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悄无声息地到来。枝头上的叶子绿油油一片,枝桠上的花苞过了春之滋润,显得浑浑噩噩一般。
它低垂着脑袋,无声地诉说着时间的飞逝,虔诚地等着下一个初春,再一次探出头来。
“人比花娇”这短短的一句话原本用来形容眼前的女子,其中包含着无尽的赞美。如今,她毫无半分神采。
林峰坐于她的身侧,为她扇着风。风徐徐地卷着她脸颊两侧的头发,本应是满足之感,她却是无半分体现。
她的眉头时刻紧蹙着,这半个月以来,竟是未曾舒展过。双颊染上了白,唇瓣紧抿着,时不时贝齿咬着唇,好似那般可以发泄一样。
“阿景--”她从梦中惊醒,手下意识地护住自己的肚子。她的额头渗出细汗,身后衣衫粘连着肌肤,惹得她不舒服到了极点。额上都快要拧出一个“川”字来。
林峰知晓她这是做了噩梦,半个月以来,她均是这副模样。
他想,想必今后也是如此一般,那个人再也不能存在于她的眼前。
“是今天吗?”她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每个字是极慢极慢地说出。
林峰记不得她多久未与他说话,或许是她请求他未果,或者是她说了那番对沈景足够残忍之话。
心死大于默哀竟是这种感觉,他知道,她的心底终究不会有自己。他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他又在苦苦地幻想着什么?
她终究是这场梦的结果,这场梦终究是有始有终。只是,她的终点不会有他,正如她的起点也不曾有他,他只是一个同病相怜的可怜人罢了!
“嗯。”
他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现,但她只是一副云淡风轻。别人看不懂她的情绪,他却是懂她。
他想问佛,为何他不能当渡主?
但他其实就是她!
他想只要她好,那他也会好!他们本就是一体的,是同一个人!
她抱紧自己的膝盖,头趴在膝盖上,不让任何人窥探她的本分情绪。她只是无声地流着泪,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再无任何动作。
他只是无声地陪伴着她······
不一会儿,一道掐尖的声音打破了他们表面上的平静。
“七皇子接旨!”皇帝身旁的太监小福子款款地往他跟前而来,面上带着需容人细想的笑容。
何妍低着头,就着自己的一方地方,就跪了下去。
林峰把她的举动全数收入眼底,却是理解,只身一人往太监跟前,去接住那或许是烫手山芋的圣旨。
果不其然,一道圣旨一下,直接把人给劈了个外酥里嫩。不过,震惊的人只有何妍一人。
她早就猜测过他的动机,如今亲耳再听到又是一番滋味。那如同自家的大白菜被自己养肥了,又被一头白胖的猪给拱了,最后猪还逃跑了。
最受打击的是,那头猪还是自家养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直叫人崩溃不已。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林峰,征战边境有功,后又抓获危害江山社稷之人,有大作为。为人温顺受礼…深得朕心,特此册封为太子!钦此”
“七皇子,接旨吧!”那太监话中带上几丝笑意。
“谢主隆恩!”他双手接过,后又行了一礼。
他起身往刚才坐着的地方,手中之物重如泰山,一时间却是无法脱手。她的视线不在他身上,他原是想寻一处地方放着,不让她徒增伤悲。
不曾想,下一刻他额头一道黑线。
“恭喜太子殿下!”
“恭喜太子殿下!”
“···”
念昔宫里都是养的什么蠢人?他们不会分时候?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目光森寒地扫视了他们一眼。他们只觉得被冰冻住,动也动不了。等到他收回了眼神,这才灰溜溜地往外跑去。
林峰走向何妍跟前,想伸手扶住她,却是被她无情地躲开。
她嘴角带着极其诡异的笑容,又夹杂着几抹自嘲的意味,口中吐出毫无温度的话语,“恭喜太子殿下了!”
“阿妍,你知道我并不想···”
”太子殿下不想什么?”
“你是想告诉我,我答应你的要求,可为何他还是要死?”她说着说着竟是大笑了起来,整个脸是一副狰狞模样,倒是不可怕。他只是觉得很心疼,又很无力。
“我却是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了皇位,竟是什么也不顾!”
他也不解释,只怪埋藏的秘密不愿让她知晓。如此,恨着他活着,也好!没有爱,狠也好!总不至于,大梦初醒时分,他消失在她记忆的长河之中。
如果狠他能让她记得久一些,能让她此刻好受些,那他选择承受。
“你不想什么···你说啊···你说啊···你···”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几近昏厥,直接往地上倒,还好他动作迅速,才不至于摔伤了她。
他搂着她上了床榻,为她掖好被角,再轻轻擦拭她眼眶旁的泪珠。只是泪过留痕,眼尾似涂抹上了嫣红,粉嫩粉嫩的,惹得人去怜惜。
他望着她的睡容,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别怪我!
他来到案上,点上熏香,安神之香只希望她能睡得安稳一些,不至于又是因为长久的做着噩梦后才被迫地入了梦,这个有他的梦!
烟雾弥漫着,她的鼻尖满是檀香之味,她一颗心归于安静,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他安了心,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后只得转身离开。
许是长久以来都得靠着这香入睡,她倒是闻得有些习惯了,香味的作用在渐渐地消散这。
或许,是她心底在抵抗着,她一颗心被压抑了许久,正在挣脱掉束缚。脑子中是残酷的一幕幕,惹得她小脸微皱着,身子也不安地蜷缩着,缺失了独属于自己的安全感。
昏暗的过道,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前头有人拎着一盏灯盏,其中迸射出的光芒刺痛身后之人。她着一身粉嫩的衣衫,肤如凝脂,面容美丽,唇瓣不时轻颤着,带动身子晃动着。多亏她身后有人扶了一把,不然她保准得摔倒。
“谢谢。”吐气如兰,悦耳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林峰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握着她的手。手中带上她的温度,冰冷的监牢之中,靠着那点暖意传入了四肢百骸之中,却是比牢笼中的人幸福了许多。
他们随着牢头来到最里面的一间,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头传出来锁链的声音。
她的一颗心被紧紧地扼住,他那般渴望自由之人,怎能忍受得了?
她停下了脚步,耳畔又传来隔壁嘶声力竭地喊叫声,那声音带上了凄惨,直叫人起鸡皮疙瘩,是胆寒之意。她站定在他的墙壁之外,只隔一堵墙。
她无法想象,等会要是看见他被打得遍体鳞伤或者更为不堪入目,她可能会忍不住的!
“走吧!”林峰轻轻地出了声来,唤走了她的思绪。
她下的决定,她咬牙也要把她完成。即使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肚子中的孩子。他还那么小,她不想也害怕它没有父亲,不愿意它如自己一般不幸福。
“嗯。”她握紧自己的拳头。
“铛”的一声,钥匙穿过锁头,锁链掉落的声音。
牢头一副讨好的模样,笑意吟吟地打开了牢门,后又行了一礼,独留他们二人在此地。
林峰不愿见到她隐忍的一面,也不愿扰了他们二人,“我在门外等你!”
“好。”她的眼眸中对他投去了感激之情。
他只是避而不见,何时才能望见她望着自己眼眸中会带着光?
她一步一步地往里走去,满目是荒芜,地下是一些枯草,其中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是老鼠或者蟑螂爬过留下的声音。
她倒是有些反胃,被她强行压在了心底。
昏暗的牢房中,一点烛光都吝啬无比。她只能借着微弱的光芒打量起他,却是活生生让她想逃离。
可怕的不是那些看得见的老鼠以及害虫,可怕的往往是猜不透的人心。
他们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打得他丝毫无一处好的地方?
他只着一身里衣,却因为被鞭打,活生生把一件白底变成了红底,双手上的布料所剩无几,倒是伤痕累累。她只是略微扫了扫,就不忍地收回了眼来。昏暗的灯光下,青红的皮肤下似乎有虫爬过,尽显污秽不堪。
想必他很是疲累,她进来许久他还未察觉,以往他总是机敏非常。
他小扇子般的睫毛下是浓厚的阴影,印证了他的疲劳。
他的眉头因为身上的疼痛而皱得越来越难看,不安地动了动,带动着双手双脚上的铁链响动着。
她知晓,锁住他的四肢,他才无任何用武之地。这都是纯铁打造之物,他挣脱也是挣脱不开。
许是她长久的凝视,惹得他下意识地反应了过来。
他的眼皮动了动,似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
她的一颗心悬挂在了喉咙口,把早先想得到的措辞全数遗忘了过去。
骤然,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与自己相望的情景。
“阿景!”
床上之人喃喃道,在与梦中之人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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