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日开完家族会议后,因又是比试功夫,又是勾心斗角的,宝玉只觉得身上有些乏累,不由迈步去了潇湘馆,毫不客气就歪在黛玉塌上歇晌。跟黛玉简单说了家族大会的结果,宝玉连带又把黛玉给好好夸了一翻。
黛玉听了自是心里高兴,但毕竟不像宝玉面皮那么厚,只是笑道:“我哪有二哥哥说得那么好,你一时没有想到不过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已,我身为局外人,更容易看得透彻些罢了。好了,别尽说那些无聊的俗事,上次二哥哥跟我讲的那个绛珠仙子的故事倒是有趣的紧,那日只开了个头,把后续的故事也说来听听。”
宝玉甜嘴蜜舌地笑道:“如今能够日日跟妹妹在一起,哪里还会想什么绛珠仙子?只要能像现在一样跟妹妹过一辈子,便是要我做天上的神仙也不换。”
黛玉听了不依,赖着宝玉讲故事,见眼前也没别人,便上前闹得宝玉躺不住,宝玉没法只好叹道:“上次跟妹妹讲的时候,妹妹非得笑话我胡诌,总是不信我的话,我即便讲了也白讲。好妹妹,你要听也可以,咋们得约法三章。”
黛玉急着听故事,便毫不犹疑就答应了。宝玉笑道:“这其一呢,我讲故事,妹妹可不能再笑话我胡诌,这编故事嘛历来说书人为了给故事添彩,向来都是要添加一些个巧合离奇的元素进去润润色的;
其二,这个故事呢,本来就是照着我们两个经历的一些个事情来编的,前面的我已经编得差不多了,接下来的故事我们就一起来编;其三,这编故事也得像我们起诗社一样,咋们一人起一个号才行,我就叫石兄,妹妹也给自己起个号。”
黛玉知道宝玉向来心思都有些刁钻古怪,便也并不推辞,想了一想道:“虽然只是个号,但也要取得有些说法才好。古人说女儿家不能执笔,那就由我来执砚吧,取其谐音,就叫脂砚斋吧,专门评点二哥哥编的这个故事如何?”
宝玉听黛玉这个名字取得新奇,不由点赞道好,接着道:“之前讲到了,这香玉被外祖母接到表哥家,两人自打初次见面就觉得彼此见过,相处下来更是志趣相投、相见恨晚,巴不得这一辈子都能黏在一起才好,就是阖府上下也都认定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好景不长,这时就来了一个捣乱的。妹妹,你说这人是谁呢?”
黛玉听得正心下甜蜜,心中百转千回,不妨听宝玉这么一问,脱口而出道:“还能有哪个别人,左不过就是你的宝姐姐了。”宝玉不由拍手叫好道:“今日这一回我正好接着要讲的就是有关宝姐姐的。这一回的回目我都想好了,就叫《比通灵金莺微露意 探宝钗黛玉半含酸》。”
宝玉刚说完回目,黛玉就不干了,嗔道:“前半句也就罢了,后半句就在胡诌了,既是说书怎么能把人家的闺名也加上去的,还有什么叫“半含酸”,就知道你在编排人家,哼,今儿你不跟我说清楚,有你好看的!”宝玉只好一边陪不是,一边搬出“约法三章”出来,最后道:“反正也就是个回目而已,妹妹聪慧胜我百倍,要觉得不好,自己重新改一个就是。”
黛玉急着听故事,也不跟他继续打这口角官司,这才放过了他,催促宝玉往下讲。宝玉只好接着道:“且说那日自宁府看完戏,石兄忽然想起,有好几日没见宝姐姐,原来是病了,正好顺路看看。石兄来至梨香院中,先入薛姨妈室中来,见薛姨妈打点针黹与丫鬟们呢,忙请了安。薛姨妈忙一把拉了他,抱入怀内,笑说:“这麽冷天,我的儿,难为你想着来。快上炕来坐着罢。”
命人倒滚滚的茶来。石兄问了薛蟠又问宝钗,薛姨妈道:“可是呢,你前儿又想着,打发人瞧他。她在里间呢,你去瞧他。里间比这里暖和,那里坐着,我收拾收拾就进来和你说话儿。”
石兄听说,忙下了炕,来至里间门前,掀帘,一迈步进去,先就看见宝钗坐在炕上做针线。石兄便问:“姐姐可大愈了?”宝钗抬头,只见石兄进来,连忙起身,含笑答道:“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说着,即命莺儿斟茶来。一面又问老太太姨娘安,别的姊妹们都好。一面看石兄胸前挂着的那一块落草时衔下来的宝玉。
宝钗因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究竟未曾细细的赏鉴,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石兄亦凑了上去,从项上摘了下来,递在宝钗手内。宝钗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宝钗看毕,又重新翻过正面来细看,口内念道:“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念了两遍,乃回头向莺儿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这里发呆作什么?”莺儿嘻嘻笑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
石兄听了,忙笑道:“原来姐姐那项圈上也有八个字,我也赏鉴赏鉴”。宝钗道:“你别听他的话,没有什么字。”石兄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宝钗被缠不过,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天戴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石兄忙托了锁看时,果然一面有四个篆字,两面八个,共成两句吉谶:“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 石兄看了,也念了两遍,又念自己的两遍,因笑问:“姐姐这八个字倒与我的是一对。”莺儿笑道:“是个癞头和尚送的。他说,必须錾在金器上。”宝钗不待他说完,便嗔他不去倒茶。”
宝玉正说到这里,这一段是黛玉所不知道的,黛玉便打断他嗤笑道:“我呸,果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她们主仆二人这是设计好了,让你往里跳呢,知道什么叫“请君入瓮”,你宝姐姐运用的可是炉火纯青,比我们强了百倍。巴巴的自己做了个什么金锁的来配你,都没见过面皮那么厚的,偏生还说是个什么癞头和尚送的,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
可某人却浑然不觉,还巴巴的凑上去配合别人演了这出好戏。”宝玉被黛玉说得一时傻了眼,只好求饶道:“好妹妹,咋们说好了的,只是说故事呢。再说那石兄只是块初通灵性的顽石,哪里知道俗世间的人心险恶,哪里比得妹妹的聪明灵慧。妹妹既是如此聪慧过人,那时也不知点化一下石兄。” 黛玉啐他一口道:“没有我的点化,你现在不也悟了吗?快别说些没用的,接着往下说。”
宝玉只好接着往下道:“石兄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凉森森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是何香气,便问是什么香,宝钗答是冷香丸的香气。石兄来了兴趣,便想问宝钗讨一丸来尝尝,岂知被宝钗啐了一口,道药怎么可以混吃。
这时某人就来了,站了门口在那里冒酸气,说什么早知道我来了,她就不来了。如今想起来,倒是觉得有趣的紧,没想到万事不挂心的林妹妹,竟是如此的心细如发,看宝姐姐看得这么紧,我这前脚刚来妹妹这后脚就到了。”
黛玉被她当面揭穿心事,禁不住羞恼不堪,一经里伸手推了他道:“刚刚是谁说的,说故事就说故事,干嘛牵三挂四的。你再不说,我可就要睡觉了,省得听你在那里胡说八道。”黛玉拿了帕子盖了脸遮羞,歪在塌上等着继续听宝玉讲故事。
宝玉看黛玉并没有真生气,便只好接着往下道:“后面的故事,不用我说妹妹也知道。宝姐姐好心提醒我不要喝冷酒,妹妹可倒好,借了紫鹃姐姐送手炉的事情又把我给排宣了一顿。我们听懂了妹妹话的倒还没什么,别个没听明白的还不觉得妹妹你不近人情,紫鹃姐姐好意给妹妹送手炉,却没有落个好,岂不冷了下人的心。
因故府里才会传一些对妹妹不好的风言风语。” 黛玉白了他一眼,犹自不服道:“哼,我就是看不惯你宝姐姐天天端着那端庄贤淑、道貌岸然假正经的样子,这样倒也罢了,还老爱以此来辖制人。再说,嘴长在别人身上,谁管得了,我只要你能懂就够了。”
宝玉听了黛玉的一翻心里话,甚是感动,不由握紧了黛玉的手道:“好妹妹,你真是说道我的心坎里去了。妹妹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宝姐姐吗?
妹妹可知道那孟光梁鸿举案齐眉的故事,世人却往往看到的只是那光鲜的外表,很是称赞羡慕,然而在我看来这样的夫妻做得是一点趣味也没有。那孟光对梁鸿有的只是敬畏,而梁鸿其实在骨子里是看不起孟光的,只是把孟光当成是伺候他过日子的丫头婆子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情可言,有的只是冷冰冰的相敬如宾的虚礼。
人人都道她随分从时端庄得体,为人处世面面俱到,但她所做的很多事情不仅违逆了正常人的伦理想法,就是她自己事后都经常不能理解。她也不过就是如孟光一般天天戴着假面具的一个可怜人儿罢了。这样的人娶到家里,我的房里就会冷冰冰的没有人味,这样的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
而妹妹却不同,妹妹其实跟我是一类人,至情至性之人是也。咋们不说打小一起长大的情份,可妹妹还是我的知己。俗话说,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难觅一知音。这一辈子能有妹妹相知相伴,吾愿足矣。”说完,宝玉深情的凝视着黛玉那名山秀水似的绝世容颜,不由有些痴了,低声慢吟道: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泣如诉;
如悲啼,叹的是,人生难得一知己,千古知音最难觅;
山青青,水碧碧,高山流水韵依依,一声声如颂如歌;
如赞礼,赞的是,将军拔剑南天起,我愿做长风绕战旗。
黛玉听着宝玉的深情告白,心里自是万般甜蜜,思绪万千,不由得痴了。
二人正情浓时,不合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宝兄弟又做了什么好词了,念来我也品读品读。”
宝黛相看一眼,心里齐道苦也,怎么又是说曹操曹操到的。
幸儿大家一直没有说出她的名字,话说这宝姐姐也太喜欢听壁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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