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尤老师上我的车吧!”
李文轩让司机把车开到酒店门前,看着走路打晃,眼睛几乎睁不开的尤志,她薄唇微动,轻轻地说道。
左雅和李静搀着尤志,“没事,我们打辆车就行了……”
“有车,还打什么车。”李文轩说着,就去扶尤志。
左雅不好阻拦,便看看尤志。左雅知道,尤志肯定不会上她的车,肯定不会,她了解他。
李文轩继续追问:“尤老师,上我的车吧,你不敢吗?”
真是酒壮怂人胆。听到“你不敢”三个字,尤志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我?我有什么不敢,上……”
“尤老师,你……”左雅嘴里的话吐出来一半,又咽了回去。
李文轩赶忙开了车门,左雅把尤志扶到后排,也想进去,李文轩却说:“尤老师住哪里我知道,左主任也早些回吧……”说着,把左雅挡在了车外。
路上,李文轩看看后排烂醉如泥的尤志,心里五味杂陈。那时候,她极其讨厌尤志喝酒,或者说,在穷困潦倒的日子里,她讨厌他喝酒,这是无能的表现。可是现在,她却希望他喝醉,或许醉了,什么也就忘了。忘了不挺好吗,一个人一旦失去了记忆,就像一张白纸,在这张白纸上,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想画什么就画什么……
一路天马行空地想着,车子直到开到了尤志小区楼下。
“尤老师,尤老师……”李文轩唤了两声,尤志已然沉沉睡去,还打起了呼噜。
“张师傅,帮忙把尤老师送上去……”李文轩对司机说。此时,尤志俨然一滩烂泥,俩人好不容易把尤志驾到屋里。
让司机张师傅先走,李文轩留了下来。她不放心。或者说,她从来没有这么担心过尤志,就连俩人同床了八年的时候都没有过。
她倒了温热的蜂蜜水,扶着喝下,尤志依旧沉睡。
这时,李文轩才有时间“欣赏”这套房子。房子不算太大,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李文轩知道,尤志就是这么个人,特别爱干净,特别不喜欢乱七八糟的环境。他曾经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多少年了,他的习惯依旧没有改变。
三居室的房子,尤志特意腾出一间做了书房。这也是他多少年的梦想啊。记得多年前,他们曾经租住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平房里,他码字的梦想就是在一个马扎、一张地桌上开始的。
书房里,两面墙壁做了装修,摆放了满满的书籍,政治、经济、文化、文学、历史、哲学……
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电脑,右手边堆放着一摞资料。左手边一个烟灰缸,烟灰缸里堆放着横七竖八的烟屁股。
李文轩不会抽烟,但还是点了一根,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咳嗽两声,烟雾袅袅,灯光闪烁,安静中带着几许孤寂。
下意识地打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李文轩愣住了。
抽屉里很干净,放着一只毛绒玩具狗,雪白色的,长长的绒毛,黑亮的眼睛,好熟悉啊!
他居然还保留着这个?
登时,李文轩的心好似针扎了一下,接着泪水流了下来。
她掐灭香烟,轻轻地拿起玩具狗,细细地端详,轻轻地抚摸,乐乐的模样、笑容和一切,还有太多太多的过往,幸福,快乐,吵闹,全都一股脑涌现出来。
她把玩具狗放到心口,柔柔的,软软的,好似还带着体温。李文轩闭上眼,就那么思绪乱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好似晴空中震响一道惊雷。
“你要干什么?”
李文轩被突然的厉吼惊醒,尤志已然夺过那只玩具狗,怒目圆睁地盯着李文轩。他没有想到,李文轩会出现在自己的书房,出现在自己家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喝断了片,他有些头疼,完全不记得了。
“我……”李文轩慌忙站起来,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动我的东西?你到底要干什么……”尤志炮连珠一通发问。
“我……,阿志,对,对不起……”李文轩吞吞吐吐,眼泪又流了下来。
尤志最见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的心就软了,就碎了,就酥了。他从来就是个出软不吃硬的人。
“你,走吧……”尤志压制着怒火,淡淡地说了一声。
“阿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李文轩继续道。
“你不要说了,你走吧……”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李文轩站在那里,问道。
“我,我没有什么可以告诉你的……”尤志好似觉察到了什么。
“不。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李文轩穷追不舍。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尤志转过身去,脑子里一团浆糊。
“可是,你不该瞒着我。”李文轩抽噎着道。
“那,你让我怎么办?”尤志冷冷地说着,“一边是我们的孩子,一边是你父亲,你让我怎么办?”
“所以你就……”李文轩没有往下说。
“我不能伤了老人的心。”
“可,那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认命吧!”尤志的眼眶也湿润起来,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玩具狗。
李文轩猛地扑过来,从后面紧紧抱住尤志,“可是,你不该骗我,不该瞒着我啊……”
尤志怔怔地站在那里,像根柱子。是啊,他是个无情的人吗?他是个狠心的人吗?不是,不是。
医生的话仿佛就在昨日,“我们已经尽力……”
“我们砸锅卖铁也要救孩子……”
“没用的,看不到一丝希望。更何况,老人现在正是治疗的关键期……你应该有个衡量……如果单纯为了孩子多活两日,老人恐怕就……”朋友医生的话很直接,却戳到了尤志的要害。钱啊,都是钱啊,好不容易东借西凑的治疗费,现在只能挽救一个人。他必须要一个面临无情而狠心的选择。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李文轩就那么紧紧抱着尤志,她能感觉到他加速跳动的心脏,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深处的苦痛和委屈。她的嗓子带着一丝哭腔,“阿志,我为我当年的误解向你道歉。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迟到的真诚的道歉……”
“可,”尤志冷冷地笑了笑,笑得很苦、很痛,“我却不能原谅自己!!”
他猛然挣脱李文轩的拥抱,仍旧那么冷冷地盯着眼前自己深爱的这个女人,“我不配做一个父亲,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阿志……”一时间,李文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再一次冲上去抱住了尤志。
“他才四岁啊……”这次,尤志终于张开双臂,把李文轩抱住,泪水夺眶而出,压抑了多年的苦痛随着泪水泄洪。
哭了多时,心情终于稍稍平静一些。突然,李文轩猛地含住了尤志的嘴巴,滚烫的呼吸,在他的口腔中肆意,娇小柔韧的舌头,在他的嘴巴里游离。
尤志迎合着她的呼吸和舌头,这感觉,熟悉又陌生!
他原谅她了吗?不,根本就没有怨恨,哪里来的原谅?他们的爱情之火又复燃了吗?不,既然已经熄灭,就不可能复燃,尤其像尤志这般性格的人。
那,这又是什么?
猛地,尤志一把推开了李文轩。他转过身去,冷冷地一声,“你走吧……”
“阿志,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李文轩眼睛迷离地望着尤志。
“你走吧,这,不可能……”尤志依旧背对着她。
“你是嫌弃我了吗?”李文轩问道。
尤志没有答话。
李文轩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紧闭的眼睛中挤出来,“是的,我不配……”是啊,自己怎么配呢?曾几何时,她快速离婚,快速结婚,快速生育,那都是对一个男人的报复!可是现在,她竟然想着破镜重圆,而且是带着满身的污垢,这怎么可能?这绝对是一种奢望。
又是一阵沉默。
“你走吧……”尤志说道。
“谢谢你……”李文轩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说完,她推门而出。
……
东方,橘黄色的太阳已然升起,春末夏初的早晨有些微微的寒意。多么复杂的一夜啊,这又是多么难忘的一夜。
李文轩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哑着嗓子报了单位地址,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瞧了瞧她,一种异样的感觉。
浅绿色出租车快速驶离尤志的小区,车速带起的风,凉凉的钻进车里,不由地让李文轩的心情平复下来。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爱与不爱真的是件奇怪的事情,误解?原谅?后悔?感情的事情,永远没有道理可讲。
李文轩胡思乱想着,司机师傅提醒她:“您的手机响了……”
李文轩回过神来,看看显示屏,是刘文媛的电话。
她一大早打来,不知道什么事情。
李文轩极力平复了下心情,清了清喉咙,这才接了电话:“刘姐。”这些年,她和刘文媛的关系一直很好,且十分深厚,称呼上自然也就更亲近一些。
“李大主编,昨晚没喝多吧?”刘文媛显然是话里有话,昨晚的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嗯,没事,还好。”
“怎么?我听你的嗓音不对啊?”电话那端的刘文媛问道,李文轩赶忙又清清嗓子,“没有,可能真的是喝得有点多吧。”
“不对。你肯定是哭过。”刘文媛直接表达了猜测。
李文轩知道瞒不住,只好说:“只是酒后想起一些伤心的事情而已……”
刘文媛听出李文轩不想说,便不好再往下问,“你能有什么伤心的事情,若是为了男人,万万不值得……”
李文轩明白刘文媛口中的“男人”是指刘三力,便答道,“姐,我没事,不是你想得那样。”说完,不等刘文媛继续追问,李文轩赶忙岔开话题,“怎么,姐,大清早打电话,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这两天你帮我惦记着点儿,给我找个秘书……”刘文媛道。
“秘书?怎么,你不是有伊凡吗?”
“她不干了。”刘文媛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以后再和你说吧,你惦记着点就行,越快越好,要男性……”刘文媛说完,客气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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