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启突然意识到,他不是在吃饭,而是在接受无情的鞭笞。
他吃的,是子仲的饭。
他本应该像子仲那样,成为殷商的忠臣。
可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做了什么值得记住的事情吗?
被人记住的事情,大概是有的。
比如,三王之乱。
比如,为姬发带路。
这些事情,他宁愿不被人记住。
他不希望自己身上留下污点。
可惜,他已经洗不净了。
他是殷商的王子,却也是殷商的内奸。
比干那个最大的商奸死了。
现在他子启就成为了最大的商奸。
这太没有成就感了。
他已经61岁了,该考虑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了。
子仲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他不能?
他可比子仲还要大一岁呢!
要为殷商做一点事情,要为殷商做一点事情。
他是殷商的王子。
截至目前,他有什么值得称道的成绩吗?
抛开充当商奸的业绩。
他想到,他上过不少女人。
而且还是很漂亮的女人。
那些女孩子,甚至不输给妲己的美貌。
他的那些女人,也有红梨花那个类型的英气。
可是,他的女人们美哦与被人记住。
是因为太多了吗?
他的女人虽多,却没有留下令人难忘的传说。
帝辛和红梨花拥有殷商的绝版爱情。
帝辛和妲己,续写着梨花的传说,女武神的传说。
可是,子启却没有这样的传说。
他的女人,甚至比帝辛的女人还要多。
但并没有出色的。
其实,拼女人,本身就错了。
他不应该拼女人。
他应该像子仲那样,拼一拼殷商的忠诚和血性。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
……
比干死后,箕子还在羑里监狱服刑。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
比干突然就被带走了。
比干突然就被处决了。
箕子感觉这一切太突然,但那只是他感觉。
实际上,比干的结局并不突然。
比干的所作所为,注定了他的下场。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比干不能接受殷商的帝辛时代,所以比干不是俊杰。
殊不知吃亏是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退一步,海阔天空。
冤冤相报何时了。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一个人无法改变世界,只有去适应世界。
比干所缺少的,就是适应世界的能力。
他不能适应帝辛时代,所以他的下场注定是悲剧。
当然,他有成为喜剧的可能吗?
当然!
如果三王之乱。
从比干的视角去说,应该是三王革命。
如果那一次成功的话。
那么,比干的命运就会大大不同!
他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会成为殷商执政官。
他会成为殷商最有代表性的人物。
甚至,他会成为殷商当世的圣贤。
按照比干的才能,他是能够胜任殷商执政官这个职位的。
或许,他不可能提出虞典的时间差战略。
或许,她不能让殷商走上更高的辉煌,比如征服鬼方、征服鄂方、征服东夷,征服草原。
或许,他不能做到今天殷商所完成的许多事。
但是,他仍然可以是一个合格的殷商执政官。
这一点,是没有什么疑问的。
但是,世界线并没有朝那个方向发展下去。
那一战,他败了。
所以,没有三王革命,只有三王之乱。
为什么他会长期以牢房为家?
为什么帝辛不能任用他?
是因为他在为他那失败的政变负责。
搞政治,就是有风险。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三王之乱,在比干的身上打下了反贼的烙印。
他的命运,也从此改变。
他还是才华横溢的比干,但他却不是殷商忠诚的比干了。
一个殷商的王子、殷商的忠臣,不思为殷商效力,反而为外邦、为殷商的敌人说话!
这是什么行为?
这是商奸!
是要下地狱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
比干,是个有才能的人。
但他的野心埋葬了他。
不是每个人都是帝辛,不是每个人都有帝辛变革的力量。
至少,比干没有这种能力。
但他却想挑战帝辛。
是,他是尊贵的殷商王子,是高贵的殷商王族,但他,不是殷商的王,他还是殷商的臣。
忠诚,还是他最基本的要求。
他应该效忠帝辛,效忠殷商,而不是和外国侵略者眉来眼去。
出卖自己的国家,真的那么爽吗?
他,该死。
直到比干死后,箕子才渐渐明白,他的这个王兄,走在了错误的道路上。
他的这个王兄,已经无法改变,只有死。
到了今天,他们叔侄系已经支离破碎。
不,是在子仲出任孟津镇守者的时候,就已经碎了。
曾经,他们的叔侄系是多么强大!
两位先王的兄弟,两位天子的兄弟!
用子启的话来说,这样的豪华阵容,万中之一的失败都不可能。
但现在,这样的豪华阵容,已经逐渐凋零。
首先,是子仲的死亡。
子仲,死在孟津,死在邙山之巅,年仅59岁。
直到现在,箕子还把子仲列进叔侄系。
实际上,自从子仲出任孟津镇守者之后,他就与叔侄系保持了距离。
这种距离,首先表现在地理距离。
子仲在孟津,比干和箕子在羑里。
相隔千万里。
其次,就是关系距离。
去到孟津之后,子仲就没有再与比干和箕子产生交集,他把子启也带到了孟津,这就顺手也拉开了子启与两位王叔的距离。
虽然没有明确指明,但所有人都知道,子仲已经不是叔侄系的人了。
子仲,在孟津的子仲,殷商的子仲。
他是殷商二哥,殷商二爷!
但是,箕子还是认为子仲是他们这一边的。
这样,在箕子看来,他们叔侄系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还有子仲这个殷商二爷。
可惜,最先死的,也是殷商二爷。
子仲,是累死的。
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殷商。
他永远,是殷商的王子。
这让箕子想到,子仲才是走出了一条叔侄系正确的道路。
比干,是走火入魔了。
这么多年,但凡是放下仇恨,放下纷争,他们未尝不能为殷商做一些事情。
起码,可以不当商奸吧。
可是,比干,还是执着于他的野心。
甚至在叔侄系所有人都准备放弃叔侄系的理想时,比干还在坚持。
这令人佩服,也令人悲哀。
真的不该坚持,真的不该坚持。
坚持的结果,就是比干成为了最大的商奸。
他们亲手毁了他们的国家。
箕子想到,如果比干早一点死,或许叔侄系不会走到现在这地步。
但这也只是想一想罢了。
子仲,死了。
比干,死了。
叔侄系里,只剩下箕子和子启。
箕子只比比干小一岁。
比干63岁被处死。
箕子今年62岁。
他只比自己的王兄小一岁,但才能却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面对比干的才能,箕子拍马不及。
现在,他想改变比干走出的歧路,能成功吗?他不知道。
子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帝辛仅仅处决了比干。
等待子启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箕子越来越看不透帝辛。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看清过。
他始终认为,帝辛是一位将才,可以当殷商的大将军,但却不能坐殷商的王座。
可是,帝辛坐了殷商的王座,并且还异常出色!
难道,帝辛真的是文武双全?
三十年的时间,足够证明一些东西。
三十年间,殷商发生了许多变革。
殷商的影响力,空前强大。
殷商的版图,也逼近了巅峰。
这都发生在帝辛的时代。
帝辛,文武双全?
这不是一个问题。
只不过,箕子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箕子凝望着比干待过的牢房。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还是受比干毒害太深。
比干的领导才能,是顶尖的。
他深得先王的真传。
所有人都知道,比干是帝乙的得意门生。
甚至于,比干更像是帝乙的儿子。
比干对帝乙是非常崇拜的。
他是帝乙的兄弟,非常年轻的兄弟。
他对帝乙的崇拜,就像儿子对父亲的崇拜。
事实上,帝乙可以称为比干的养父。
很多时候,是帝乙带着比干往前走。
他们的关系一向很铁。
可惜,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他们对彼此非常了解。
他们是知己。
帝乙曾说,他希望有比干这样优秀的儿子。
帝乙甚至说,如果他的儿子里面没有成才成器的,殷商的未来就要托付给比干。
他们的依赖关系是那么强。
然而,比干最终是送了帝乙最后一程。
箕子有些伤感。
对面的牢房里,比干曾经哭泣。
虽然比干没有说为何哭泣,但箕子猜到了,是因为先王。
比干有愧于先王。
那是春天的一个日子,他们在牢房里默默吃饭……
伙食不算太差。
毕竟是殷商最高规格的监狱,世界领先!
差不了。
然,比干和箕子却感觉味同嚼蜡。
他们的心情,不好。
生活,也是不愉快的。
子启,出去了。
他们,还在里面。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想到子启可以在外面自由自在,比干和箕子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被关进了监狱,才知道自由是多么幸福。
如果没有发动那场政变该多好?
箕子常常这样想。
但他不敢说出来。
即使在监狱里,比干也还在给他灌输推翻帝辛的理念。
现在想想,比干早就不正常了。
他所执着的东西,不过是叔侄之间的不愉快而已,甚至连仇恨都算不上。
真要说仇恨的话,就是那次政变。
但帝辛最终没有下杀手。
这是非常难得的一点。
箕子始终认为,帝辛保持了克制。
可惜,比干还是不思感恩。
比干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弄清楚这个问题,箕子代入了比干的身份,复盘当年的事件。他希望找到,找到比干内心的矛盾。
箕子想要从比干的视角,看到先王的逝去。
事情就从殷历524年开始——
殷历524年的冬天。
他给子启定下了一条计策。
苦肉计。
或者说,亲情牌。
说到底,子启是帝乙的大儿子,各方面也没有什么大的缺陷,或许能够通过亲情牌来让帝乙这个老糊涂回心转意。
子启非常卖力。
在河畔别墅排练了将近半个月。
箕子负责扮演帝乙,子仲负责扮演阿虎。
比干,则是导演。
令人欣慰的是,子启是有表演天赋的。
每一天的进步都看得见。
对于比干的指导,子启执行得很坚决。
终于,比干把子启送上了求见天子的马车。
“比干叔叔,放心吧。我有信心!练了这么久,绝对能动之以情!”
直到现在,比干还能记得,子启出发前的信心满怀。
“唉——”
望着牢房的木栅栏,比干叹了一口气。
他欺骗了子启。
他为子启定下那最后一搏的计策,实际上是对帝乙的报复。
因为他知道那张牌几乎不可能成功,但可怜的子启还是信了。
与其说那是一张亲情牌,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
他就是要在帝乙心口上扎一刀!
他对帝乙非常不满,打定了逼死帝乙,武力夺取政权的道路。
但很可惜,以失败告终。
“唉——”
比干扶在木栅栏上,又叹了一口气。
他与帝乙亦师亦友,亦如父子。
帝乙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老师,甚至是他的父亲。
比干的所有修为,绝大部分来源于帝乙。
如果不是多年跟随帝乙历练,他比干也不会增长这么多才干。
从年龄上讲,他与子启的年岁相当,是帝乙的儿子们一辈。
在比干的心里,存在有视帝乙为父亲的想法。
长兄如父。
帝乙,或许也曾经将比干看作自己的儿子吧。
哥哥、老师、父亲。
如此深厚的情谊,比干的心里也很痛。
他不相信,帝乙不知道他比干的想法。
可为什么还要立受德,不立子启呢?
那道催命符,是瞒不过帝乙的。
那就是他比干与帝乙的摊牌。
那最后一计,也是一把双刃剑,是同归于尽的效果。
比干把头靠在牢房的木栅栏上,眼泪决堤似的流了出来。
他难以想象帝乙当时的感受。
帝乙一定会中计!
那个计策是如此完美,以至于不可能失败。
要知道,他比干,可是尽得帝乙的真传,是帝乙最得意的门生啊!
比干啜泣起来。
他的计策确实成功了。
帝乙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实在是个悲剧。
如果没有那一计,或许帝乙还能多活些日子。
比干这才发现,他想要报复帝乙,意图泄愤,但最后,他却一点也不比帝乙好受。
帝乙,是他的哥哥、他的老师、他的父亲啊!
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比干的抽泣震惊了隔壁的箕子。
箕子没有什么能够安慰的话。他们的行动失败了,只能悲哀地混吃等死了。
鸟语,花香。
春天的气息。
比干望向高高的牢窗。
春天来了。
他在心里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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