尔和迪似乎被这一想法所震惊,但煌孙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而托鲁汗则皱起了眉。“你想干什么,小子?”
“想想看,托鲁汗,如果你当上族长——?”
他的话起作用了:强壮结实的托鲁汗似乎有那么几秒钟陷入了无限可能的幻想里,他渴望相信倚天轮。
“怎么做?”
“简单,我们所要做的,是在黑暗中行动,为万河制造更多的敌人。”
“我记得你原来是没有翅膀的。”一个庞忽然指着他说。
“是啊……曾经差不多是这样。”倚天轮没否认。
“他弱不禁风,族里的人都不喜欢他。”托尔说道,他曾数次参与追打自己,倚天轮记得。“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必相信我……你们只是要做一件这里的每个人都想做的事情,而我只是在想办法协助你们。”
“呸。”托尔轻蔑地说,“你甚至都不能飞。如果煌孙告诉我等在这儿的是你,我是不会浪费一个住在树屋里的夜晚的。”
倚天轮拉弓搭箭,瞄向百米外的枝头,经过精心打磨的尖利木棍呼啸着飞出,一枚树果应声而落。
羽人们大惊失色。“这是什么?”迪感兴趣地问。
“我的身体不如列位强壮,于是只得用些别的办法。”倚天轮说,“用地底的巨蛛丝拉抻猴面包树根材做成简单的武器,我把它叫做‘倚奴’。”“倚奴”便是后来羽人语中“弓”的发音。
托尔似乎不很服气,但没再说话。
“族长是个好人,但我们需要他的力量。”倚天轮试探着说,以防有人对万河的恨意不够深。
“他是个该死的家伙。”托鲁汗咬牙切齿地说,庞氏姐妹深恶痛绝地点着头。
倚天轮询问地望向剩余的三人,他发觉煌孙、托尔和迪对是否报复万河漠不关心,但想必不介意顺带着给基森一点颜色瞧瞧。但这时候他需要的是更激烈的反应。
“为了我们的亲人,也为了族群中不会再有人遇害,我们必须一起行动。推翻万河之后,新族长诞生,想必诸位的地位都不会低。”他热忱地看看他们,“我建议每隔两天的晚上,同一时间在这里碰面,而且平时在族里不要表现得太熟。另外,如果希望事情顺利的话,记住,你们从来没有见过我。”
羽人们没有反应,似乎在评估倚天轮这个人的可信度。
“可以。”过了片刻,托鲁汗说。其他人也开始点头。
“对了,我还有一件小事要办。”倚天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脑门,紧接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启动,两只翼爪把托尔按在一块巨石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根锋利的木箭捅进了他小拇指的关节。
没有一人上前来帮他。
在托尔开始尖叫之前,倚天轮捂住了他的嘴,看着对方眼睛里充满血丝,倚天轮的嘴角闪过一丝快意。
“放松。”他轻声安抚托尔,“我保证你将来收获的比这多的多。”
一股奇异的气息弥漫在这个小团体之中。如果说刚才还有人心存侥幸的话,此刻事情已经确凿无疑地开始推动了。
托尔咬着牙站起身来,断掉的手指流着血。他比倚天轮高出许多,但此刻却以畏惧的眼神盯着倚天轮。
“干,还是不干?”倚天轮用比刚才还轻的声音问,每个人都能听见。
“我……我干。”托尔颤抖着说。
倚天轮在托尔身上蹭掉手上的血迹,满意地拍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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