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风飘百日,光景西驰流。时光无情,瞬眼八年光景一晃而过。
清水县,朗州境内的一处小乡镇内,一身材高大精壮的男子直奔一座气派的府邸而去。
男子来到门前,抬头见到“高府”二字,随即扣响了大门。
不多时,门打开,一个身着灰布常服的伙计探出头来,见眼前男子面容棱角分明,一双眸子明亮而深邃,右脸一块疤痕看上去带有煞气,随即面带谨慎的问道:
“你找谁啊?”
“在下崂山古丈道人二弟子邱虎,前来接过身之人归根。”男子双手抱拳,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哦!原是先生前来,快请,老爷已恭候多时了。”伙计一听,连忙大开府门将邱虎迎了进去。
“老爷,邱先生前来接人了。”伙计快步走在邱虎前方,对着里屋大喊。
随着声响,走出一位身着华服,四十岁面相的中年男子。此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走路一摇一摆,身边一位美妇陪在其右。
“哎哟,邱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中年男子满脸横肉堆起笑容,对着邱虎抱拳行礼,凸出的大肚腩使其弯腰看上去颇为勉强。
“高员外客气了。”邱虎回礼道。
“来来来,先请入内。”高员外挥手开道,随即又对着伙计大喊,“阿生,赶紧叫后厨去备些酒菜,給邱先生洗洗风尘。”
“好嘞。”伙计连忙屈身应允。
“不用了,还是先去看看正主要紧。”邱虎连忙拦下,一脸正色的对着高员外说。
“好好好,先生这边请。”高员外立马点头,随即对着伙计使了使眼色,带着邱虎去了停尸房。
邱虎来到屋内,一眼便看见了地上血迹斑斑的白布掩盖的尸体,几大步就来到了尸体旁边,高员外和身边的妇人自是站在门外。
邱虎一把掀开白布,眼神随即一凝。
竟是具斩首尸?死者脖颈刀面整齐,从后颈一路而下,一眼便能看出是行刑的刽子手所为。
只是死者头颅立于尸体旁,怒目圆睁,口鼻大张,面容扭曲,定是在刀落之时发出过最后的呐喊,以至于尸体僵硬保持了这幅面容。
师兄也没说是个命犯啊?邱虎此时心中有些纳闷,只因此趟差事本是狗娃的活儿,不过那厮近日和一家屠夫的女儿好上了,整日脑子里想着如何开溜去偷欢,直接将活推给了邱虎。
想着凭狗娃的相貌和身份能找到一个看上他的女子属实不易,加上这趟脚不远,来回也就五六个日程,索性就答应了。可临了时狗娃走得太快,都没来得及问清是个怎样的差。
邱虎叹了口气,自怀中拿出一张贴了符的黄纸展开,对着门口捂着嘴鼻的高员外问道:“安人咅,庚辰年辛巳月,甲寅日戌辰时生,于戊申年己卯月庚申日午时卒,二十八岁,有误否?”
“没有没有。”高员外连忙摆着脑袋。
邱虎点了点头后,开始着手眼前这具斩首尸。
邱虎自腰间取出一副较粗的针线,随即念起咒语,快速将死者身首缝合在一起。接着取出辰砂置于死者的脑门心、背膛心、胸膛心窝、左右手板心、脚掌心等七处,每处以一道神符压住,再用五色布条绑紧。
随即一个后空翻来到死者头颅处,取出朱砂塞入死者的耳、鼻、口中,再以神符堵紧,瞬间原本安静的尸体突然全身一阵抖动,吓得门口高员外二人连忙尖叫离去。
见尸身抖动,邱虎立即又取出辰砂敷满其颈项,并贴上神符,再五色布条扎紧,尸体立刻平息了下来。随即将贴了神符的粽叶斗笠給死尸封面而戴,将就身边的白布直接往其身上一缠,诸事办妥,邱虎又是后翻落在尸体一丈外,掐起手决,口念咒语:
“开通天庭,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反婴,三魂居左,七魄居右,静听神令,也察不详,行亦无人见,坐亦无人知,急急如律令!”
随即大喝一声“起!”,那被白布紧裹,头戴粽叶斗笠的尸体“唰”的一下自地上直挺挺的立起,邱虎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对着门口大喊一声:
“没事了,进来吧。”
只见高员外和那妇人怯生生的从门框处探出头来,见死尸已然站立,妇人由一声尖叫,高员外立马呵斥道:
“叫什么叫,没看见不动了吗?”
随即满脸堆笑的来到邱虎面前:“先生神通了得,竟让这尸体如此轻易就立身了,我听闻许多老一辈的师傅都是要多尝试几番才能成功的。”
邱虎闻言目中精光一闪,心中暗道这高员外看似胆小,倒也眼光步俗,随即淡然一笑:“这叫还魂功,还魂功越好,死尸的魂还得越多,就更容易起身,走脚上路后自然也是更加轻松自如。”
“哈哈哈,先生真是少年英杰啊,今日还望先生赏脸喝几杯薄酒,鄙人已经备好了。”高员外连忙拍手称好。
邱虎点了点头,随即单手恰决,那死尸自觉跳到了房门后,“砰”的一声将自己关在了屋内,看得其余人是目瞪口呆。
其实高员外这顿饭自是理所应当,平常户里请一趟走脚先生本就是先备好酒菜和银钱的,只是邱虎习惯先看尸体在其死亡时间尽可能短的情况下将其安置,这样既方便招魂,也算得上敬业。
在酒桌上邱虎得知了死者的原委:死者安人咅本就是高员外府上的男丁,对高员外很是忠心。只因前几日陪同少爷去集市,碰见一妇人调戏自家少爷,那妇人更有一弟弟性情鲁莽,对着少爷就是拳打脚踢,安人咅自然是见不得,便与那少年相搏,谁知失手杀了人,被告到衙门吃了这官司。
“唉,多么好的家仆啊,可毕竟是杀了人,我虽痛心疾首自然也不能违法乱纪去包袒他,所以还请先生定要顺利将其送回家乡,好歹是落叶归根啊。”
高员外边说边掩面惋惜,邱虎见其做作的态势,心中一声冷哼,自是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估计是自家少爷惹了别家姑娘,然后又杀了人,让这仆人去顶罪罢了。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只管接活就好,其中原委其实也不必清楚,自然也是管不着。
饭后高员外又差人取了两包银钱給邱虎,一份是走脚的酬劳,一份是托付他交给死者家人的抚恤金,只是自己这份明显要比那抚恤金厚重不少。
邱虎从得知原委后就不愿再久待,见外面天色稍暗,便简单辞会领着尸体离去。赶尸只可在夜晚进行,且都有固定的行径,不然邱虎一刻也不愿在此多待。当然这高员外出手阔绰,银两自然是要拿的,毕竟是自己的辛苦费。
邱虎一边摇着摄魂铃,一边领着死尸往着人烟稀少的山野中走,这不是他第一次走脚,自然已经是熟练。八年间自己早已将赶尸所需的各种术法和功夫掌握,自两年前回了趟家带着父母的字据正式拜师后,这两年已然接了不下二十趟活,在圈中也算是小有名气。
前一年狗娃还陪同着他一起走脚,渐渐的自己独当一面后,狗娃也被师傅派去接那些远些的长途差事了,所幸这两年都还算顺利,没有遇见强盗劫匪,也没有碰见尸变斗法。
但邱虎不知道的是,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身后被封面的死尸,正慢慢渗出一点点辰砂,缓缓染红封绑的五色条和外面紧裹的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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