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纳秋风,万种思量。淡烟流水画屏幽,却看天光正好,云敛清空,午时欲来秋风涌。世间诸事,凡要论个分明,大多便不得清晰,如今这般披肝沥胆畅言心事,倒不多见。
高阳又欲反驳,不顺本心,决不能做到,这是她身为公主的傲气:“我知道房遗爱是个本分的人,我若是出降房家,他定是会待我很好,兴许也会视若珍宝的护着。
然后将我藏在后宅之中,做他最贤惠的妻子,继而又化身慈爱的母亲,终此一生相敬如宾地过活下去。看似完美异常的日子,因着无爱,却终究是无趣的。
高阳不愿这般糊涂下去,我只求能够自己做一回主,却不想横亘了千山万水的礼教与体统。”
说罢,她却依旧垂泪不止,萧青婉自知那种不能为自己之事做主的心绪,且让她沉静一下,才会更好。
炉香袅孤碧,云缕霏数千。听罢了她这些言语,萧青婉心内实则是震惊的,那些的想法,莫说是公主,纵使为普通人家荆钗布裙的女子,亦是万万不该有的。
文明之世,此种境况亦属寻常,但总归反对之声愈多,如今时日大多是吞了苦水往肚里咽。
毕竟众口铄金,销毁积骨,多少的无奈。居于高位的那些王姬邦媛,最终只能是退回于神龛之中,享得天独厚的福泽,按照原有的安排,过完这风光无限的一生。
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佛语有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却终究毁于执念,败于根深永固的人性。
李恪饮了一口茶喝,又继续与她说道:
“你既是知道,又为何想不通这些个道理呢?父皇泽被天下,掌管万民,每日有许多事物等着处理,早已身心俱疲。不为其它计,你总该体谅一下他的辛劳吧。
国家当前,他首先是君,而后才是父。帝王最是懂得权衡利弊,与房家联姻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笼络朝臣的法子,亦是最为你着想的归宿。
如此你可不要再胡闹,待会儿用了午膳便回了吧,总归父皇对你是极好的。”
今日好赖亦是让他们说了个遍,高阳所幸不再落泪,可到底还是一副神伤的模样,柳眉弯蹙,眸若清泉。低头做了个沉思状,兴许是认命了罢,亦或是寻求它法。
萧青婉瞅了她一眼,却终究有些心疼,少年不识愁滋味,偏生过早地承受了这些。来吴王府本是寻求安慰,却不曾想更是于心上覆了一层寒霜。
这便想着改变一下这压抑的氛围,于是开口说了话:“公主现今也不必太过忧虑,总归时日还有些,也不是立马就出降。当下必得开心过下去,就如同往常一般,公主可说是?”
她听罢心内果然就要好受多了,左不过还有时日,兴许就有转圜的余地也未可知,当即就多了一些希望,也不多想后来会怎么样了。
一边展了笑颜,在椅子上蹭了几下,倒显得不安分起来,忙又与萧青婉道:“三嫂说的倒极是,趁着有些日子,我可不得高兴一番。”
萧青婉往她那处瞅了几眼,虽不似前时激动,或可泫然欲泣,到底这面色是好了不少,可那自眼底而散出的轻愁是不可磨灭的,总归是伤了心。
几人又聚在一处说了会子话,便有婢女进了来于外间忙着布膳事宜,设下玉碗银箸,那佳肴美味自不必说。这便又移步,归了座,各自闷头用了起来,再无言语。
闲度虚时,外头清淡天和,寒气也是渗不进来,倘或屋宇寂静,又散了几多香雾书墨渲染之气,既得凝神,又是最适宜宴息的,然则今日怕是不能够。
撤了席,几人又待在一处多说了不少话,左不过又是混扯胡说,劝高阳宽心些的,也不知后面端底。
却听得说起:“三嫂可知,我亦是看过不少书帙,却每每叫人瞧着,总要说我看的不是正经书物,竟是些杂学旁籍。
说我这样身份高贵的,《女诫》之类是必不可少的。听了他们的话,我也就硬着头皮读了一些,一会子就看不下来,总归是全无趣味。”
说罢,话语间轻松活脱,像是说的一番玩笑话似的,此话若是与旁人道来或可批判几多。王姬邦媛之辈,最是注重女德教养这等大事,而她却张口言自己看不下去,倒也是迂阔怪诡,或可惹得百口嘲谤,可真真是怪哉。
但观这公主脾性,兴许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这样说来,倒也不足为奇了。
高阳既已说了这么一些,她也不好沉默以观,故问道:“不知公主平日里看的可是些什么?”
“也就《诗经》与《楚辞》一类带些风月笔墨的,每每看了就十分向往,兴许是魔障了,故才被人说道。
看卓文君、潘岳之流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我可爱读了。”
她一壁说,一壁笑道,又支颐在案上,像是带着些许向往似的,萧青婉听罢,也不知她是为何意,可觑一眼李恪却见其面色黑沉,略一思索便知是为了什么。
大唐较前时,后世虽是较为开放,对女子亦不过多要求,但到底还是封建社会,当着旁人的面这般言语总归是不好的。
至若才子佳人等书大多为闲适文人茶余饭后,消愁解闷的玩意儿,正经求仕途的,大抵不看。
“这《诗经》并《楚辞》岂不是极好,哪里就是不正经书物,每日里读上几首,既换了新眼目,又显了才情,也能使得性子更为恬淡,不是便利么?
文君、安仁合着旁人能够偷着看,便不许人光明正大般瞧么?可是没道理,再者说这些看多了,只要不移了性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青婉只如实说道,却不想李恪直盯着她瞧,眸眼如墨,嘴角往上弯了几度,一段笑意全在眉梢,而那正主却未有察觉。
李恪心内想道:怨不得平日里这般不同,原是早就偷着看这些书了,亏得往日里他去了,还总拿些《女诫》作掩。
高阳听她这般说道,心内一喜,忙又接着,面上笑意自不必说:“可不就是么,三嫂说的正是这么个理。”
这厢又说了会话,便只听李恪催促着高阳快些回,那公主不愿,便赖着吃了几口茶,仍旧还是往外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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