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之前

    
    出租车在此时正在回行的路上平稳地行驶着。因为没有时间的要求，车速比来的时候要低上不少。
    程晴此时正在使用着手机上那个新闻软件，反复地阅读着刚才那一篇火灾报道的内容，略有消沉。
    现场仅仅在外沿拍到了几张火灾现场的画面，因为这一所福利院是较大的建筑，收养的孩子也较多，所以当时聚集的救援人员和车辆几乎围满在了周围。新闻记者也只能在远处带来一些报道。
    新闻报道下的评论区中也都是一些网民的纷纷猜测，程晴直接忽略了这一部分，将其彻底屏蔽。因为这些无端的猜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看多了反而给自己带来一些不好的感觉。
    估计中午的时候能到家，先把这个客人的事情安排妥当后，然后下午或者晚上就可以去福利院附近观察一下了。
    程晴想到安排魏依白的事情时，向右看了一眼，却发现魏依白此时没有继续看窗外的景色，而是正在凝视着自己。
    “是窗外的景色很无趣么，突然就不再继续看了，可是我感觉我似乎比窗外的景色更无趣吧。”
    程晴不着痕迹地将手机锁屏放入口袋之后，移开放在魏依白身上的目光，半开玩笑地说道。
    “即使你是一个无趣的人，但我现在只是想说你的脸色不是很好。”
    魏依白也将目光转开，看向正前方，似乎是不经意间地说道。
    “有么，我表情一直都是这样，我都已经习惯了。”程晴摆出了苦笑的模样，打算就这样掩饰过去。
    “你可能不想让别人了解你内心的想法，可是你却将自己内心事物所给你带来的感情反应显现在了脸上。”魏依白说完后，似乎让程晴的解释显得苍白无力。
    “很明显么。”程晴闭上眼后，向后倚靠着后排座椅靠背说道。
    “自然，因为你刚才表情波动很明显，没有表现出一副扑克脸，也就是著名的Poker face。”魏依白看到程晴闭上眼睛后，继续说道。
    “所谓的扑克脸是什么？”
    程晴对此略有印象，自己的父亲曾经似乎提到过这个名词，但那是很久前了，自己的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印象。只仅仅记住了这一名字。
    正巧，现在魏依白主动开口，和他一起聊一个话题。无论是抱着回忆去唤醒过去父亲曾经所言，又或是为了能继续下这个话题，他都有兴趣去听上一听。
    “Poker face，通常是指在牌类游戏中，玩家拿到属于自己的牌后，无论好坏都保持着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状态的行为。”魏依白开始了她的解释。
    “师傅，这副扑克能借给我先用一下么？”魏依白轻轻地敲敲放在车子里的一盒扑克牌，问道。
    “哦，没有事的，那副扑克牌本来就是供给客人们在车程中无聊的时候消遣时间用的，如果你需要的话，请随意使用。”
    师傅此时全部的注意力都投入到了前方的路况上，并没有因为魏依白轻敲几下扑克牌而分心看过去。
    而且师傅也对车内的一切物品的位置都很熟悉。关于魏依白所说的扑克牌，他也自然清楚地明白是车内哪一副，便干脆地答应了魏依白的请求。
    “谢谢师傅。”魏依白拿起那一盒扑克牌，打开装牌的盒子后，从里面抽出扑克牌，放在和程晴两人的位置之间。
    “我们做个游戏吧，关于扑克牌的，你和我分别从这一堆扑克牌里抽出一张牌，”魏依白对程晴示意了一下手中的扑克牌，继续说道，“然后分别亮出来，比较点数的大小，点数大者，为胜。”
    “比拼运气的游戏么，当然可以尝试一下，和师傅所说的一样，消遣一下时间。”程晴点点头，表示同意。
    魏依白以极其不娴熟的动作将面前的牌简略的洗了洗，程晴不得已出声打断道：“要不还是我来吧，看你洗牌的方式和动作，想必和扑克牌打的交道不是很多吧。”
    “看样子你很熟悉扑克牌呀。”魏依白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洗牌动作，对程晴说道。
    “没有，不过至少也玩过几次，基本的洗牌还是会的。”
    “你这是在说我连基本洗牌都不会么。”魏依白察觉到其中的意思，再看了看自己洗牌动作，无奈地说道。
    “我话里没有那个意思。”
    “好了，牌洗完了，从你面前的这个牌堆里抽取一张吧。”魏依白将牌整理好之后，再将牌翻转成背面朝上，整齐地铺开，看向程晴说道。
    程晴看着牌堆，再看着魏依白，说道：“女士优先，你先抽取一张吧。”
    “没有问题，那我先抽。”魏依白没有在意所谓的先后顺序，先从牌堆中抽取了一张。
    程晴此时的目光并没有离开魏依白，但程晴并没有从魏依白的脸上表情中读取到任何信息，手中的牌是好是坏，没有通过表情表现面部之上。只是保持着抽牌前的表情，静静等待程晴去抽牌。
    没有再去尝试在亮牌之前继续猜测点数地大小，程晴也随便抽取了一张。
    点数是四，一个很小的点数，程晴的脸色略微黯淡了一下，不过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你的点数一定不是很大吧。”魏依白观察了一下程晴，得出了结论道。
    “看来你还是读取到了我面部的表情呀，”程晴点点头，表示对结论的同意，继续说道，“但是看你这一副表情，显然已经是很有把握的状态了吧。”
    “一个人在这种情况，如果不去克制自己的想法，那么做出一定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你只是展现了正常的情况，”魏依白似乎早已预料到程晴的反应，继续说道，“那么我们亮牌吧。”
    有必要继续去比较么。
    程晴心里暗暗想道，但是因为要将游戏进行下去，他在魏依白说出亮牌后，和她同时将手中的牌展示出来。
    让程晴没有想到的是，魏依白手中的牌亮出来后，上面的点数是三点。然而魏依白的面色仍然没有任何改变，说道：“你的点数大于我的点数，你赢了。”
    “所以这就是扑克脸么。”程晴对魏依白的反应而意想不到，问道。
    “没错，无论你拿到什么牌，点数是大是小，都能够不动声色，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手无法通过脸色来看穿自己，”魏依白将铺开的牌开始整理好，接着说道，“无论是这一个游戏，还是在平时遇到了什么事情，扑克脸的作用都显得格外重要，先不打乱自己的节奏，才能找到敌人的破绽，克敌制胜。”
    “不过，只有是在很重要或者很紧急的事情面前，才会让你如此的低沉吧，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告诉我么。”魏依白将话题转回到原点，说道。
    “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告诉你么。”
    程晴没有办法再用漫不经心掩饰过去，在魏依白整理的时候问道。
    “朋友什么的，我很少有呢。”魏依白此时的脸色和声音略微变化了一下，马上恢复了正常。
    “刚刚说的扑克脸，你自己此时却也没有表现好，所以又何必一直强调这个的重要性呢，表现最真实的自己不好么。”程晴将魏依白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奈地安慰道。
    “如果你一定要以什么身份来告诉我的话，那么可以用即将会在一个屋檐之下的人的身份来和我说。”
    魏依白被程晴的一番话反驳之后有些语塞，但她马上岔开了话题，似乎不是很愿意继续谈论关于自己的事情，对程晴说道。
    “那好，现在的话，如果你打开手机，去搜索本市新闻的话，位于头条的应该会是一场火灾事件吧。”
    “好像我的手机在下飞机后忘记开机了，能等待我一会儿么。”魏依白拿出手机，才发现处于关机状态。
    “嗯，先打开吧。”程晴此时看到这副景象，也证明了自己认为她是因为忘记开机而导致一直无法联络的想法。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猜联系不上我吧，先说一声……对不起，因为飞行时间太久了，有一些疲惫，而有些必要的事情也忘记了。”
    魏依白打开手机后，在搜索栏之中找到本市的栏目，然后搜索了一下“火灾”这个关键词，不一会儿，许多帖子出现在搜索结果中。
    魏依白选择了一个热度最高的帖子，点开之后，认真地开始阅读其中报道的内容。几乎所拍摄的图片和描述的内容都和程晴所看的那个新闻报道如出一辙。
    仔细地读完帖子后，停在了帖子末尾。不知道该如何去说，魏依白看向程晴，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那一家福利院的院长，叫作齐新杰，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在我小时候，我父母工作而离开家里的时候，都会由他把我们接到福利院，然后亲自照顾我们，”程晴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对过去的追忆，然后便转为了忧愁，“但是在这一次火灾中，不知道……”
    程晴停止了自己的话语，没有说出不知道后面可能会发生的结果。
    “事情一定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既然已经发生了这一场火灾，那你就不要去想太多了，如果你要先去查看关于福利院的事情话，你就在中途先下车吧，薇姨将你们家的地址告诉我了，也给了我一份备用钥匙，我可以整顿好自己的事情，就不用你多费心了。”
    魏依白听后，沉默了一段时间，显然也没有想到程晴此时背负了这样一件事。
    想必如果没有关于自己目前的一个接机事件发生，他可能现在已经去到现场了解情况了吧。
    说了一段安慰程晴的话，魏依白显然明白自己的安慰用处并不是很大，因为程晴仍然表现出忧心忡忡的状态。
    “没事的，我会先把你的事情安排好，毕竟你现在算是，一个屋檐之下的人了。这一件事情我想的其实很清楚了，即使我现在去的话，看到的情况估计也只能像这些照片上面所展现的一样吧。”程晴目光移向魏依白手机上的新闻，说道。
    “现在能做的只有心里祝愿他们平安，然后静候在大火扑灭后，新闻媒体带来关于火灾的最新消息吧。”
    程晴接着说道。
    “你能这么想，就达到了我刚才安慰你的目的了。”魏依白看起来比较欣慰地点了点头道。
    程晴此时不忘提醒魏依白说：“你不需要给你在国外的姐姐打电话，报告一下自己目前的情况么？”
    “谢谢提醒，哪怕打开了手机后，也忘记了这些事情呀。”魏依白无奈地说道，然后打开电话簿，翻到姐姐那一栏，拨通后将手机放到耳边。
    “姐姐，我到了本国了，正在去市中心的路上。”
    “嗯那就好，也一定见到了程晴吧。”
    “见到了，爸爸妈妈呢，在本市么？”
    “爸爸妈妈目前仍然为了公司在外出差，有很多的项目需要谈，之前在本市的家，目前不能去，一是因为父母不在本市，现在还没有钥匙，无法进入家里。二是因为家里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整理了，你一个人住在那里我们也不放心，无论是生活的起居还是出于安全考虑。”
    电话那头，魏依清简单向魏依白介绍了一下她不能回到原来住的家中的原因。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住到………”
    “听我继续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姐姐先打断了魏依白的疑惑。
    “爸爸妈妈其实在以前，和薇姨，还有薇姨的丈夫，都是大学里的同学，彼此之间都很熟悉。只不过他们之中有毕业的专业不一样的情况而已。”
    “所以还需要我继续说下去么，薇姨一家人都是我们的朋友，对你来说，让你寄宿在他们家，也是我们能够放心的。”
    “我明白了，那如果爸爸妈妈回来了，姐姐你告诉我一声，三年没有见面了，我还是想……”
    “爸爸妈妈回来了的话，第一个通知的人肯定会是你呀，亲女儿这么长时间没有见面，他们也肯定想你了，这中间可没有需要我转告的流程。”
    魏依清电话那边不免摇摇头，有点无奈地说道。
    “那好，如果可以的话，你就告知薇姨一声，那我先挂了。”魏依白此时没什么再要报告的了，说道。
    因为这时程晴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摇了摇头，示意不想再打电话通知一声余薇。魏依白于是在刚才的话里补充了一条。
    “嗯，在本国多听话，尽量在你以前的性格上做出改变，不要和在国外一样，三年内没有太多伙伴。”
    “哦，我会的。”
    魏依白显然不想在朋友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在魏依清交代完之后，表示了自己会听话后，就挂断了电话。
    没有去问魏依清那边具体说了什么，程晴说道：“如果在家里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或者找我的妹妹都可以，希望你能当作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尽快适应回到本国来的生活。”
    “我会尽量的，不过你还有一个妹妹么，她知道关于我的事情么？”
    魏依白点了点头，然后听到刚才程晴说到了他有个妹妹的话后，问道。
    “我和她有说过，她也很欢迎你。”程晴尽量去做到让魏依白放心。
    “那，就好。”
    “对了……我这有一些面包，刚买的，差不多算作新鲜出炉，如果你饿了，不介意就先吃一点吧。”
    程晴记起来自己刚刚购买并放在背包里的一些面包，然后拉开背包拉链，从中取出了面包。
    “谢谢了。”
    显然魏依白也有些饥饿了，但是她还是想了想后，才接过了程晴的面包，然后从中拿了一个出来，便还给了程晴。这才开始品尝面前的食物。
    魏依白说完谢谢后，和程晴不约而同地都结束了谈论，各自又都望向窗外，看着不知重复多少次的枯燥景象。
    程晴继续等待着手机里新闻软件的新消息，长呼一口气，尽量地让自己不去那么担心，转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不再看向窗外，程晴闭目养神，决定去缓解一下自己今天起的较早而带来的困意，等待着出租车到达自己家。
    不知在沉默之中过去了多久，程晴睁开了眼睛，此时他已清醒不少。但路程还是比较长，正准备继续刚才的闭目养神状态时，却发现魏依白此时困意似乎比他之前更加浓烈，已经处于睡眠状态之中了。
    搭乘了这么长的时间的航班，累成这样也是难免的呀。
    程晴心里想着，刚想把目光从魏依白身上收回来时，却看到魏依白的重心开始不稳起来，而是逐渐地偏向了他这边。
    不会……
    程晴此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些预想，但是他却不能偏开身子。因为这样会让魏依白从睡梦中因为头部撞击带来的痛感而直接清醒过来。
    魏依白此时身体缓缓地倚在了程晴的身上，头轻轻地靠着程晴的肩膀。也正是因为程晴肩膀的缓冲，魏依白此时还是继续熟睡着。
    程晴此时心跳变得剧烈起来，他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景。完全失去了生活中的波澜不惊和淡定，他只能尽力去控制自己的呼吸，不打扰魏依白的睡眠。
    “师傅，空调的话，就尽量开小一点吧，还有就是希望您能开慢一点。”
    程晴轻声地对着师傅说道。
    “好的。”师傅回答道。
    现在已经到达即将进入市区的路段了，进市区的路段略微有一些堵车，车速慢下来了很多，师傅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够调控空调。
    在师傅将打小了一档后，程晴这才放下心来，不知如何去让自己内心剧烈的心跳放缓。他看着魏依白熟睡时的侧脸，不由得再次微微失神。
    那，就让她倚靠吧，或许是她熟睡着的现在，或许是以后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而且刚才魏依白对扑克脸概念详细的阐述，也让程晴心里对魏依白增添了一份好感。
    没有唤醒魏依白，继续保持着坐稳的姿态，程晴目光看向前方，等待着车辆驶过堵点。
    然而就连程晴自己都不知道的是，自己心里现在的状态与以前的状态相比，已经在缓缓地改变着了……
    不过多久，车辆跨越了堵点，继续前进起来，但车速相较之前再度降低了一些，路上的颠簸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这位乘客，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市区，估计不过多久就会到达目的地了，现在就提前做好下车的准备吧，不要落下任何的随身物品了。另外正在睡觉的这位乘客您也最好提前几分钟唤醒她，让她先醒来一会儿，恢复一下刚才清醒的状态，否则等下下车的时候，会需要很长时间缓冲的。”师傅此时出声，提醒程晴道。
    “好的，我会注意的。”
    程晴听到师傅的提醒之后，回答道。
    “马上，就到了呀。”
    程晴低语道。观望了一下窗外后，看到了一幅与高速之上完全不同的景色，市内的繁华景象，让程晴稍微安了心。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不仅是程晴所适应的生活节奏，而且，也正是这个城市，最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