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辰来到墨家的铁匠铺,走进铁匠铺迎面看见一个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手握乌黑锻锤,用力捶打着铁砧上的一块精铁,火星四射。
穿过铺子里挂满的各式各样的兵器防具,不过都是雏形。在玄辰左手边的一个角落,堆积了一顿的废铁,奇怪的是这堆废铁呈现出灰白惨淡之色,完全不同于正常铁器的银灰或者是乌黑颜色。就像是被强行抽离了铁块中所蕴含的精华,只剩下一副干瘪枯烂的躯壳。
“磁钝印?有意思,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这玩意。”一念啧啧说。
“磁钝印?”玄辰问
“一种算不得正统的不入流铭印,多用于两军沙场时的敌后阴招。主要材料为铁矿髓,可以破坏铁器结构,导致铁器破败。”
“原来是因为这个。”玄辰恍然大悟,这些废铁,想来便是墨家售出的那些破败的兵器护甲了。
玄辰来到铁砧前,老者闻见脚步声抬起头往来,放下了手中的锤子,将铁砧上的铁块夹起放进一旁的水池里。顿时,嗤嗤作响,汽雾弥漫。
“今天歇业,最近都歇业,想要打造什么东西改日再来吧。”老者从气雾中走出,语气冷漠地说。
才刚进门就被下逐客令?玄辰有些愕然。
玄辰看着面前的老者,一具与年龄全然不符的精壮身躯,黝黑的皮肤,坚实的肌肉,若是不去看面向定会以为是年轻力壮的汉子。玄辰说:“段大师?”
“大师?”老者瞥了玄辰一眼,说,“什么时候会抡抡铁锤都能成大师了?那岂不是宝天街的那些算命的都可以称之为半仙?没什么事的话早点走吧。”
老者挥了挥手,就要赶人之势。
看来上之前闹得满城风雨的铁器破败事件,即使时至今日仍旧为水落石出,外面众说纷纭,对面前老者的创伤还是很大的。
所以玄辰也不以为然,说:“如果段大师是因为外面的一些闲言碎语的话晚辈认为大可不必……”
老者段铁连忙摆手不耐烦地道:“打住打住,怎么还跟老夫白扯起道理来了,那个给我讲圣贤书的老头子闭眼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伸腿打滚呢。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我想请段大师打造两样东西。”玄辰说。
“滚蛋!”
“段大师不先看看我准备的东西再说?”玄辰问。
老者段铁上下打量了回少年,简陋衣衫麻布鞋,鄙夷地说:“一个穷酸少年郎,能拿出什么像样的材料来。”
玄辰微微一笑,取出两枚聚灵玉在老者段铁眼前摊开手心。两抹翠绿光芒闪过,老者段铁面色呆滞,目光落在两枚聚灵玉上像是被牢牢锁住无法移开。那模样,恰似风流公子痴迷近在眼前的,梨花半遮面,娇羞欲滴的美艳女子。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段铁的目光依旧未曾从聚灵玉上偏移半分,问。
“晚辈玄辰。”玄辰缓缓说。
“玄辰?那个五年前被领养的废物?”老者段铁略感吃惊地眼睛向上斜视了眼少年,疑惑道。
玄辰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老者段铁收回视线,眼神又转为暗淡,转过身去,“最近我锻造的东西都成了豆腐渣都不如的废铁,你居然还敢送上门来。回去吧小家伙,不要白白浪费了好东西。”
玄辰义正辞严地说:“清者自清,凡是目光清澈一点的人,自然能看清楚其中猫腻。大师不大可不用妄自菲薄,等到真相大白之时,谣言自会不攻自破。”
“呵呵,小小年纪,别的不学,怎么净学了些人前人后的世故风气。你手上的两块玉,不是凡品,就这么敢赌?不怕阴沟里翻船?”老者段铁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少年,说:“遥北城手艺过关的铁匠不多,却也不少,木家那个是,蓝氏拍卖行那个也是,你本有更稳妥的选择。”
“木家那个我不想方设法除之后快,都还是因为实力尚且浅薄,无能为之。蓝氏拍卖行那位我不熟,品行良善还是奸猾我不敢冒险。”玄辰说。
“说来说去,老夫还不是你逼不得已的选择。”老者段铁说。
“在晚辈看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木家之人个个狡诈阴险,作为一丘之貉的铁匠又能好到哪去。反观墨家,不说人人都侠肝义胆,但肯定大多数都是。最主要是我也相信段大师,讥讽嘲笑落井下石我也受过,不是三言两语,是整整五年如一日。我能体会段大师你的处境,但正是因为这样我觉得段大师你更应该向他们证明这场闹剧不是因为你的技艺失误才酿成了的。难道你不觉得狠狠地扇他们一耳光,看他们面红耳赤的吃瘪模样很爽吗?”
“小家伙,你以为说的慷慨激昂我就会感动帮你?”老者段铁似乎仍旧不为所动的说。
“那段大师帮吗?”玄辰有些口干舌燥的问。
老者段铁突然振臂一挥高声说道:“帮,干嘛不帮,你小子虽然满嘴胡诌,但也挺对我胃口。”
说完,老者段铁走到铁砧前抡起乌黑铁锤就是猛然一砸,没有丁点火星冒出,唯有铁锤落下之处,如同火烧得通红。
“不过不是用巴掌,要用就用老夫手里的这柄百斤铁锤!”
玄辰向段铁讲述自己想要铸造东西的具体细节,最后将两枚聚灵玉交到老者段铁手里后离开了铁匠铺。
段铁捧着手里的两枚琼玉一样的东西,感受到上面的灵气波动,久久无法回神。许久之后他走进铁匠铺后的一间密室,打开藏在地砖下的暗格,取出了一个纯玉打造的盒子。
段铁小心翼翼地打开玉盒,一道金光闪过,玉盒内是两条形似软金的金属。不同的是,比之软金还要璀璨夺目,金光熠熠。
老者合上玉盒没有回到外面的铺子而是进到了铁匠铺后面的庭院,庭院一角有个木头搭建的小棚,木门紧锁,锁扣上生出了入目可见的锈迹,显然已经搁置很久未曾打开过了。
段铁直接一掌劈下将铁索劈成了两半,推门而入,里面是一座铁匠台,规模比铺子小很多,但却尤为精细。外面是大刀阔斧的话,里面就是潜心细磨。
恰在这时墨家庙会管事墨千不知所谓何事来到铁匠铺,见铺子外无人他紧接着走进了后院,果然在小棚内见到了段铁,他有些吃惊地问:“段大师你这是?”
段铁自顾自地收拾多年未用的铁匠台,只是抬起头瞟了墨千一眼,“有事?”
“想问问段大师对铁器破败一事探究得如何了。”墨千说,然后他看见放在铁匠台一旁的狭长玉盒,满脸震惊,“铁矿髓精?段大师你居然拿出了铁矿髓精!究竟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值得您这般兴师动众,要知道,自从矿山开掘到现在数十年以来,也就挖掘出了区区十条铁矿髓精而已。这两条您珍藏了近十年,平时别说取出来锻造用了,就是连看一眼都不舍得藏得严严实实的,怎么今日就……”
铁矿髓精是铁矿髓之中的精金,就像铁矿髓之于铁矿石,铁矿髓精则诞生于铁矿髓之中,并且几率比诞生铁矿髓的几率还要小。所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家婆娘不也是只有和你外出逛街时才精心打扮把脸抹得跟猴屁股一样吗?”段铁说。
墨千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段铁愕然,“当我没说。反正有值得的铁要打时,别说是两条,就是五条十条铁矿髓精老夫也不惜工本。别再问为什么了,要问先回家问问你婆娘为什么和你出门的时候都不打扮得精致一些,莫不是……”
说到这段铁摇了摇头,“算了,揭人长短怎么说也不是什么厚道事。反正自己悟去,实在想不明白也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解释,所以干脆别问。”
墨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想还是接着询问此行一开始的目的,“那铁器破败的事?”
段铁摆了摆手,“去去去,有了眉目自然会跟你讲。你没看我正忙着嘛。”
墨千看着一头心思扎在了锻造事宜上的段铁,知道继续呆下去也徒劳无功,而且指不定啥时候段铁觉得见着他心烦了,免不了被出言训斥几句,得不偿失。
走出木棚外时墨千突然回头对段铁说:“段大师,虽然我已有三十岁年纪了,但是……其实至今还没有妻室。所以段大师说的让我回去问问我‘婆娘’……,我恐怕有心无力。”说完,墨千埋着头往铁匠铺外走去,至于汉子此时脸上是何神色,不得而知。
留下一人的段铁头大如斗,这汉子啥都好,有勇有谋,处世精明,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墨家管事的位置,掌握整座庙会的大大小小事务。可为什么唯独就缺了这一根筋呢?是出生时头向朝错了方位呢,还是后天少有培养啊?段铁百思不得其解。
离开铁匠铺的玄辰特意绕路途经了墨家大院,望着院墙里面的方向,少年略有所思,可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打消了念头,继续向街巷那边走去。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玄辰兄弟?”
玄辰回头看去,翩翩少年向他迎面走来,眉眼带笑,满目春风。
玄辰抱手道:“墨凌大哥。”
“我说怎么今早起来的时候看见湖中有锦鲤成群结队游过,心想今日肯定是要遇到吉事。刚才我还想呢都过了大半天了怎么毫无兆头,正怀疑是自己想多了,没想到转眼就碰上了玄辰兄弟,看来我的第六感还是准确的。”墨凌笑着说,“进去坐坐?我院子里藏了一坛陈年云间醉,一直都不舍得喝,玄辰兄弟要是愿意,我们二人大可痛快畅饮,一醉方休。”
玄辰现在哪有兴致陪他把酒言欢,歉意道:“墨凌大哥的美意玄辰心领了,只是出来时告知母亲去去就回,晚些回去还行,可是倘若携带一身酒气回到家中让母亲闻见,你知道的,免不了一顿训斥。”
“哎呀哎呀,那就头大了。那坛子酒我埋在院子里已经有些年月了,最近就想着挑个好时间刨出来趁早解决掉,万一哪天哪个不长眼的下人打理院子时发现,捅到父亲那里去……你是不知道,那个什么狗屁纪律堂不仅阴森吓人还闷得慌,呆上一天都要人老命。”墨凌拍着额头愁眉苦脸,他又透过手掌掌根瞟了瞟玄辰,“要不我进去叫青函出来?”
峰回路转啊。
玄辰略作思量,最后觉得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些,便坦然问:“这几日,她可还好?”
“额……”墨凌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想了想才说,“不瞒你说,其实这几天我也没见着青函,不是不关心她哈,主要是她谁都不见,别说是我们这些做兄长的,就是二长老夫妇他们,她也是闭门不见。当然,玄辰兄弟你若是实在不担心想看看她,我可以进去再试试通报一二。不过事先说好,成败难说。”
玄辰心头一紧,上前一步几乎和墨凌近在咫尺,脸都快挨到一块去了,心急火燎地问道:“那就是情况很不好?”
墨凌吓一了跳,也没后退,只是面露苦涩道:“也不全是,可能在那天受到了惊吓,再加上最近家族频遭风浪。你也知道,青函年纪最小,打小以来我们都一直宠着她,导致少经世事,现在突如其来琐事困扰,未免防不胜防。别看她平日里顽劣好似天不怕地不怕的,说到底心智还是单纯的。”
说到这墨凌看见玄辰越来越沉重的脸色,当即不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等最近的风头过了,自然云开月明。再者说来这也并非全然就是坏事,早些经历也就早些成长,在我们这种家族里,并且有着其他家族虎视眈眈的环境下,一直生活在温室的庇护下单纯稚嫩可不是长久之计。”
墨凌的话显得有些尖酸现实,毕竟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事实不外乎如是。生活于权势家族,享受权贵的同时必然也要相应的承受权贵带来的潜在烦忧和威胁,凡是都是柄双刃剑,你在赞叹一面剑锋削铁如泥宛若神兵同时,也需随时提防另外一面的剑锋寒芒伤人。
以前墨凌觉得人生多么多姿多彩,现在他依然这么觉得,并且更觉得是。都说人生如戏,那剧本是从何而来?呵呵,只怕人生,比起戏里的跌宕起伏,只多不少吧。
玄辰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否决,曾经他是宗门天才,又是族长独子,所以对于墨凌所说并没有多少的感触。后来来到遥北城,五年心酸坎坷他只觉得实力是立足之根本,所以什么家族间的明争暗斗尔虞吾诈,也同样没有太多的设身处地的体验。
玄辰低头沉思了片刻,而后抬起头虽墨凌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可能也不尽然如此。”
也不尽然如此?那就不全都是道理。墨凌不懂少年的异议从何而来,可刚要张口询问 。
少年不给他出声的机会,“她并不完全和你想的那样对家族漠不关心,只管自己取乐。我认为,她将自己禁闭起来,肯定有其他原因。”
这一点,其他人不知道,但是他玄辰,深信不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你可以和换个角度看看,比如说单纯的就是以兄长的角度。”
墨凌一时无言以对,只见少年转过身去往街巷那头走去,留给墨凌一个消瘦的背影,和一句辞别的话。
“有机会,我想尝尝你那坛云间醉,到时希望它还埋在那里。”
墨凌久久无法回神,等到视线清晰时,街巷那头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墨凌苦笑摇头,自己居然被一个年幼自己几岁的小子教训了?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率先一步骑到我头上来了?”墨凌苦笑摇头,转身往墨家大门方向走去时,露出负在身后的双手,向上弯勾的右手掌心处,有一鲜血小泊。
庙会那边,一群身着青色制服的木家族人,匆匆忙忙踏上墨家与木家庙会交界处的那栋两层楼阁二楼,推开隔间而入看见座椅倾倒,遍地碎木片、破瓷杯,满是狼藉。墙角一个衣衫不整的狼狈少年瘫坐在地,咬牙切齿,目光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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