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芦苇荡的鲜红血雨停息之后,楚瞬召这才看见唐深的身影,刚才他抛出去的那把承影悬在他身前的莹然绿光之中,像是嵌入玉壁般纹丝不动。
在极短的瞬间内将对手迅速割喉,如此迅速的移动速度和霸道至极的剑法,即便是唐深曾经以快剑闻名南陆江湖的师傅也无法做到,但偏偏眼前的白发男子做到了,让唐深震撼之余,眼神中更多的却是惘然。
唐深从未想到楚瞬召能用出传说中只有庆安龙仙才会的一剑红龙,轻视之下让他吃个险些陨命的大亏,幸好他身上戴了一件在危急时刻能保他一命的长生玉。
现在这块玉石碎成了两半,连同那把剑也掉在了他的脚下。
现如今的他,在得到李北禅的气机馈赠后,体内某些不曾被被气机冲开过的窍穴也接连洞开,其中巨阙穴更是盈满气机,体内的气机数目比起之前早已壮大数倍,自从他王息沉寂后,这是第一次让他感觉自己此时的实力已经逼近曾经的巅峰。
他眉心不知不觉展露出一道鲜红印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缓缓成形,雪白仙气溢额头,玄妙异常。
楚瞬召感受着眉心中的仙意,没来由觉得十分情切,让他的心神激荡了起来,难以自抑地闭上了眼睛。
自己可是连仙人都杀过,哪怕会惧怕这些鼠辈。
他的手有些颤抖,连同剑也颤抖了起来,像是渴血的狂龙般。
正当楚瞬召恍惚失神的时候,在一旁胆战心惊的吕南卿喊道:“别走神,小心你的脚下!”
就在吕南卿大声警示的时候,楚瞬召身前的泥地骤然炸开,一位浑身铁甲的魁梧男子破土而出,手中那杆极长的铁十字枪便要以盈满姿态要挥舞而下。
吕南卿俏脸雪白,双手捂着嘴巴,仿佛看见了他接下来被那把十文字枪分尸的画面。
不知为何,本该横剑格挡或者闪避后撤的楚瞬召,竟然以左手为剑锋,做出了让持枪男子脸色剧变的神来一击。
以手为锋,霸天一剑。
吕南卿看着这位发色如迟暮老者般的年轻男子,他踏前轻喝一声,单手为剑直刺而出。
竟然硬生生地刺穿了对方的铁甲!
唐深看得目瞪口呆,无法想象他究竟是怎么做到以手为剑穿铁甲?
楚瞬召抽回手掌,魁梧甲士双膝跪地,握着那杆铁十字枪,轰然倒在他的脚边。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盈满金光的手掌,嘴角微微翘起。
南卿,原来这就是你说的佛门大金刚之力啊。
手刃穿铁甲,可不就是金刚不坏吗?
“凭什么……凭什么我会觉得他很弱,他难道不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无耻之徒吗?”
唐深双膝一软,险些就要瘫倒在地。
他望着那位扛起十文字枪后对他咧嘴寒笑的白发男子,忽然发现自己混淆了一个概念。
无耻并不等于无能。
楚瞬召握着那把十文字枪飘然而至,反手钉在他的膝盖上,疼得唐深口中爆发出极其惨烈的咆哮,眼泪鼻涕弄得满脸都是。
就在楚瞬召打算直接杀死他的时候,发现有一道无形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让他的手臂动弹不得。
当他回望而去的时候,发现那远处的吕南卿此时双手合十,一尊观音法相在她身后拔地而起,对楚瞬召做出镇压的姿态,气势逼人。
楚瞬召声音微寒道:“南卿,你这是干什么?”
“公子答应南卿,让他离开这里,不要杀他好么?”满头是汗的吕南卿正在竭力保持这座法相天地,声音艰难道。
“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杀人如麻者,死后是要堕到阿鼻地狱的……公子若是答应我不杀他,我现在就撤去法相镇压,亲自陪公子过这道青江。”
楚瞬召悄无声息松开那杆十文字枪,转过身望着吕南卿,静默无言。
直到现在,吕南卿才撤去法相镇压,双膝一软跪在芦苇荡中。
“记住,是她饶了你一命,不是我。”
楚瞬召瞥了一眼被十文枪钉住大腿的唐深,在他脚下拾起那把承影便转身离去。
面对那位对自己不屑一顾的眼神,平生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的唐深,心里泛起一股剧烈厌恶,咆哮道:“去你娘的,给老子去死!”
随后他用力地抛出手中的长剑,长剑化作一道紫光直刺楚瞬召的后背。
楚瞬召头也不回地扬起一剑,双剑反弹火花四溅,将那把唐深抛来的长剑送了回去。
剑锋直接贯穿了他的脑袋,鲜血冲天而起。
“既然你那么想见我娘亲,我不妨送你下去见她,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说我娘亲的坏话。”楚瞬召用一种近乎咬牙切齿地语气喃喃道。
吕南卿眼神呆滞地看着那位两手沾血的白发男子,双手再度合十,颤声道:“菩萨罪过……罪……”
“这里是春秋之地,你说的话菩萨也不会听见的,我们走吧。”楚瞬召将两把长剑收回玉带气府中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道。
吕南卿只是红着眼睛,不肯说话,孤苦伶仃地跪坐在芦苇荡里,乳白无暇的袍子沾上了不少尘土。
难以想象这位被观音宗宗主视为掌上明珠的高贵少女,此时却一副失了神的样子跪在这里,泪眼汪汪地看着敌人
楚瞬召轻轻道:“不许哭,你再哭的话,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陪他们,我自己想办法过青江。”
见她还是无动于衷,楚瞬召上前几步,一把将她扛在肩膀上,结果换来地却是她的剧烈挣扎,口里不断喊着他是杀人魔头什么的话,什么和尚瞎了眼才把佛门气机给了他,总之都是哭哭啼啼地骂他。
楚瞬召抬手拍了她那乳白桃臀一把,她嘤咛一声,捂住眼睛哽咽道:“你放我下来,我要出去,外面的世界好可怕,跟师傅讲的根本就不一样,路上有人要欺负我和尚救了我……现在和尚死了,你也要欺负我……菩萨一定不会放过你这样的大魔头,你放我下来……别杀我。”
楚瞬召心里一抽紧,悄悄叹息,将她从肩膀上搁下,柔声道:“我不杀你,你刚才也看见了,是他先要杀我的,最后被我杀了他又怎么能怪我的呢?这个世界本就是可怕的,人饿起来是要吃人的,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女子,或许本不该踏武举这趟浑水,但你应该听得出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吕南卿缩在齐腰高的芦苇荡中,愈发衬得她肤白胜雪,抬头看着楚瞬召,眼神复杂,眼角挂泪道:“武举武举……你们不是来比武的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的呢?”
楚瞬召轻声道:“所谓的比武,不过是用来掩饰杀人的一个字眼罢了,其实武术也好剑术也好,包括大师赋予我那佛门金刚不坏的体魄能力,无论你们自诩高洁无暇的宗门给这些力量掺杂了多少复杂的色彩,力量本质上就是用来杀人的。”
“也可以用来救人。”
听闻此言,楚瞬召自嘲道:“这是我的见解,或许跟你有些不同,但大多数情况下很管用。”
吕南卿摇了摇头,竟又有了哭泣趋势,被楚瞬召用力一瞪,硬生生把眼泪吓了回去。
楚瞬召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笑道:“咱们该走了,万一天黑的话,这里死了的几个人都变成了孤魂野鬼纠缠你,要你去超度他们,你怕不怕?”
吕南卿轻声道:“我不怕鬼,我怕你。”
楚瞬召的肩膀微颤了一下,手掌搁在她的脑袋上,抬头望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喃喃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不知为何,吕南卿从他的话里听出了淡淡的委屈。
忽然间,她变得安静下来,芦苇荡里跪坐了很长的时间,凝视着这张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年轻面孔,风吹芦苇红雪飞,渐渐有飞苇积攒在楚瞬召的肩膀上,将他的身形衬托得有些孤单,还有一点可怜。
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但也不能哭出声来的孩子。
——
春秋之地,某处地域之中。
“饶了我吧……我退出……我退出……”
某个被龙浮生捏住脖子的参举者,口中发出宛极其惨烈的嚎叫,身躯动弹不得。
在那双赤金色的龙瞳注视下,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几乎要被龙浮生给彻底摧毁,心神几近崩溃,就想喊出那句大梦春秋离开这个妖魔的手下。
龙浮生歪了歪脑袋,微微用力就捏断了他的脖子,任由对方从自己的手掌上滑落,神色没有波澜地望着这片青色的天空,喃喃道:“关曦……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认识那个唐煌?”
龙浮生没有理会那具倒在他脚步逐渐冰冷的尸体,眉头紧锁,就在不久前,他试图去猎杀这个在比武场上大放光彩的女子,但结果是他受了些轻伤,在对方那凌厉至极的剑法下,不得不让他退走。
这一场战斗,对于龙浮生而言,几乎是他这些年经历过作为激烈的战斗之一。
对方仅凭剑法就能打得他连连后退,而他却无法跟上他的速度,并且她挥斩出来的剑气威能极大,甚至能击穿他的龙鳞外甲,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除了那位剑术之强简直高出天外的龙仙婶婶,这是第二个让他感到莫大威胁的女子,无论他如此尝试发起进攻,都无法伤到她的身躯半分。
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当他的龙炎擦过她的手臂的时候,仅仅只是烧掉了她的袖管,却没有伤到她的皮肤半寸。
真龙不怕火。
他脑袋里下意识出现了这句很小的时候父亲跟他说过的话,而且从那位关曦身上,他感觉到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让他产生了一种没来由的亲切感。
也正是因为这种气息,让龙浮生选择撤退,并不打算那么快杀死她。
“她的剑术很强,或许还有什么底牌没有用上。”向来狂妄自大的龙浮生,难得得靠在树干上思考了起来。
他感觉这个叫关曦的女子,或许会成为他最终夺魁的最大障碍,所以他必须在这片春秋之地中除掉她才行。
“若是在这里没法解决她的话,一对一单挑我的机会就更小了,或许动用秘法才有那么机会,可是之后的代价……真的我能承担得起吗?”
就在龙浮生自言自语的时候,一道道身影在他身后掠过,对危险感知向来极为敏锐的龙浮生,站直身体,淡淡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妨现身吧。”
龙浮生话音刚出,四周依然是一片安静,只剩下风吹过他耳边的声音。
他的眼睛猛然眯紧,迅速转过身来,对着身后的树干上吐出一口龙焰。
轰的一声!
一树燃木轰然倒地,眼前的草垛被烧出一大片焦黑。
这团龙炎还在以摧枯拉朽的势力直射而去,不过就在即将击中远处那块巨石的时候,龙炎却在空气中转瞬即逝,像是有什么东西抵挡住了一样,直到一只被青铜笼罩的手掌映入他眼中。
在无处不在的灰烬尘埃味中,龙浮生忽然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麝香,于是他摆出进攻的姿态,想不懂有什么人能单手挡下他的龙炎,哪怕这个人是铜铸铁造般,也该在他的龙炎下化作一滩铁水。
但这个人就这样硬生生地挡下了他的龙炎,就那么站在飞灰火光之中,那件披在她肩膀上的青莲万字纹绫大氅随风飞扬,愈发衬得她英气动人。
“我们可以谈谈吗?”她的半边身子都被青铜机关所覆盖,显得她即妖艳又美丽。
“你是谁,为何要找上我。”龙浮生死死盯着这位黑裙女子,对方身上有意无意地流露出一股让他感到心悸的气息,一股他从未见过的气息。
妩媚女子淡淡道:“公孙家,公孙长雪,知道我是谁吗?”
龙浮生眼瞳微缩,寒声道:“你是公孙家的人?你明明不是这次的参举者,为何会进入春秋之地?”
她似笑非笑道:“我叫公孙长雪,你说我爷爷是谁呢?”
龙浮生恍然大悟。
她叫公孙长雪,道盟盟老公孙络的亲孙女,霸道机关术的唯一传人。
传闻中公孙长雪的容貌极为漂亮,身材前凸后翘,肤白如雪但不乏细嫩,那双狭长的美目盈满灵气,这样的女子一看就是豪门大族族出身的千金,那极度自信的眼神能让寻常男子在她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此时她就站在龙浮生的对面,面对这条人形巨龙毫不畏惧,白玉般的手臂上被青铜骨骼笼罩住,在挡下那一击龙焰后,青铜手臂像是有着淡淡雾气萦绕,掌心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炭黑。
虽然龙浮生不曾见过这位在霸道机关界出了名的小妖女,对她的故事有所耳闻,相比于天下绝大部分的女子,她身上的光环实在是太过绚烂,就像是凤凰身上的羽毛般耀眼。
公孙长雪受教于稷下学宫,是稷下学宫历史上最耀眼的机关术天才之一,闻名大庆王朝的才女,师从公孙络,从他手中学得了霸道机关术的真传。
她以全甲的成绩从学宫顺利毕业后,成为了稷下学宫最年轻的女博士,专门传授机关术一学,胆识和谋略远超他人,在她从稷下学宫毕业之后,便进入了神机机造局。
她在短短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将上司变成了她的裙下之臣,彻底垄断了王朝机造生产的权力,设计出各种惊才绝艳的机关产品。
其中最为惊艳的还是那尊可以自行移动的“木牛流马”,还有庆皇寝宫内那座可以自行弹唱丝竹之乐的“魔音百演”,这些东西全部均是出自于公孙长雪之手。
至于公孙老人对孙女的骄横独断非但没有任何不喜,每次谈起这些宝贝孙女的时候都是满脸笑意,恨不得跟所有人炫耀他有个那么厉害的孙女。
反正从公孙长雪懂事开始,身边的人都把她当成天才来看,单论机关术方面她没有输给过任何一个同龄人,骄傲如凤凰般的她优秀到让几位同姓兄长不顾道德伦理地去爱慕她。
她今年才二十四岁,在霸道机关术这一方面就已经是一人之下了,不仅靠着她的天赋和传承,跟她的美貌跟手腕也有很大关系。
她私下跟华南商会会长的女儿江紫婉互称闺蜜,这对姐妹靠着彼此间的优势互得好处,江紫婉为神机机造局提供源源不绝的资金帮助,而公孙长雪设计出来的机关产品经由华南商会打通了销路。
这两姐妹很快就在大庆王朝的名媛圈中打响了名声,王朝各路的世家子将她们当成仙女来爱慕拥护,人人都以能见她们一面为荣,仰慕她们的美貌和权力。
这位在世家子堆中如鱼得水的年轻美人,此时却出现在春秋之地中,就站在龙浮生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感到诧异。
这个世间只有三种人,男人和女人,还有那被割掉命根.子的太监,这三种人都会被权力所吸引,也会因为拥有权力而感到愉悦,所以公孙长雪的横空出世并不会让人感到太意外,像她这样的女子绝不会容忍身边有任何废物的男人,乃至周围围绕她的年轻男女都是王朝各个领域的出类拔萃之人,正如现在站在她面前的龙浮生。
此时此刻,她就像是展翅凤凰般不可直视。
这只骄傲的凤凰也是聪明人,她来见龙浮生的目的跟龙浮生想要做的事情如出一辙。
她站在被龙焰灼热过后的草地上,凝视着面前这位对她流露敌意的年轻男子,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想宰了那个唐煌,我背后有人也想,那个人让我转告你,如果你能在这次武举顺利弄死沈三千的私生子,那么我们将会不留余力地支持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业,让御龙者军团再度回到当年的辉煌什么的,你现在答应的话,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若是拒绝的话,就当你没有见过我这个人,但在你死了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将唐煌也送去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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