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边回程的车上,段一看到一条新闻,称武林各路人物云集野镇,即将举行盛大的武林大会。
这条新闻之所以吸引住段一,不是因为武林大会,而是因为发生地在名不见经传的野镇。
有媒体参与的武林大会,是毋庸置疑的商业嘘头,段一不以为意。
果然不出所料,大会当天,媒体的文字,也以明显的调侃口吻描述了现场,说几位“掌门人”在台上切磋着“绝世武功”,整场慢动作秀出的花拳绣腿,极度折磨观众的耐心,直至有民间练武爱好者,要叫嚣上台。
掌门人却说武术的博大精深之处,贵在交流,岂能动辄打打杀杀。
那倒是,段一在菜园里低头看手机,心想商业运作手法拙劣,不知举办方意欲何为。
屏幕滑过的图片,也没有几分引人注目之处。
真没有吗?
图片滑回头。
一个身影太过熟悉,段一的心跳本能地加速。
她怎么也在!那位叫林双的女子!感觉如此熟悉却又陌生的女子!
段一匆匆离家,骑上马力已明显不足的摩托车,奔赴野镇的石山景区。
石山脚下的空旷地带停满各种豪车。段一将摩托车随便塞在豪车之间的缝隙内,便匆匆奔往昨日大会举办场地。
正在拆除的舞台,一派人去楼空的萧条。
段一失魂落魄地四处搜寻,企图能发现那熟悉的身影。
心底的期盼如此强烈,心底的失落却如此深沉!
哪怕是躲在远远的角落,偷偷地多看她一眼,他也会心满意足!
段一在石山脚下漫无目的地游荡,躁动不安的灵魂无以安放。
林双,你回程了吗?你走到哪里?北上的路曲折迂回,有没有被某一次不可避免的颠簸触,动了初恋情怀?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她的初恋!
有没有触动对身在野镇的人的一丝丝牵挂?
野镇的人何其多!
段一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却又无法具体说出是哪方面!
真的不行了,他需要散散心,要登上石山绝顶处。
登山入口就在那,段一径直走去。
“门票!”入口站立一人,没有柜台,没有窗口,那人就背着双手,冷冷地重复着“门票!”
“那你就卖给我啊!”段一说。
“门票!”
“你就卖我一张啊!”
“门票!”
对话进入死循环。
段一径直走过。
山路迂回曲折,行出不足百米,又遇二人背手站立。段一走至跟前,正要路过,却被对方挡住去路。
“门票!”
“哪里买?”
“门票!”
情况再次进入死循环。
这次段一却无法通过,尽管二人都背着双手,但横于路上的身躯不留缝隙,挺起的胸膛都很结实。
“你们是不是白痴?”段一感觉这样说话太伤人,还好对方丝毫不介意。“我想说你们有没有智商?”
“门票!”
“今天真是见鬼了!”
“潜规则!”
段一抽出一张钞票。
对方并没有松动后背的双手。
段一再抽出一张。
同样没见效果。
段一收起钞票,伸手去推,企图挤出通过的空间。
对方猛然出手,抓取段一的手腕,段一迅速回缩,顺势反抓,却落空。
武林中人!绝对是货真价实的武林中人,对方施展一记重拳直取要害,段一在贴拳侧身闪避的过程中顺势拉扯手臂,对方的身形往前失稳,有直扑山脚之势。
段一扯住了对方的衣裳。
“门票收到!”对方让出小道。
再往前行出不足百米,又路遇三条收门票的。
段一二话不说直接出手,三下五除二,放倒三条大汉。
他们反而愉悦地说:“请进,门票收到!”
莫名其妙的一天!
段一登至绝顶,顿时明白三道检票口的意义。
这是高手云集的石山之顶,山顶方圆几里的巨石面,静静地透出远古的沧桑气息。
段一突然激动得难以自已,在人群中搜寻,他很确定,无论任何角度,只需要一轮扫视,便能认出她的身影。
林双在。
可是,她身边依旧是那位英气逼人,且成熟稳重的中年男子,声称六叔的男子。
段一拨开被惊扰而侧目的人群,眼中此刻完全无他物,心跳已完全凌乱,靠近之时,一股久违而熟悉的幽香扑鼻而来,他伸出指头轻轻触碰她的柔软肩头。六叔已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林双转头,表情现出转瞬即逝的惊讶。
“嗨!”段一激动得说不出话。直勾勾地看着她,秀美的面容此刻多出一股成熟的风韵。他的声带完全失控,感觉不是自己在说话。“你是不是被这个老男人包养?”
“哦?”六叔故作惊讶。“他怎么看得出!”
“呵呵,他是六叔。”林双的表情,在化解情景中的某些尴尬,在努力隐藏与之相关的某些秘密。
“难道六叔这称谓与包养无关?”段一稍微平静下来。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双说。“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出现在我身上,那种事情想想就恶心。”
“好吧。”段一说。“你说出来我就相信。但是这个男人为何在你身边,如影随形?”
“这个——”林双边说边走离人群。“我就怕你会问。”
“有什么怕问的吗?”段一问。
“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林双说。
“永远不会忘记,”段一说。“那次图书馆我们都看了不太正常的书。”
“不是那次,在大学练功房的那次。”林双说。“我说我是做武功理论研究的。”
“哦!”段一若有所思。“闭关研究秘笈,同样能成为高手。”
“我说我是做理论研究的,”林双说。“其实我会武功。”
“你更像弱不禁风的女子。”段一说。
“而且,我还带有个帮派。”林双说。“六叔只是其中一个手下。”
“哦,女帮主哦!”
“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林双说。“另外,武林风云莫测,结仇在所难免,我怕他们拿你威胁。”
“我怎么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排斥,”段一说。“我想我能接受。”
“真的吗?”林双说。“我家人朋友都不能接受,女孩子不应该这样出来抛头露脸,有时甚至不可避免要打打杀杀。”
“这样确实有点不妥。”段一说。“这太不斯文了。”
“而你,”林双说。“斯斯文文的,又会写书。我怕你觉得不合适。”
“谁说的,”段一说。“你使我对除你之外的所有女人,都失去了兴趣,没有你的音讯,我不知如何是好,你消失的方式好残忍!”
“我也不想啊,”林双说。“你不知道断下决心与你断绝联系,我有多难受。”
“这我就不明白了,”段一说。“谁能强迫你那么做?”
“还不是因为,”林双说。“还不是因为你从来没说过爱我!”
“什么?就因为这样?”段一觉得这回答不可思议。“我天天和你通话,说喜欢你的声音,你竟然不知道我爱你!”
“谁知道,你只是说喜欢保持接触的感觉。”林双说。“你又没说爱我,又没说要跟我结婚。”
“哦!”段一心如刀绞。“你可以问一声的哦!”
“哪好意思,人家毕竟是女的。”林双说。
“哦——”段一说。“那么,那么我们结婚吧!”
“我结婚了!”林双说。“而且有了小孩。”
“哦!他是谁?”
“跟你讲过的,打投诉电话那个。”林双说。
“那个被老婆抛弃的心理失衡的老男人?”
“他叫甑剑。”
“你明明就很抵触,为什么还给他占了便宜?”段一感觉很糟糕,糟糕得生不如死。“你和他睡会有感觉吗?”
“所以我整天叫他玩斗地主,我每晚都是自己睡着的。”林双说。
段一不愿想象那生活画面,想着也心痛,那画面也不见得很失调。
“我跟你说过,有人厚颜无耻地赖上了,所制造的存在感太可怕。有一天,我呆在单位和你通话到深夜,回到家,我姐的小孩撕心裂肺地哭,甑剑在一旁哄。我妈开口就骂,她说你现在就这个样你还想挑三拣四的,好好看清现实。”林双说。“我当时好绝望,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完了。”
“才二十多点,怎么就说完了呢!”段一说。
“而且现在真的完了!”林双说。“后来发现甑剑就是一个酒徒,喝完酒就打人,打我就算了,还打我姐的小孩。”
“好好的一个美少女,”段一说。“竟被这种禽兽糟蹋了!”
“我生小孩的时候,他却在外面找女人!”林双说。
“这么失败的男人在外面也有女人!”段一说。
“如果是个小姑娘就算了,”林双笑笑说。“竟然是他单位里的老上司,恶心死了!”
“噢!”
“所以还没满月我就抱着小孩出去了,那房子我也不要了,当时他也够窝囊的,买房基本都是我凑的钱。”林双说。“我一个人出去坐月子真的好苦。”
“便宜那家伙了。”段一说。“坐月子着凉可能会留下风湿病啊!”
“所以,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彻底完了!”林双眼角渗出了泪。“段一我真的完了!”
“这么美白的俏脸流泪可不好!”段一用指背擦拭她脸上的泪痕。“我怎么觉得,你并没有完呢!”
“身为武林高手,却活在不为人知的地下世界,昨日我们还为武林的存在,而在山脚当了一会小丑。今日,在这与世隔绝的石山之顶,我宣布武林盟主大会,正式开幕!”天然的巨石高台之上,一老者高声叫喊。
没有音响,没有麦克风,辛苦了那位年近古稀的老者!
“他就是武林盟主。”林双说。“哦,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是本地人。”段一说。“上山大把小道。武林盟主就是武功最强的吗?”
“不是的了,压根只能充当一个和事佬角色。”林双说。“现代武林各路门派的关系盘根错节,谁也不敢以争霸的方式出头。盟主是大家推选的。”
“那么这个武林盟主大会的意义何在?”段一问。“我只是来看热闹的,大家都爱看热闹吗!”
“不,现代武林,在不得惊世骇俗的潜规则之下,每年一度的盟主大会,恰好以最便捷的方式,解决了传承和发展的问题。传承和发展,各大门派都在这繁华浮躁的世界里,将其放在首要位置,其次才是帮派实力的暗自较量。”林双说。“等会你就会发现,有谁邀请谁上台交流的,多半都是有利益冲突的,台上的几个动作,就能导致外面市场的大洗牌,甚至股市的大波动。”
“难怪国内股市走势完全不可预测!”段一说。
高台之上,盟主衷心感谢各路高手的参会,称各大门派齐心协力,定能更好解决中华瑰宝的传承和发展问题。
“武林,是我们心底永远无法割舍的悠远记忆。武侠情怀,流淌在我们奔腾不息的血液里。我们为武林给这浮躁的世界带来的精彩而感动!”盟主挥动拳头。“武林万岁!”
“武林万岁!”众人跟随。
“领导都具备催眠的能力。”段一在林双的耳边说。
“那是必须具备的一项能力。”林双说。“有套领导的培训课程值一百万。”
高台之上,盟主宣布,下面是例行的武功交流环节。
“昨日所做的是武术交流,今日要做的是武功交流,”盟主高喊。“大家请认真区分!”
“武术和武功有什么区别?”段一问。
“武术是用来表演的花拳绣腿,武功嘛,不适宜观看。”林双说。
有人飞上高台。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一个筋斗就上去了!
“太不可思议,”段一说。“我一直以为轻功和气功都是子虚乌有的传言。”
“有的,”林双说。“不过没有传言那么夸张而已。”
“如果单靠肌肉的瞬时收缩,所释放的功率不足以将他弹射而出,他必定是掌握了压缩身骨的技巧,蚂蚱的后腿就具备这种技巧,如同将弹簧慢慢压缩,积累足够的能量之后瞬间释放,便能实现不可思议的弹跳高度。”段一说。
“我觉得你适合做科研!”林双说。
“螳螂拳,有请蛤蟆功!”台上人高喊。
“螳螂对蛤蟆,会不会自取灭亡!”段一说。
“那未必,一些偏门武功用精了也有它的神妙之处。”林双说。“我就遇到过名叫蜻蜓点水的招式,蜻蜓的灵巧真的蕴含在戏谑的动作之中,使对手莫名其妙地想抓狂。”
台上的螳螂,几分钟过后就泄了蛤蟆的气。
换人。
“青龙,有请太极!”
台下唏嘘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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