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孙腾出发前,高欢亲手将那《北国雪景图》的绣品交于他,并再三叮嘱他要将英娥近况速速回报。孙腾快马加鞭启程前往洛阳,到达后,即刻悄悄约见司马子如,将计策说与他知。
司马子如果不负望,三言两语便说的尔朱世隆大喜过望,马上依计大张旗鼓传播消息,说自己欲去河北找高乾“借马”。消息传到尔朱兆耳中,他果然中计,公元531年二月,尔朱兆派监军孙白鹞前往冀州征调民马。
高乾早收到消息,说孙白鹞欲在他兄弟二人献马之时将他们擒获,又对尔朱兆有着国仇家恨,带着满怀报复之心,一怒之下便暗中带领壮士,袭占州城,杀死孙白鹞,生擒刺史元仲宗。事成之后,高乾本打算推举父亲高翼为王,高翼则推荐善于团结乡里的封隆之为大都督,代理州中事务。上任当日,封隆之下令三军戴孝为孝庄帝元子攸举哀,宣誓讨伐尔朱氏。
彼时,幽州刺史刘灵助见孝庄帝幽崩,自恃自己有几招惑世的方术,驯养只大鸟,妄说图谶,四处散播流言,说刘氏当王,尔朱有诛灭之兆。刘灵助顺势自号为燕王、大行台,也打着为元子攸平逆的旗号,厌胜之术竟吸引一众信徒,幽、瀛、沧、冀人悉归顺于他,跟随者,夜晚举火把为号,不举火把的,竟被全村人杀害。在西河人纥豆陵步藩进逼晋阳,尔朱兆连连败退之时,刘灵助趁势传言:“尔朱天理不容,自己都会灭亡,都不须我兵。”高乾见他举义旗反尔朱氏,正合他那对元子攸的那份忠心,也率众归顺刘灵助。
就在天下群雄并起反抗尔朱氏暴行之时,高欢正三步一停,五步一顿,不紧不慢地前往晋阳驰援尔朱兆。尔朱兆已败退到乐平郡,只得连连派信使向高欢求助,言辞恳切。高欢见时机成熟,这才快马加鞭赶往晋阳,与尔朱兆夹击纥豆陵人,斩步蕃于石鼓山。
尔朱兆大喜过望,只带数十骑前往高欢大营相谢。高欢听到来报,微微一笑了然于胸,对孙腾说,“事情可成了。”
孙腾笑道,“恭喜将军。”
高欢含笑不语,急急出营帐,见到尔朱兆假意说道,“是我来迟了,尔朱将军受苦了。”
尔朱兆一见高欢便翻身下马,一把将高欢抱住,“果然是患难见真情,此番若不是高将军千里相助,只怕我要穿过太行山去河北了。”
高欢假意哭道,“属下听到将军被困,实在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飞来,只恨这天时不利,耽误了行程,害得将军被困多时。实在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将军责罚。”
“这是哪里的话,高兄的恩情,我尔朱兆铭记于心。”尔朱兆拍着高欢肩膀,招呼着庆威说道,“庆威,快,将带来的礼物奉与高兄,再将香案摆好,今日我尔朱兆便要对着这青天白日,与高兄歃血为盟,结为异性兄弟。”
高欢心中虽喜,却故作推辞,“属下何德何能与大将军结拜,岂不折煞了属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尔朱兆却要执意结拜,高欢乐得借坡下驴,等庆威布置完毕后,与尔朱兆便在大营前烧黄纸叩头,结为了异性兄弟,高欢为兄,尔朱兆为弟。结拜后,又大办宴席庆祝,众将士开怀畅饮,直从中午喝到挑灯之时。
酒过三巡,尔朱兆有些醉意,搂着高欢的肩膀大吐苦水,说自己的不易,说到贺拔胜时更是痛心疾首,“贺拔胜,那是我视若手足的兄弟啊,大哥,按照排序,他也是你的三弟。想当年我叔叔待他也不薄吧,他竟然掉转枪头背叛我,去帮那个死皇帝,滑台之战我让庆威前去劝说,他竟然避之不见。气的我让庆威重金买通郑先护,让处处为难他,以为他心灰意冷会想回来,怎知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把他白白送给了三叔。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他竟然,他竟然就这样与我割袍断义。”说完指着坐在一边的贺拔胜弟弟贺拔允,“即便如此,我仍善待其弟,他贺拔胜对不起老子啊。”
高欢拍着他安慰道,“贺拔兄弟本是勇武忠贞之人,最是可靠,不过是一时迷茫。只要兄弟继续善待其家人,重用其弟,他自会回来。”
“呸,他回来,老子不剁了他。当年他父子杀了卫可孤,我就觉得他心思还是向着元家,只不过我不信,还想着兄弟多年,怎么也把我看的重要点吧。日了狗了,我真的啥都不是,啥都不是啊。我又不是真心恼他,若要杀,他那颗脑袋不早掉了,你说,他是不是还因为这个所以舍弃了我。”说到这尔朱兆竟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可见对贺拔胜还是有感情的,真伤了心。
“你想多了,我想贺拔兄弟定不是因为怕你杀他而离开,想是有其他原因。只不过这卫可孤也是可恶之人,贺拔兄弟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高欢心中早想到贺拔胜的反叛应该和宫里那个有些关联,但是却也不想点破,不想尔朱兆再去伤害她。
尔朱兆却没细听高欢的话,抹了把鼻涕自顾自地说道,“老子当年气他杀卫可孤,不就因为葛荣死了,这六镇之民无人能辖制,天天造反造反的,三五乌合之众就能凑一堆去,都反了26次了。老子又杀不完他,就跟那跳蚤一般惹人心烦,却难尽除,他还把唯一一个能压制住这些人的卫可孤杀了,不是净给老子出难题么。”
高欢一听尔朱兆终于说到自己最想听的,一下子酒醒了一半,身子故意往下倾斜,懒散地说道,“那六镇之人杀之不尽,若用之得宜,便是充实了自己,杀不得,不好杀。不若继续挑选心腹之人将其统领,还有造反的,直接将统领问罪便好,那还有敢造反的吗?”
“兄长所言正是小弟我想的,只是那些人被我等屠杀惯了,各个深仇大恨的,哪里还服从管制。只要去了官吏,不出三日,准备收尸便是,弄的人心惶惶。谁都不愿意去管理,威逼利诱全然无用,想想也是,谁愿意整日提着脑袋度日?”尔朱兆无奈的摇头。
贺拔允见高欢如此为哥哥说话,心里也想送个顺水人情,起身为高欢请命,“高将军神挺雄武,深沉大度,制驭军旅,法令严肃,属下以为,六镇统军之职唯有高将军能担当。”
高欢心中窃喜,表面佯装大怒,跃然起身,冲到贺拔允面前便一拳将他打翻在地,又连揍几拳打掉了贺拔允一颗牙齿,见贺拔允口中有血,方才住手,厉声呵斥,“想当年天柱大将军在世之时,我等各个若鹰犬随侍其左右,无半分痴心妄想,只愿忠贞不二。如今天柱大将军英年早逝,我尔朱兄弟就是天,六镇如何安排他早已有数,岂是你能随意置喙的,再妄言,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尔朱兆却被贺拔允这番话提醒了,高欢不正是最佳人选么,且他又如此仗义,全心护着自己,心里那三分的猜忌瞬间荡然无存。他大笑着走过去,一把拉起坐在贺拔允身上的高欢,指着爬起来的贺拔允道,“他说的没错,你是我的大哥,论才干,谁能及你?如今便是贺拔允不说,我也觉得兄长能担此任,兄长也无须推辞了,算是帮小弟一把。”
一旁喝着酒静静看着这场戏的慕容绍宗,当听到尔朱兆要将六镇之民交给高欢时,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他起身唤道,“将军,属下有话说。”
因现场嘈杂,尔朱兆并未听见,高欢却听得真真的,他怕慕容绍宗提醒尔朱兆,对娄昭使了个眼色,娄昭会意,提着酒壶拦着慕容绍宗就敬酒,不让慕容绍宗再多行一步。
高欢趁机豪气万丈地拍着自己的胸脯,马上应承下来,“既然将军如此看重,我再推辞便是不能与兄弟共患难了,放心,我立马启程,定不负重托。”
“兄长不急,明日再走不迟,这酒还没喝好呢。”尔朱兆诚意挽留。
“不,事不宜迟,我这就前去。”高欢是怕尔朱兆酒醒反悔,立即起身出门,并让孙腾对着外面宣布:“奉将军令,高将军即日起统领州镇兵,所辖之人到汾河东岸集合。”
六镇之民听说是高欢来统领,不禁欢呼雀跃,须臾时间便聚集齐,跟着高欢便走。得了六镇,高欢却并不满足,他怕尔朱兆日后反悔,想将降民迁至山东,让尔朱兆鞭长莫及难以控制。于是派遣孙腾折返,借口天灾无粮,降民只能挖田鼠果腹,根本无力为朝廷效力,提议去山东自己劳作,不仅可以自力更生,也可以为朝廷提供粮草。
尔朱兆寻思自己也无多余粮食去供养这些人,正要答应。慕容绍宗进谏说:“此事不妥,当年天柱大将军就曾言,堪代我主众者,唯贺六浑耳。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他若有异心则难掌控。”
尔朱兆勃然大怒说:“我们是结拜兄弟,你多虑了。”
慕容绍宗继续劝道:“自古亲兄弟尚且互相猜疑,何况只是结拜兄弟,将军还是要慎重。山东路远,消息闭塞,难以掌控。”
已被孙腾打点好的庆威,一见慕容绍宗阻拦,便示意在场的几位文官进言。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反诬慕容绍宗与高欢有恩怨,惹得尔朱兆大怒将慕容绍宗收监,反催促高欢速速启程。
高欢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滏口之时,恰巧遇见北乡公主回晋阳的马队,高欢见有骏马三百匹,正为骏马发愁,着实按捺不住抢了。
气的北乡公主回到晋阳便直奔尔朱兆府邸,一进门便伏案大哭,“天柱大将军一死,你们几个全然不将我等孤儿寡母放在眼里便是罢了,如今连那贺六浑都敢抢我的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去下面找天柱大将军一起过吧。”
尔朱兆对婶母心存一丝愧疚,又没想到高欢竟然夺了婶母的马匹,这不是摆明有异心么,安慰好婶母后,才想起早有远见的慕容绍宗,赶紧请出询问良策。
慕容绍宗看看天象,微微一笑,“如今他仍是将军掌中之物,只是需加快些行程。”
尔朱兆这次听了慕容绍宗的话,马上清点将士亲自去追高欢。刚到襄垣,正好遇见漳水暴涨,渡桥被河水冲垮。前进不得的尔朱兆气的跳下马,站在江水里,朝着对岸大骂高欢忘恩负义。
隔岸的高欢听见尔朱兆的咒骂,竟勒住战马踱回岸边,袖着手,笑着听他骂的每字每句。
娄昭劝道,“将军,咱还是加快些行程,他要骂随他去。”
高欢摆摆手道,“不,时机未到,暂时不能撕破了这个脸面,毕竟是我抢的马。”他站在漳河对岸大声说道,“兄弟啊,为兄借用马匹却无他意,是你让我尽快抵达,我也是依命行事啊。可惜为兄行程匆忙,又无良驹随行,万一遇见山东匪贼,便是追逐的脚力都无,如何为兄弟安定民生呢。哎,不知兄弟这又是听了谁人的话,追我至此,还请兄弟亲自过河严厉训斥,免得手下兵众不明所以,以为我们兄弟反目。”
尔朱兆听了高欢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觉得自己是误会他了,立即策马渡河。见到高欢后,满面愧疚之色,将佩刀拔出双手奉与高欢,引颈求戮,“我绝对不曾疑心过兄长,若哥哥不信,砍了我这脑袋便是。”
高欢憋着情绪,好容易挤下几滴眼泪,跪地嚎哭不止,“自天柱大将军离世,我贺六浑便若无根之草,毫无依靠,承蒙兄弟不嫌弃,与我结拜,您就是我这辈子的弟弟啊。如今没想到竟因别人的挑拨离间质疑我,兄弟啊,不如杀了我,省的那些小人背后捣鬼,让哥哥我天天提心吊胆。”
尔朱兆更加羞愧,“哐当”一声,将佩刀掷于地上,一把将高欢扶起,“是弟弟错了,哥哥莫要悲伤,以后只信哥哥一人。今日我们就杀了那白马重新盟誓,以前之事一笔勾销,好不好。”
高欢见尔朱兆复又信了自己,顺势与他又结拜一次,设宴款待,当夜与他同住。高欢手下尉景欲行鸿门宴,高欢看着已经熟睡的尔朱兆制止道,“此时杀不得,若是杀他,必会引发大战,我等兵马羸弱,士兵不能果腹,何来战斗力,实是无法抗衡。这尔朱兆有勇无谋,又凶残无民心,杀他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无须急于一时。”
孙腾道,“尉大人多虑了,将军运筹帷幄,早将一切算计在内,我等辅之即可。”
第二日尔朱兆带着酒意回到自己的大营,他并不知道昨夜差点脑袋搬了家,还想着邀高欢再来营帐开怀畅饮一番。高欢接到邀请后,疑心尔朱兆又听了慕容绍宗的话要害他,头也不回的加快步伐赶路。幡然醒悟的尔朱兆暴跳如雷地又站在漳水边,大骂高欢无情无义,骂骂咧咧地直到晌午,才郁闷不乐地回了晋阳。
行军途中,高欢为增加声望,顺势取了统领六镇降民家属的尔朱兆心腹念贤性命,十万六镇之民更是死心跟随。高欢所行之处治军严格,勒令下属不犯百姓分毫,沿途的民众纷纷归顺,势力不断扩大,他回望跟随自己的部队,心里盘算着是时候收复高乾兄弟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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