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对视,各执一词,他道是诸理不必太通,少些烦心杂事,也叫心头多空,反不料竟惹得一番话来堵。顿时又不知如何作答,常有言说:
万事相缠,处处难,话不投机半句多。如今情状倒是极为贴切,但更为二人神思尚未相通,事涉杳渺,便不好论断。
吴王只将书放了案上,自己斟了茶来喝,便往椅子上坐,倒也未劳动旁的人。扳指一转,仿若心念已明,只盯着萧青婉几瞬,那方的正主只觉着灼热的眸子,颇有些不自在。
“逍遥一游,世人兴至。然日暮阖眼,今晨醒神之际,方知脱于人情的事物是无法办到。束缚多了,于是乎便成了:一念成空,万缘皆灭,不执不固,方能大彻大悟。”
萧青婉只听着,这次倒不明所以,扯些什么大彻大悟,缘起缘灭,混淆视听,谁能知道你什么心思。但也不好下了他的台面,只赞了几句:
“殿下闳识孤怀、逸韵高致,果真悟得透彻,活像大师似的。但大悟不言,万事亦不可所言太满,必得留一退路才好,所谓:酒极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
李恪只瞅一眼她,并未显得丝毫情绪于面上,只说:“本王还道你是有林下之风的,却未曾想一番话下来,也只不过俗人罢了,尽是些庸人自扰的言语。说了,可能得些好的?”
萧青婉知他有意奚落,又自知他脾性如此,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瞪他一眼,便道:“殿下说的很是。我自是大俗人,今岁的事物遗到翻年怕也是弄不通透。”
虽是这般说了,心上却也不能认同,谁人见着她不赞一句:气韵高雅,如九天神姝;貌若芙蓉,引春花尤败。那般的气质是旁人学不来的,安静其间,捧一书看来便高贵娴雅。
多有奉承之词,但也不差实话,常揽镜顾影自怜,便不时叹惋,真真的好样貌,像是古轴画卷中走出来的美人一般,古典风姿与这通身的气派自是不消说。
这厢一句大俗人说来,倒是否了前头的诸般优雅形象。
怕愈发不分明,只拿起案上的《搜神传》看了起来,其间神采有变,不时叹息连连,却又在出神想事,留得余香满回味。
“你看的什么书?”
萧青婉尚未回味过来,又怕与他说了会遭贬斥,一面掩饰,一面故作正经,轻笑道:“自是些好书,可不是你能明白的。”
李恪一听却是撇眼一笑:“这闲性的书,也得稀得有人看才行,有人说好才算是的,你说了可不算。”
“本王倒问问,里头都讲了些什么,让你如此的心迷神往,活像丢了魂似的。”
轻敲木桌,边望着她,设好之事不去想就已然知道,重重眼帘之下掩去的浮华正待一一揭开。
萧青婉合上书郑重谈来,本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他既想听,便道出一些又有何妨:
“我今日看这些上面写着鲛人泣泪所化为珠,汉睢阳王女以鬼魅之躯嫁予谈生,还有那蓝田玉烟的奇闻。觉得很有些趣味,心内就在想这般奇书,那作者是如何有这想头,倒让人心内胡思联篇、憧憬非常,险些能信以为真了?”
李恪听罢却是一脸探索意味的望着她,颇有些想看穿她心底真实的意味,到底无疾而终,只道:
“你近来倒是很有些不同寻常,平白对这些志怪异闻颇感兴趣。若是谈些也无伤大雅,总归打发闲情。只你今日在屋内坐了这么一上午,神情有伤,人也懒了不少,不如随本王在府内散散步,也来继续那话头。如此,意下可好?”
这些时日到底相处之间正常了许多,只那两人还拉不下脸面,纵使心内知道各自心意,照旧是说些场面上的话,就这般僵持下去了。萧青婉已自知无力更改眼前情状,况且与他这般的缘分,便是此行的目的,遂也不多做排斥,只别有些不可原谅的事,倒也能够安然一世。
“那敢情好,早有这样的心思了,连日来身上确实有些懒散。”
二人说罢,直往外头去了,连随行的人都赶了回去。
绮栏玉树,绿阁流丹,只是嫣然不复,多显萧条。
“你只知作者手书,却不明其身后故事,常有人言,干宝所历之事非常人所能形容,亦是百年难见的荒诞。预言后事,死而复生,皆有言。心思活泛,便能随心所欲。
再者,一人得道,万念皆空。古时纵有升天成仙,到底是传闻,今人又何必纠结其终,不实之事,白白追寻,途费了光阴。且有:子不语怪力乱神。鲛人泉客泪,蓝田玉烟情,只不过是些哄骗人的。”
一路上只边走边谈,但直愣愣的一席话反不知何理,萧青婉心中有想:莫不是这人便不喜听鬼神之说。但这没来由的又是何道理呢?
只撇起嘴,哼一声:“你这人,可是无半点幽默,说了这么些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要如何肖想成仙呢,我自是知道那是缥缈无踪影,也从不稀得有些,可不用你来苦苦相劝。”
说罢,只往前走,再不理他,任由吴王在身后喊道:
“你懂什么,本王这般自是有缘由的?”
那厢眉锋凝在一处,向来难掀波澜的面上竟是有些不好看。只看那气极的模样,便觉好笑,竟没有往日半分高高在上的尊贵。
萧青婉回头匆匆瞧了一眼,又感觉转过头,却是捂起嘴巴笑了起来,强忍住那般趣味,方才说道:“有什么缘由,说来我听听。”
越想停止不去笑,反倒更是不能,只不去管其它,且敞开了笑声。
李恪眉峰皱起,正不明所以然,也料想不出有何可值得这般放肆来笑的。因又见其模样着实失了态,怕被人看了去,忙就快步走了过来,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成何体统,有何可笑的?”
笑声立时不闻,强行被人逼停了举止,萧青婉心中正自不满,将李恪的手重重抚下,身子又往后退了不少。
方才面色红晕,不管不顾的大声道:
“李恪,你!简直太无礼了,我自笑我的,与你什么关系。干什么总是与我好一阵,歹一阵的,反倒叫人摸不出脾性了?”
珠玑落地,心绪不平,自是无甚好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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