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正法是龙虎山的内功秘法,五雷分属五脏,是五脏之气攒聚,简单来说五雷的威力来自于心肝脾胃肾的不同属性,如果被源自心肺之力的阳雷击中的话,哪怕体魄再坚固完美也会感受到烈火灼身的炙热感,至于被来自肾脾之力的阴雷轰到的话,轻则吸骨榨髓,重则浊心削志,即便受到阴雷的直接创伤,可白重楼还是站了起来。
就此情形来看,他的胸膛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血水,脸色更是苍白如纸,望着有些看着很狼狈
白重楼身上那件蓝衣道袍也被撕碎了,露出瘦削精瘦的身体,他抚摸着胸口上的伤痕,苦笑道:“真是谢谢张真人手下留情了,若是刚才你直接下狠手的话,恐怕小道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不用客气,我是龙虎,你是武当,咱们都是道盟的道士,没必要自相残杀,只要比武切磋就够了。”
张怀柔面不改色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加重语气道:“白道长,到现在为止你还没有用尽全力,而是一直再用体术忽悠我,你是看不起龙虎山吗?”
“我虽然是个道士,但人间很多事情我都看不清,何谈看不起呢?”白重楼抬起手臂擦了擦脸上的血迹,语气淡然。
“错了,咱们道士才是最看得清人间规律的那批人,道士不光看得清人间规律,还看得懂天地之理,这也是为何老百姓总喜欢叫我们半仙的原因,正因为了解天地之理,所以我们才能做出许多让寻常人看不懂的事情,甚至在他们看来比肩仙人。”
张怀柔低头看着手中的阴雷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像是从他身上流出的鲜血般,“至于我们能做到这点的原因,无非就是在顺天之理的基础上,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最终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这就是所谓的趋吉避凶。”
“虽然你的身后是必输之地,可你所站在的地方,却是吉位啊。”张怀柔一针见血指出道:“刚好我的雷法就攻不到你那边,如果我对你发起进攻,你就能脱身而出,而现在你所处的吉位,届时对我而言就是凶地了,所以你每走的一步都很合理。”
“明明是个道士,可你除了对我用剑和拳头以外,我也没看你对我用几次术法,因为运气始终在你这边,因为你站着的地方是吉位。”张怀柔看着他继续说道:“所以我选择闭上眼睛,这样你就无法用凶吉之理来影响我的判断,如果你真的懂天地之理,你就不应该带走那份奇门大箓,应该继续让这件神兵留在龙虎山,彻底避免这件神兵被心邪之人争夺,扰乱天地命理!”
万法总坛内一片安静,只有这位年轻的龙虎山高徒的声音坚定地在每个人耳边回荡,升入高空之中。
白重楼低头沉默,握紧了手中的剑柄,鲜血正一滴滴地沿着剑身往下流。
张怀柔是龙虎山上最出色的年轻弟子,修习的也是龙虎山门最为正宗的功法,从小到刻苦修习,朝看晨曦暮望星辰修行过程的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扎实,加上又大天师和老天师的指点教诲,战斗经验极为丰富,凭借金光神咒带来的顶级防御和雷法带来的绝对优势,遇敌之际能让他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这就是为何现在白重楼站在边缘,他能站在中心的原因。
“不愧是盟主的闭门子弟,实力果然不凡。”其中一位盟老望着那英姿卓然的张怀柔感慨道。
“那白重楼心神一乱,便入死局,难逃一败了,看来武当山是没机会拿回这件奇门大箓。”有人看着那身处台阶边缘的白重楼,摇了摇头道。
事已至此,观众席上的人们隐约觉得张怀柔就是这次武举的榜名,白重楼输给了张怀柔也算是没辱没武当山弟子的身份,既然他出场那时巅峰一剑也没能伤害到他,恐怕轮到李独樽对上他,也难以战胜他手中的雷法和金光咒,只能被他的雷法极为狼狈地逼出场外。
张怀柔身上聚集了优秀骄子该有的一切的优点,同龄人中几乎不存在有战胜他的存在,而这位已经被他逼到场地边缘的白重楼,怎么可能还有翻盘的机会。
是的,几乎观众席上的民众们,都已经认定了白重楼的失败。
“张怀柔,你这辈子输过吗?”
白重楼望着张怀柔冷不丁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似乎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从他身体里苏醒了,声音里带着很特殊的波长。
他……忽然认真了起来。
“如果不算我跟师傅师伯间的比试……没有,我从来没有输过。”张怀柔感觉白重楼的目光就像是抵住自己喉咙的刀锋般,一股寒意在他的心房间慢慢升起。
白重楼用一种居高临下般的语气问候道:“那你能接受惨败这种结局吗?在所有人面前输得一塌糊涂,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种惨败,也就是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幕。”
张怀柔说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你并没有在唬我。”
白重楼淡淡道:“既然大家都是道士,都是能看懂天地之理,那么我给时间你好好想一想,你好好看看现在的局面,你到底是选择认输,还是选择惨败。”
观众席上的众人不解白重楼这番话的意思,但张怀柔却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其他东西,让他的内心没来由出现挣扎的感觉,正在犹豫不决,究竟要不要冒险继续打下去。
这次的武举让张怀柔明白了很多的事情,也想通了很多的问题,但他依旧不会做出投降这样的举动,因为这里是龙虎山,没人会愿意在自己的家里投降。
张怀柔就此沉默了下去,观众席上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的声音,许多人都以为接下来白重楼会放手一搏,然后又是一番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却没想到现在两人都停了下去。
比武场内沙尘轻扬,远处传来的一两声蝉鸣忽大忽小,浮云变化莫测,从白重楼的语气,和他手中释放出来的剑意,张怀柔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至于那观众席上的张玄德更是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嘴唇翁动,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怎么样,考虑好了吗?”白重楼将武当古剑收回剑鞘中,他察觉到张怀柔的手掌像是在颤抖着,不安着。
张怀柔低头沉默了很久,再没有之前和他对战时的自信满满,眼神里出现了深深的纠结。
白重楼皱了皱眉头,加重了语气道:“张怀柔,我没有半点侮辱你的意思,这份奇门大箓你是留不下的,接下来总会有人会把它带走。,这话我只说最后一遍,认输吧,这对你和我而言也是最好的结果。”
观众席上窃窃私语,大人物们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沉默不语,有些不太明白为何事态会变成现在的地步。
他们都在等待这这位武当山道士认输,等待着这一届的武举落下序幕,然后现在两人似乎陷入僵局之中。
张怀柔没有动,或者是不敢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制了。
这一刻,张怀柔抬起头来,望向白重楼,说道:“惨败的滋味一定很难受吧,但既然如此,我还是想试一试。”
试一试,他要试什么?
除了张怀柔之外,观众席里没有人知道,或许猜都猜不到。
但除了一个人之外。
张玄德一改过往遇事冷静的姿态,双手撑在身前的栏杆上,隔空对徒弟大声喊话道:“怀柔够了!你完全没有必要做到那一步!”
面对师傅仓惶的警告,张怀柔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白道长,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比胜负更重要,那就是尊严!就算我这次会输给你,我也要死战而输,决不能不战而逃!”
他现在真的不怎么怕死,只是不想承受那种惨败的感觉,因为对于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惨败造成的后果或许是一生止境,一旦他陷入惨败的格局中,那么他这辈子就只能画地为牢了。
但那终究是要面对的事情。
那一瞬间,仿佛龙抬头天开眼,
张怀柔的体内忽然生出一道气息,这股气息十分磅礴,就像是有人在山林间点燃了大火,大火以燎山之态席卷整座山林。
有什么一直被张怀柔潜藏在心底的东西慢慢浮上脑海,变化成一道蓝光扶摇直上,去往不知名的九天之上,仿佛要贯穿这片苍穹。
只见一团金光从张怀柔身上炸开,让他整个人大放光明,熠熠生辉般。
楚瞬召神情微凛抓住座位的把手,死死盯着那满头发丝抚乱纷飞,非魔非人的张怀柔。
坐在观众席上的盟老们都是境界高深的大人物,自然能感受到张怀柔体内骤然出现的气机代表着什么,一时间没人理会那处于比武场边缘的白重楼,纷纷将视线投向张怀柔的身上,眼中异彩横生。
这道比肩仙人般的气息之力,源自他的身体,或者说心灵。
这一刻,龙虎山的紫金莲池中,骤然怒放出一大片紫金莲花,摇曳不止,气雾蒸腾。
紫金气运如龙吸水般升腾而起,自外向内尽数灌入张怀柔的身躯之中,令他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焕出一种威严矗立的仙人光彩。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变得黑云密布,那些尚未降临到比武场中的无数天雷愈发粗壮可怕。
此时地面上所有微风可以抚动的尘埃尽数停止,唯有磅礴仙气肆意飘荡,充沛无双!
仙人是他,他是仙人。
——
”这就是传说中的陆地朝仙吗……“一位道盟盟老脸色剧变,望着那浑身大放金光的张怀柔喃喃道。
公孙老人神色震惊道:“老夫还以为陆地朝仙不过是个昙花一现的传说吗?没想到真的有办法能一气入仙,不是说被禁了吗?”
其中一位盟老摇头道:“神庭古道,上行下效,总有人会试着去开启这些禁忌的力量。”
至于那位秃头老者再也无法保持静气,望着张玄德厉声问责道:”张怀柔强行窃取天地之气,接下来引发的后果怕不是九重天雷,龙虎山能为此负责吗?“
张玄德脸色苍白地看着此时浑身金光的张怀柔,他如今踏入这个名为陆地朝仙的境界,实际上还有个更为隐晦的名字叫做封仙之途,是由凡人走向仙途的道路之一,乃是龙虎山某一位大真人感悟出的秘法,据说多年前那位走火入魔陷入魔道的真人被大天师以力镇压的时候,就是强行踏入这种半人半仙的境界重创了大天师。
历代修道之人都希望证道成仙,有朝一日能称为那位列仙班的证道仙人,证道在于坚持。
那么张怀柔此时踏入的这种境界,则在于窃天之气,成全己心,为天道所不容。
张怀柔的身体变得此时滚烫无比,上半身的白袍无火自燃,愈发显得这位仙气凌然的年轻道士锋芒毕露,宛如一把刚刚淬火完成的新剑般,身体四周隐约有金黄气机一闪而逝。
他体内的气势愈发旺盛强烈的同时,乌云密布的天穹时不时划过几道天雷,比武场中的燥热之意更为旺盛,大雨随时都会落下。
“我去,这次武举真是开眼界了,连仙人都他娘出来了,真没白来。“有个须发杂乱的汉子摸着下巴啧啧道。
“我感觉还是那武当道士的那一剑比较厉害,这下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应对了,不过两人的实力可真是旗鼓相当啊,这下连天气都被他们两人改变了。“
“还能怎么应对,直接认输呗,那武当小道再厉害也是个凡人,凡人怎么跟仙人斗?”
终于收敛了古灵精怪性子的张长生,痴痴得望着仙气遍身的张怀柔,猛然地哭出声来。
那些外行人看不懂此时张怀柔正在经历的事情,她这个龙虎中人怎么可能看不懂,旗鼓相当?别开玩笑了。
如果将这座比武台形容成一张棋盘,那么张怀柔所处的地方就是棋盘的天元之地,仙人落子处天元,这可是必输之兆啊。
张长生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之前做过的一个梦,张怀柔证道成仙往天门而去,留她独自一人在龙虎山上,无论她哭多大声喊他多少次名字,张怀柔依旧是没有回过头来。
眼下这一幕,恰好和那个梦境一样。
师兄……我求你不要打……我宁可你输给这个武当道士,也不要看你羽化成仙的样子……留我一个人在龙虎山,我会很伤心的。
张长生趴在栏杆上哭软了脚,直到有人将手掌搭在她脑袋上,她才茫然睁眼,看见了父亲的脸。
这一下让张长生哭得更凶了,不知所措的她拉了拉张玄德的袖子,嗓音沙哑道:”爹爹,师兄他怎么了?”
张玄德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好了,别害怕了,爹在这里呢,会没事的。“
“我不想师兄他变成仙人……爹爹你喊他回来好不好?”少女在他怀里哭喊着。
张玄德如是安慰道:“别担心,这是你师兄他做出的选择,成仙这件事,你师爷他都不屑去做,怀柔他就更加不会了。“
说完这句话后,张玄德便沉默下去,此时踏入陆地朝仙状态的张怀柔,不知身前身后事,就算他的意识能清醒过来,他也无法控制体内仙气的蓬勃溢满。
能够打断这个状态力量只能是他自己,而且必须是十分强烈的外界干预,就算是自己出手也难以挽回,在这座龙虎山上,只有自己的师傅才有这种力量,亦或者是张怀柔靠着意志力从这种状态中醒转过来。
天上的雷鸣声越来越响亮,比武场中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白重楼望着那体魄几近仙人的张怀柔叹了口气,只是提了提手中的武当古剑,抬头望向天空。
除此之外,他还在等着第二把剑的到来。
——
武当山深处的真武大殿。
真武大殿外种着一棵有千年历史的古龙松,龙松老茎翠绿,风吹枝叶,声如波涛。
掌教鹿旭弯腰拾起水盆中的木瓢,将一汪清水洒到古龙松的土壤后,方才直腰而立,举目远望,仿佛看见了百里之外的龙虎山。
云雾翻滚涌向他的脚下,衬得他宛如天上仙人般。
四十不惑的中年男子望着这云海波涛,眼神迷离,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重楼?”
无人应答,唯有云海翻腾,如蛟龙出海。
古松底部的土壤浇过水有些湿润,不知为何本该垂下的松叶,此时却缓缓翘起,叶片的脉络愈发清晰,叶尖渗出晶莹透彻的水滴,一晃一晃。
许多年前,自己还没有那么老,当时有个身穿青衣道袍的稚童和自己的师傅在这里有过一场谈话,师傅望着云海涛涛日光璀璨的场面,问那孩子凡人修仙修长生,那仙人呢?仙人修如何?那孩子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来,当师傅以为那孩子钻牛角尖了,便要开始为他开解的时候,谁知那孩子冷不丁说凡人修长生,仙人修个屁!惹得师傅哈哈大笑,却又找不到半句反驳他的话,自己只能在一旁无奈苦笑。
如今想来,还真是童言无忌,一朝顿悟。
原来这就是他的道。
他不修仙,仙自然来。
鹿旭点了点头,望向天空,仿佛在自言自语,仿佛又在询问上苍:“凡间苦,百姓忧,谁言仙人无忧天上好?谁笑凡人皆苦求不得?”
随后他捧腹大笑,口中传出一大串笑声,响彻云海波涛间。
“放他娘的屁!”这位德高望重的武当掌教忽然对爆了一句粗口,胸臆之间何其畅快。
便在此时,身后真武大殿的武帝塑像手中握着的古剑鸣颤不止。
当自己回望而去的时候,古剑脱手而出,仿佛一颗坠入云霄之中的天外陨铁,瞬间消失不见。
真武古剑消失之时,整座武当山轰然震动,云鹤齐飞。
鹿旭热泪盈眶地望着古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师傅,你看见了吗?小师弟终于要握真武剑了,原来他就是这一代的新武帝啊。”
多年以来,武当山一直有传闻,真武塑像古剑离手之时,便是武帝降世之日。
武当有剑,挽世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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