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为峰峦叠嶂之险峻,不为云雾缭绕之壮丽,只为那柔弱寸心之惆怅。
林双轻装上阵,步履轻盈,独上华山。
被狭隘市井长时局限住的视野,于这山野间变得开阔,被唠叨和烦躁困扰并压抑着的心胸,同样如此。
枯枝承载着白雪,倍显寒冬的苍凉,花岗岩峰石历经沧桑,恰逢一季薄薄冰雪的点缀。
古人历载的题词,在鬼斧神工的巨石面上,展示着人类一霸天下的独大,及孤独人性的渺小!
呼啸的风,掠过石面,搅乱了山间的死寂,冰冻住她娇红的俏脸。
刺骨之寒,不足以冷却,内心五味杂陈的燥热。
拾级而上,遥望恢宏的通天之势;扶索而攀,俯视深渊万丈之险峻。
在无人问津的奇峰,她摇动曼妙身姿,舞动手中长剑。
剑气藉借雪莹之色,闪着霞光。漫天雪花,跟随剑气所指。
天人合一,剑人合一,华山论剑独有其文,可否有谁得见其人!
剑影彰显美人孤独求败的芳华,似乎无需歇息及停息,直至如血残阳染红了显得诡异的整个苍穹。
末了,林双席地而坐,嘤嘤而泣。
如此一位才女,在西岳之颠,你为甚泪流满面!
凛冽寒风丝毫不怜香惜玉,冰冻了泪滴,并推入万丈深渊。
泪之雪,弥漫于华山血红而昏暗的黄昏。
熙熙攘攘的俗世,被顷刻相忘于山之巅。
也仅仅是那顷刻间!
之后又不得不重归俗世,重归心间的爱与恨。
但终究每次出游都能重塑心境。回到家,对容光焕发的母亲即将来袭的说教,不再提防,对坐于沙发上点头微笑的李坚,不再抵触。
该死的,怎能不抵触!他怎么会在这里!
“明天就是除夕夜,李公子特地飞过来替我们布置布置,一起过大年。”很明显,母亲很享受这种幸福感,凄凄惨惨戚戚之家,多出一个女婿。不用说未来女婿,她认了就是女婿。不回望过去,不展望未来,享受此刻,如此完美的送上门的乘龙快婿。
“他要住在我们家吗?”林双问。她心里很清楚,这问题能同时为难住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之人。以母亲一贯的传统和保守,不可能接受未婚同居之事。淫邪而道貌岸然的李坚,直直看着母亲,期待着满意的回答。
“你看吧,他是你的男朋友。”
“我看更像你的男朋友。”
“小丫头闭嘴,我去厨房,你们好好聊聊。”
“北方好冷啊,不过屋里暖气又太暖。”李坚是在嘘寒问暖哦!
林双不动声色,想要回闺房。
“我是为你带来你的柏拉图消息的。”李坚说。
林双止步,侧目。
“公诉材料已移交,法院在春节过后就要宣判。”李坚说。
“然后呢?”
“然后你想要你的真爱是故意犯罪,还是过失犯罪呢?”李坚说。“一个至少无期,一个三到七年。”
“你倒是很懂法律。”林双冷冷道。“你能说了算?”
“你能说了算。”李坚阴笑一声。
“要我今晚陪你过?”
“要你今生陪我过!”
“你明知只能得到一具行尸走肉。”
“我要的就是这个。”李坚嘎嘎而笑。“让他搂着你的灵魂入睡吧!”
此时,六叔来电话。
“双子,春节后会做宣判。”六叔。
“律师对结果怎样预测?”林双。
“基于司法对事实认定的不完全性、意志性及创造性,监控背后所发生的事看法官的心情,可以定为故意犯罪或过失犯罪。”
“看法官的心情?”
“对,法官的心情。”
“好,明白了。”
“双子,还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不过也没什么。”
“说吧。”
“这段时间有一位比较妖艳的女子,频繁探访你的当事人。”
“妖艳?”
“是的,完全落入俗世的妖艳,你是超凡脱俗的清纯。”六叔怕她难理解。“了解到是文学社的。”
“哦——”
母亲从厨房端出饭菜,关切地问聊的怎么样。
“我们想明天就领证。”林双说。
除夕,国内唯一一种贴有两人相片的证件到手之时,林双万念俱灰。
心乱如麻,这一生未曾精彩却行将被毁。
我完了。
新郎官李坚可没这么想,这本证件恰好表示他随心所欲的人生重回轨道。
也不尽然。
“那么——今晚——?”面对依旧冷若冰霜的自家美娘子他不得不嬉皮笑脸。
“什么?”
“颠鸾倒凤。”
“你别想。”林双的回绝恰如冬日泼出的冷水。他竟然还会使用成语,这成语她听得如此别扭。
好冷,恰好是冬日最后一天。
最糟糕的情侣不过于男生苦苦哀求,而女生却意志坚定地说“洞房夜才可以。”这无疑给足了因此抓狂的男生另寻出路的理由,因为此处无法用出轨二字,毕竟未曾上过轨道。当某天捉奸在床之时,因此气愤不已的女生多半都会说“你竟然背叛我去混别人!”而得出的回应千篇一律“我跟她只是玩玩,你才是我的真爱。”这句话多半是真的,因为他有勇气承受身边已为之献身女子紧接而至的重重耳光。
当然,这情况与在李坚和林双无关,不是说他不爱她,是她真不爱他。
她不会在乎他在外会做些什么。
他偏偏在外做了些她所不在乎的。
此后的半年,在林双所不及的地方,李坚跑车的副驾座上,从来不缺靓丽女生的身影。
不是说此前并非如此。
半年后正值毕业季,李坚毕业了,林双晚一届。毕业季的某一天,他们为内心躁动不安的毕业生缔造了一段校园爱情传奇。昔日九九九支蜡烛求爱失败的高富帅,坚持爱的信念,屡败屡战,勇往直前,最终抱得美人归。
帅气的新郎驾驶着校车,簇拥着四位同学伴郎,从南区男生宿舍出发,途径湖边主道,到达北区女生宿舍。楼上被抱起的新娘早已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的原因之一是,只有一位同学愿意做她的伴娘!
抱着新娘的新郎在陡峭的楼梯上踉踉跄跄,心里诅咒楼层如此之高,近在咫尺的婚车路途如此遥远。
从山后的次干道回程,新郎脸上漾出的笑脸和新娘肝肠寸断的哭泣,使得路人驻足围观,使得傻白甜的女生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使得他们重拾信念,相信这世界还有真爱。
南区二楼食堂便是婚礼现场。
证婚人是见习牧师,来自美国纽约曼哈顿的留学生解渴。
对,就是解渴,那不是杰克的笔误,那瘦高美白却满脸雀斑的美国厮热爱中华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他需要解渴,中文名解渴。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手捧圣经,口中念念有词。
“太初,上帝创造天地。
大地混沌,还没有成形。深渊一片黑暗;上帝的灵运行在水面上。
上帝命令:要有光。光就出现。
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和暗分开,
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晚间过去,清晨来临;这是第一天。”
全场寂静。
牧师解渴同学觉得文字不太合适,直接翻页至中间。
“你们听过古时候有这样的教训说:‘不可奸淫。’
但是我告诉你们,看见妇女而生邪念的,已在心里奸污她了。
你们听过有这样的教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但是我告诉你们,不可向欺负你们的人报复。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让他打吧!有人拉你上法庭,要你的内衣,连外衣也给他吧!”
严肃的婚礼现场一片寂静。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觉得开场白已念得差不多,侧目诡异地问新娘:“林双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翻云覆雨,都愿意对新郎不离不弃吗?”
幽幽的“我愿意”被淹没在现场的一片哗然。
见习牧师解渴同学转向新郎:“李坚同学,无论来日方长,生活如何腥风血雨,都愿意对新娘不离不弃吗?”
兴奋洪亮的“我愿意”同样被淹没于现场的一片哗然。
“好新潮啊——”
“好有创意啊——”
“好浪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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