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是你也是诗

下部:归去来 第九十章 诗魔

    
    十月的一天,吴道在课堂上讲十九世纪浪漫主义文学,当他讲到济慈时,希望有同学来朗读《夜莺颂》,然而问了几遍都没有人举手。从教多年,吴道对这种情况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他在初中、中专和大学里都担任过老师,比较之下,初中学生回答问题的积极性是最高的,中专次之,大学最低,换句话说,学生的年龄越大,越不喜欢回答问题。
    尽管如此,站在讲台上连问几遍,都没有一个学生回应,这对于一个老师而言,终究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也会影响教学效果,吴道还是希望能有学生站起来朗读《夜莺颂》,于是他又对学生们说:
    “读诗是一个让人非常享受的过程,就好比吃大餐,济慈的《夜莺颂》可以称得上是顶级的大餐了,如果再没有人举手,我就只好自己把大餐吃掉了。”
    他环视教室里的近百名学生,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站了起来说:
    “老师,我来读。”
    吴道虽然给这届学生已经上过了不少课,但多数学生的名字他都不知道,他对男生说: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
    “我叫阚文远,是一班的。”
    吴道最近没少听人谈及“阚文远”三个字,学院里流传中文系出了一个诗魔,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读诗和写诗,因为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就每天都给她写诗,他的几首诗也在系里广为流传。吴道没想到阚文远就是自己班上的学生,他说:
    “你就是喜欢写诗、人称诗魔的阚文远?”
    阚文远还没有回答,其他学生抢先说:
    “没错,他就是诗魔。”
    “我不是诗魔,《红楼梦》里的香菱才是。我来读济慈的《夜莺颂》吧。”阚文远说。
    学生的教材中没有《夜莺颂》的原文,吴道走到阚文远面前想把提前打印好的诗交给他,阚文远说:
    “济慈的《夜莺颂》我读过很多遍,每个字都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不用看原文。”
    “那我们就一起来欣赏济慈的《夜莺颂》。”吴道说。
    《夜莺颂》是很长的一首诗,阚文远居然能背诵,吴道感到有些吃惊,但又非常高兴,他非常期待阚文远的朗诵。吴道回到讲堂上,阚文远开始朗诵:
    我的心疼痛,我感到昏昏欲睡,麻木不仁,
    好像是饮过毒鸩,
    ……
    阚文远把吴道带到了济慈的世界里,他不禁想到,济慈才华横溢,却只活了二十六岁便离开了人世,还有拜伦、雪莱,他们的生命也非常短暂,海子、骆一禾、戈麦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阚文远背诵完整首诗,班里的学生不约而同为他鼓掌,吴道的心神这才重新回到了课堂,他也为阚文远鼓了掌。
    经过了那一堂课,吴道对阚文远有了非常好的印象。一个星期后的外国文学课,吴道上完了课,正要离开,阚文远走到他面前,递给了他一本手抄的诗集,说:
    “吴老师,这是我写的诗,请你提提意见。”
    “我会好好读的。”吴道收好诗集说。
    吴道回到家后,打开了阚文远的诗集,他发现,阚文远的字写得并不好,诗也非上乘,但字里行间透着充沛的感情,尤其是他给自己喜欢的那个女孩写的诗更是情真意切。
    有几首诗令吴道感同身受,其中一首名为《彷徨》的诗是这样写的:
    为什么布谷鸟反复叫着
    同样的声音
    主啊,这是一片
    需要寂静的森林
    让那思念的人儿
    远离吧--
    远离我的心
    吴道想起,自己何尝不是在彷徨之中?他何尝不想忘记司百芳和孟一虹,可是经历了这么多年,她们的形象丝毫没有变得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
    又过了一个星期,吴道上外国文学课的时候特意提前几分钟到了教室里,想把诗集交还给阚文远,并说:
    “你的诗我看过了,等下课我们再详谈。”
    “这本诗集是我特意抄了送给你的,不用还给我。”阚文远说。
    吴道自觉受宠若惊,又把诗集收了起来。
    讲完课后,阚文远主动走到了讲桌前面。吴道对他说:
    “快中午了,我们一块去吃顿饭吧,边吃边说。”
    阚文远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两个人一块去了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厅。在早上的时候,吴道就已经想好中午要请阚文远吃饭,还和施青青打好了招呼,说他中午有个饭局,不回家吃饭。
    到了餐厅,两个人拿完饭菜,坐好之后,阚文远显得有些拘谨。吴道说:
    “还要喝点酒吗?”
    “不喝了吧。”阚文远说。
    “诗人哪有不喝酒的?来两瓶啤酒吧。”
    吴道去柜台买了两瓶啤酒,打开之后给了阚文远一瓶,之后重新坐好。吴道说:
    “咱们边吃边说吧,先喝一杯。”
    “好。”
    两个人先喝了一杯酒,又吃了一点饭菜,阚文远说:
    “吴老师,我的诗你看了吗?”
    “我看了,比我写的好。”
    “你也喜欢写诗吗?”
    “我喜欢读诗,不过很少写诗。我能问一下,这本诗集,你还给别的老师看过吗?”
    “咱们学院的老师,我只给了你。”
    “为什么呢?”
    “因为我发现,你和别的老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别的老师都缺乏艺术性,也不敢说真话,只有你活得很真实,也真的喜欢文学。”
    “其实我活得并不真实,真实的自我早已找不到了。刚参加工作时,我还想着承担知识分子的责任,后来发现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现在我能做的不过是少说假话罢了。不说这个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我大一下学期才开始写的,不瞒你说,上大学之前我就没读过几本书,连《红楼梦》都没读过,诗读的就更少了。”
    “那你写到现在的水平,已经非常不错了,以后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你都喜欢读谁的诗?”
    “我喜欢食指、北岛还有穆旦的诗,国外的也读过一些,不是很多。”
    “海子的诗读过吗?”
    “读过几首,但没什么感觉,觉得过于空灵了。”
    “食指、北岛的诗也很好,但就艺术高度而言,不及海子。穆旦是一个大诗人,风格与海子截然不同。穆旦的诗高旷深邃,海子的诗清新灵动。以后你可以多读一下海子的诗,你的诗总体来说情感有余,但灵性不足,读海子的诗可以帮助你提升写作。”
    “你说的很对。”
    “我之前听了不少你的故事,其中有你写诗追求爱情的,你的诗集里一多半诗都是爱情诗,我猜都是写给那个女孩的吧?”
    “对,都是写给她的。”
    “你们现在怎么样,她接受你的追求了吗?”
    “她一直都没有接受我,我还在每天都给她写诗。我现在都觉得我可能不会成功了。”
    “大胆追求,不要放弃,就算最终失败,也不会有遗憾。我就留下了太多的遗憾。感情的事情虽说不能强求,但只要坚持不懈,说不定哪天就会峰回路转,沈从文追求张兆和的故事,你知道的吧?”
    “知道,所以我现在还没有放弃。”
    “你和那个女孩是怎么认识的,她是中文系的吗?”
    “是在图书馆里看书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外语系的学生。吴老师,除了诗,我还有一个困惑想请教你。”
    “什么事情?”
    “我到方州学院是被调剂过来的,我想再考研究生。”
    “考研是好事,方州学院的确不是一个好学校,有很多学生都是调剂过来的。你想考哪个学校?”
    “我想考北大。”
    “北大中文系是非常难考的,你为什么要考北大?”
    “北大是五四运动发祥地,在中国近代的变革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我觉得青年人就应该像五四时期一样,所以我对北大充满向往。”
    “除了历史传统之外,北大还是一个出诗人的地方,最出名的就是北大三诗人海子、西川、骆一禾,还有戈麦、臧棣、姜涛、西渡等等。在北大校园里面还能碰到很多奇人异事,我去过两次北大,在未名湖边见过一个流浪诗人,诗写得非常好。你也喜欢写诗,北大的确是你最好的选择了。”
    “听你这样说,我更向往北大了。只是,我还有一个困惑。”
    “是什么呢?”
    “我想考北大,但是没有人认为我能成功,我也担心失败,担心自己四年的努力会付之东流。如果换一个别的学校,可能很容易就能考上。”
    “这的确是一个问题。可是换一个角度想想,你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担心失败了吗,担心付出会得不到回报了吗?”
    “没有。”
    “考研也是一样的。”
    “我明白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考一次试试。”
    “最坏的结果就是考不上,今年考不上,以后还可以再换一个学校考。你打算考什么专业?”
    “我想考现代文学。”
    “其实我当年考研的时候考的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入学以后,因为没有合适的导师才转到了外国文学专业。你想过要报考哪一个导师吗?”
    “还没有。”
    “我倒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参考。北大中文系有一个人称小东坡的老师,你听说过没有?”
    “没有。”
    “他是北大中文系有名的才子,旧体诗、新体诗都写得很好,而且像苏东坡一样心胸豁达,也像他一样喜欢饮酒而又酒量不大。你可以在网上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他了。他现在是现代文学专业的导师,你喜欢写诗,如果能考到他的门下,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
    “听你这么说,他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你可以试着给他写信,或许能收到他的回信。地址就写北京大学中文系,具体的街道、门牌号、邮编什么的在网上都能查到。”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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