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洛阳宛如河阴,四处皆是杀戮哀嚎之声,血腥味弥漫整个洛阳,人皆缟素,处处闻悲音。尔朱兆入洛阳之日起,司空临淮王元彧,尚书左仆射范阳王元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人也同时被害,高道穆托病辞官,仍为尔朱世隆所杀。这是继尔朱荣残杀二千朝官后北魏又一场浩劫,余者官员如李彧、温子升、杨侃等人能逃者皆逃,一时间官宦府邸十宅九空。
洛阳城内,蜷缩在家、无法逃出的百姓战战兢兢地躲藏在各个角落,当尔朱兆的骑兵杀进来时,他们只能束手就擒,苦苦哀求着希望可以存活。然而残暴成性的契胡人为了发泄心中的仇恨,他们见人就杀,见东西都抢,放火烧宅,无恶不作,遇见妇女不分年龄便当众发泄兽欲,也不论人道伦常。仅仅一日,城中连朔风吹过时,都有一股浓腥之气直钻入鼻,闻得让人恶心作呕。那蜿蜒的护城河水被染的通红,侥幸存活的百姓白日里都不敢去亲人尸体边啼哭,只能花钱让胆大的人在半夜将尸体偷偷运回。随便找个地方草草掩埋,没有棺材就用草席裹上,甚至连几张黄纸都凑不齐,也不能正正经经为逝者哭上几声,一听见马蹄声,便草木皆兵地吓得赶紧逃命而去。
瑶光寺这个佛门之地,因为前朝有众多妃子、贵妇在此修行,自然是尔朱兆首先想到的艳福之地。刚刚离开嘉福殿,尔朱兆率十余骑直闯入内,瑶光寺自净光师太圆寂后,新任的主持根本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只能吓得领着瑶光寺的尼姑四处躲藏。尔朱兆等人享受着女人的尖叫,他们驱马在后面追逐,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奔慌乱逃的尼姑就一把抱住,一一脱帽验看姿色,看见姿容艳丽者,便上脑,慌不迭地扯开衣服,直接在佛堂之上便行淫乱,这些女子各个娇娇弱弱的,不敢反抗,只得哭哭啼啼地掩着面,乖乖顺从。尔朱兆一行连宿数日,娇肤美肌,若眠于温玉之上,这些妇人本就是年少守寡,又在寺内出家日久,一来二去,渐渐从欲拒还迎,便成了百般侍弄,调笑之声不绝于耳。高贵的瑶光寺从此声名狼藉,世人作诗讥讽道:“洛阳男儿急作髻,瑶光寺尼夺作婿”。
且不提洛阳城内外的哀鸿遍野,皇宫中也是哭声一片,妃嫔被缢杀后,尔朱兆手下的士官只能对宫女们下手。姿容尚佳的被送入有官阶的帐中,余者被安置在浣衣局内,剥光衣物,供低级士兵日夜奸淫,不堪受辱者撞柱、咬舌、上吊,短短数日自尽者不甚数。这些衣不蔽体的尸体连块草席都无,无遮无挡地抛弃在荒野之中任野兽啖食。
嘉福殿内,英娥亦惶惶然不敢入睡,日夜护在儿子身边,命李广安紧闭嘉福殿,任何人不得入内。馥枝强打着精神,日日袖着匕首在怀,随时准备同归于尽,看着有些惶恐的云枝,将她搂入自己怀里安慰道,“不怕,有皇后在呢,想他们也不敢太过造次。”
云枝摇摇头,“我不怕,看着皇后娘娘这两天夜不能寐地守着小皇子,我担心皇后身体吃不消,每每想替换让皇后休息一下,她也不肯。我想皇后也害怕吧,其实我不过贱命一条,父母早已亡故,孤身一人在这宫里呆了这么多年,连自己的姓都忘了,生死不过是多几年,少几年的事情。”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药瓶,她摩挲着瓶子喃喃道,“姐姐,你知道我是怕疼的,我做不到和你一样的勇敢,这是那日赵太医逃出宫前送我的一颗鹤是见血封喉,死的不会很痛苦。”
馥枝含着泪水紧紧搂着她,安慰道,“不怕,云枝放心,有皇后娘娘在,我们都不会死的。”
两人正说话间,殿门被尔朱兆的士兵拍打叫门,李广安提着胆子,隔着门大声说道,“何人如此喧哗,皇后娘娘正在休息,小心惊扰,你们还不退下,若是有事让你们大将军来。”
“退个屁,来人,给本王将这殿门撞开。”尔朱兆声音刚落,只听撞门之声立时而起。李广安带的几个公公死劲抵门,奈何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子骨,如何抵挡的住这群虎狼之辈的士兵,须臾门栓撞断,李广安等被撞翻在地。尔朱兆带着士兵冲入殿内,先绑了地上的李广安。
馥枝和云枝闻声冲出大殿,以柔弱之身挡在英娥寝殿门口,死命护着殿门。士兵一拥而上,一招便按住馥枝和云枝,馥枝急的大叫,“尔朱将军里面是皇后娘娘和皇子,皇后娘娘正在就寝,你这样进去多有不便,待奴婢为您通传。”
“这么大的动静,她还能睡的着?”尔朱兆狠狠地摔门入内。
英娥见尔朱兆来势汹汹,吓得紧紧抱着孩子,怒斥道,“尔朱兆,这是本宫的寝殿,你怎可擅闯,惊着本宫的孩子了。”
尔朱兆目光凶狠,他死死地盯着英娥怀中的稚子,一步一步走近,那杀气使得殿内的宫女们瑟瑟发抖,馥枝拼命叫道,“尔朱将军,您不能如此无礼,那是您的妹妹。”
这句话提醒了英娥,她对着尔朱兆叫了一声哥哥,“哥哥,你先出去好吗,孩子被惊着了,这可是你的侄儿啊。”
可是亲情却也唤不醒尔朱兆眼中的兽性,他指着英娥怀中的幼子恶狠狠道,“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竟然在月前就勾结了纥豆陵步蕃,指使他攻打着我们的家园。尔朱川的草都变成了红色,那死难的人中也有皇后你的熟人,皇后如今还要护着他么?把这个孩子给我,念在咱们兄妹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一隅偏安。”
英娥“咚”的给尔朱兆跪下,哀求道,“哥哥,英娥求你放过我的孩子,他才出生不谙世事,你放过我们,我带着他出宫从此隐姓埋名,绝对不会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哥哥,念在我们从小的情分,你放过你的侄子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
“情分?我的小英娥,贺拔胜因何与本王生分,怕是妹妹心里最是清楚。叔叔在时,你又是怎么不念亲情,一味护短。如果不是你的愚不可及,叔叔会被元子攸杀害?庆威,你还愣着干嘛,把孩子给本王夺过来。”尔朱兆一声令下,庆威带着两名手下若猛犬窜出,两个壮汉左右拉住英娥,庆威不顾英娥的拉扯哀求生生将孩子抢过,尔朱兆低眉看了一眼那个被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嘴里冷冷地吐出一句,“孽子何当留存于世,掷亡。”
“不”英娥撕心裂肺地喊出。
庆威狞笑着,在英娥面前高高将孩子举过头顶,重重向殿外台阶摔去,若掷一个布袋,一声闷响,孩子发出最后的几声呜咽,哭声减小,未几便没了声响。
“那还是一个婴儿,你们怎么能如此泯灭人性,你们简直是畜生。”馥枝怒骂道。
英娥眼前一黑身子瘫软在地,尔朱兆最后说了什么她一句没听见,只是怔怔地看着阶下那个小小的包裹里渗出的血,渐渐染红了地上的积雪,她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想哭却眼眶干涸,只是那胸口痛的若刀剜肉痛彻心扉。处理完毕的尔朱兆下令撤出,制约着英娥的守卫松开手跟着尔朱兆等人撤出殿内,挣脱束缚的她挣扎着起身想出殿看一眼孩子,庆威手下却无情地将遗骸收走。伴着馥枝的叫骂,嘉福殿门被重重落锁,尔朱兆念在最后的情分留下了馥枝、云枝和李广安,余者皆驱逐出殿。英娥蹒跚着脚步,失魂落魄地从殿内冲出,脚步瘫软的她摔倒在阶下,她爬到孩子被摔死的地方,哆嗦着手捧起那堆被血染红的雪,馥枝带着云枝和李广安陪着英娥跪在雪中。诚然是:悲戚戚北风又紧,折梅带血泪难停,红颜命薄恨春晚,浓雪难掩家国碎。
这洛阳城中又增了几许暮寒罢了,抽打的嫩芽只能卷缩在内,哪敢吐放半分。而那个毫无忠悌之意的元徽带着一行人,跑到了洛阳城南龙门山南麓的寇祖仁家中。按说这寇家一门三位刺史都是元徽一手提拔,那是恩情深重,元徽想着这个才在危机之时投靠。却未料与他气味相投之人必是同样的见利忘义之徒,这寇祖仁看着元徽带着五十匹良马和几大箱的行李,表面逢迎入内,好茶好水相待,却夜中与手下盘算起尔朱兆出的元徽悬赏来。
寇祖仁将肥嘟嘟的身子塞在太师椅里,眯着眼,腆着肚子奸笑道,“今儿个是肥猪拱门,不吃白不吃,这厮在朝中盘桓良久,一向贪腐,携带的那箱子看人抬的那费力劲,必是珠宝金银。那尔朱兆还出悬赏购募城阳王,可以得封千户侯。这一番大富贵,我岂能白白错过,错过会抱憾终身的。”
当下与家丁商议定,半夜敲锣打鼓大肆喧闹谎称官军来了,吓得元徽梦中惊醒慌不择路,浑浑噩噩地跟着寇祖仁的下人来到外院角落处。元徽刚进院门,门便立马下锁,将元徽和随从隔离开来。
元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寇祖仁用刀从后面将他砍到,元徽错愕问道,“寇祖仁你为何杀本王?”
寇祖仁弯腰将刀放置在元徽脖颈处,冷笑道,“王爷怕是不知道自己多值钱吧,属下要多谢王爷栽培,这临了了还给属下送来这场大富贵。”说完手起刀落,元徽肥溜溜的大脑袋便滚在一边,那瞪着的圆眼死死不闭上,似乎在盯着寇祖仁。吓得寇祖仁用刀割下元徽衣衫一角,覆盖在头颅之上,连夜送去给尔朱兆请功,喜滋滋地想着封赏。未料尔朱兆收下首级,却未立即封赏,让他先回家等诏令,寇祖仁便又颠颠地回家做了升官发财的美梦。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寇祖仁奉上的可是这洛阳城的巨富之人元徽,尔朱兆在查封元徽府邸时发现很多珍宝不在库中,出这悬赏告示便是为了这些宝贝。是夜,那庆威提醒尔朱兆道,“王爷,元徽奔逃之时,有人见他携带西域汗血宝马百匹,搬运数十口大箱子,观之甚重,定有重宝。这寇祖仁来了只送上元徽首级而已,却未提及分文财物,定是被昧下。”
尔朱兆一听觉得有道理,当下令庆威带人前去寇祖仁家宅索要财物。这寇祖仁在家中以为是来送赏赐的,焚香整衣而出,谁知道刚下跪,便迎来庆威一脚,将他踢翻在地,随后被绑缚在院中杨树之上。在庆威威逼利诱之下,寇祖仁很快承认了元徽来带了五十匹骏马和一百黄金,哆哆嗦嗦让管家将箱子和骏马送出。就这点财物,庆威如何能信,鞭子抽的更是用力十分。寇祖仁满口是血,连声求饶,双手奉上自己的30斤黄金和30匹马,连称再无其他了。这寇祖仁蠢便蠢在这里,这庆威本就是吓唬一下,若一口咬定再无财物,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道这几鞭子下去,又得到一些黄金宝马,那自不用说肯定私藏了更多。
庆威怒道,“你这厮着实不老实,来人给我打,打到他全部吐出来为止。”
侍卫一拥而上,将寇祖仁悬首在院中大杨树上,脚下绑缚重石,一顿严刑拷打。这寇祖仁本就是倾囊而出,再拿不出分文,就这样被活活打死。
寇祖仁“负恩反噬,食货杀徽”,终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那元徽也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他弃主而去的行径本就为人所唾弃,但是百姓们为了体现“天不可欺,人不可欺”的想法,口舌相传元徽惨死,夜半托梦尔朱兆说自己有黄金200斤,良马100匹,尔朱兆梦觉之后信以为真,果来讨要,最后借尔朱兆之手杀了寇祖仁负恩背义之人,后世史书竟也将这段传言记录其中,实在是可笑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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