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设计学

    
    老话说，人是铁，饭是钢。吃完早餐，唐澍的体内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量，这股生力军形成了气力，把之前盘踞在身体里的萎靡不振赶走了不少。
    有了力气，唐澍整个人也有了精神。
    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唐澍在说程皓在听，如今完全反过来，是程皓在说，唐澍在默默的听。
    坐了半小时，唐澍站起来：“我累了。”
    “好，那你先进屋里躺一会，我做好午饭叫你。”程皓也不恋战，只要她不排斥他，愿意跟他待在一起，听他说话，他说十句二十句，即便她只回答一句，那也是进步了。
    有了交流，后面就好办了。
    一周之后，唐澍终于适应了他住在这里之后的变化。
    首先是饮食上的改变。以前丁丁早上上班之前，会把三明治或者面包，要么泡面放桌上，叮嘱她到点自己把这些东西热一热再吃饭。丁丁上班忙，早上一出门，几乎要到晚上十点以后才回来。
    唐澍自己在家，因为没人监督，她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要是实在不饿，她能在床上躺一天也不下来吃口东西。
    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整个人就晕晕乎乎。越是这样就越想躺着，越躺着就越没有精神，人一懒了就全都散了，整个人就完全陷入了恶性循环里。
    如今程皓住在了这里，一日三餐都做得很准时。每当他做好饭菜到床边叫她的时候，唐澍也不好意思继续在床上懒下去，慢慢恢复了一日三餐的正常饮食。
    食物跟上了，力气和精力也上来了。
    这个男人毕竟是她喜欢的人，之前她自己在家，一整天就算不洗脸不梳头也没事。但现在，一日三餐要跟程皓一起吃饭，她不可能再这么蓬头垢面的顶着眼刺坐在他对面。所以每天起床，她又打开了梳妆台前面那一堆已经积上灰的瓶瓶罐罐，重新开始了梳妆打扮。
    既然洗漱穿戴好了，光是坐在家里吃饭就有点可惜了。所以吃完晚饭，程皓就会以饭后消食为由，拉着她一起出门去散散步。
    一开始唐澍是拒绝的。但经不住程皓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加上程皓做菜之后，因为味道真的好，她食量上来，吃太多不运动，晚上睡觉难受。最后，唐澍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终于同意跟他一起出去散步。
    树影在路灯下拉成斜斜的一排，两人在马路边慢慢走着。
    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唐澍戴上了鸭舌帽还戴上了口罩，程皓知道她的心理，也不阻止，凡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只要她愿意出门，就已经前进了一大步。
    两人从第一次的下楼五分钟，再到第二次的十分钟，慢慢的再到半个小时。她每一次的进步和努力，他都看在眼里。他为她高兴，她现在能在晚上走出去，他相信很快，她就能在白天走出去，走进阳光里。
    总有一天，那个积极乐观，阳光爱笑的她，会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一起住的第十天，早上吃完东西，看唐澍又要回房，程皓赶紧叫住她：“今天你有什么事吗？”
    唐澍顿了顿，摇摇头、
    “那太好了，我一会要去重新布置一下云上办公室，你也知道我审美和品味没你高，你过去帮我参谋一下呗。”
    看她要拒接，程皓赶紧说：“你还记得当时你买的那两盆含羞草吗？你不想去看看它们吗？”
    唐澍一怔：“它们……不是死了吗？”
    程皓笑笑说：“我走之前交代过房东，让她经常去帮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帮我浇浇水，它们都活着，枝繁叶茂。你是它们的‘妈妈’，你就不想去看看自己的‘孩子’？”
    她想起当年她买的那两盆绿植，他一盘她一盘，他站在阳台上浇花，说她买的含羞草不害臊，笑她上当受骗时的情景。
    她眼中慢慢有了光亮，她以为那些花花草草早已随着云上的关门枯萎了，她没想到，几年过去了，那两盆绿植竟然还活着。
    云上是她梦想起航的地方，那两盆还活着的绿植给她带来了一丝希望。她眼中亮了一下，看向窗外。
    去，还是不去？
    看她犹豫，程皓趁热打铁：“从这里过去就十分钟的路程，就当是平时吃完饭出去散步一样。”
    唐澍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刚才她吃了整一块程皓做的奶油蛋糕，的确有些撑，现在回房也躺不下去。要不然，就跟他一起去看看吧。
    他知道她此时心里正在纠结什么，他柔声安慰她：“有我在，放心吧。”
    这句话让唐澍瞬间回到他们在云上时的日子。那时的她和他，一个缺少机械方面的知识，一个缺少美学方面的知识。她用自己的设计，让他认识到了外观设计的重要性。他用结构力学，让她知道了好的结构，跟外观相得益彰。当年的他们性格和能力互补，做出来的产品也火力十足。
    每当她担心产品无法保证外观，方案无法量产，工厂无法按时出货的时候，他就会出说这句“有我在，放心吧。”
    而每次他说出这句话，她就知道，这事成了。
    如今再听他说出这句话，她心中一颤，整个人都有了力量。
    程皓把一顶大帽沿的太阳帽戴在了她头上：“走吧。”
    唐澍就这么被程皓拉着，半推半就的出了家门。
    走在马路上，程皓明显感觉出她的紧张。想起她在展会上受到的伤害，他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他手上的力道让她微颤的身体慢慢稳了下来，他身上熟悉的薄荷味花露水，也让她逐渐放松了下来。
    即便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但再次牵上他的手，再次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那种刻进脑海中的熟悉感，便迅速拉近了她跟他之间的距离。他手心里的温度迅速抹平了这两年的时光，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九月的天，早晚的烈阳中已经有了些许凉风。唐澍抬起头，看着从树叶的空隙中漏下来的星星点点，有了瞬间的恍惚。
    此时此刻的他们，像是回到了两年前一起结伴去曾厂的厂子里查看样板的时候。他牵着她的手，她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一路说个不停，而他则笑着看着她，把她护在没有车流的一侧。
    同样的路，同样的人，让时间和空间有了一种奇妙的交叠。
    为了减少视觉上的刺激，也为了体会这一刻的奇妙，她慢慢闭上眼睛，任由他拉着自己往前走去。好像有他在身边，她就不用再担心有人欺负她。跟着他，她就能暂时忘却焦虑跟虚无。
    程皓看她闭上了眼睛，他没有因为让她考虑安全而强迫她睁开眼。而是放慢脚步，就着她的速度，慢慢朝前走去。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出门了，虽然是闭着眼的，但她感受到了外面的风和空气，阳光和温度。她觉得原本潮湿阴霾的身体，正慢慢被阳光晒干暖热。
    看着她下脚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程皓知道她每迈出一步都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握紧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放心的往前走，我不会让你摔倒的。”
    唐澍犹豫了几秒，最后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大步迈了出去。
    看她终究还是选择相信他，程皓心中多了一份感动跟责任。即便他曾离她而去，在她弱小无助的时候，还是愿意信任他。
    程皓暗暗跟自己说，这辈子，他不能再让她失望。余生，他要护她周全。
    十分钟的路，两人走了半小时。进了那个连围墙也没有的老旧小区，程皓轻声在她耳边说：“要进‘咣当’了，扶好坐稳。”
    “咣当”是之前他们给那台一启动就会发出“咣当”一声，又响又晃的老电梯起的绰号。唐澍睁开眼睛，眼前已经进了云上办公室的楼道里。
    程皓拉着她一起迈进梯轿里，摁了十楼的按键，刚启动，电梯果然发出“咣当”一声，梯轿上下晃了几下，跟上秤秤重似的。
    虽然早有准备，但这两年两人都没来，还是被吓了一跳。唐澍赶紧扶紧旁边的程皓，程皓赶紧扶紧旁边的电梯扶手。电梯缓缓上行，两人对看一眼，同时笑了出来。
    唐澍窝在家里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笑了。
    程皓看着她的笑脸，对她走出低潮充满了信心。
    两人来到办公室门口。虽然住在这附近，但为了不触景生情，这两年唐澍一次也没来过。
    房子程皓已经提前打扫过了，开门进去，里面的座椅摆设，跟当年一模一样。
    唐澍看着这些物品，一阵熟悉感扑面而来。她慢慢走进去，摸着她坐过的椅子，她的电脑，他给她买的水杯，他专门买来给她做红烧猪蹄的小砂锅……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他，这两年他们仿佛从未离开过。
    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想起当年加班累得头都掉的日子，现在回头看，才知道是再也回不去的好日子。
    程皓从阳台拿出那两盆枝繁叶茂的含羞草：“快看看，你们的妈妈来了。”
    唐澍对着这两盆绿植左看看右看看：“我怎么感觉这两盆不是我当年买的那两盆呢？”
    “怎么不是，你看看，这盆黄色的是我的，红色的是你的。”程皓睁眼说瞎话，为了吸引唐澍过来，他前两天才拿着这两个空花盆去移植了这两盆含羞草。
    唐澍用手碰了碰含羞草的叶子，叶子没有动静。
    “看，这就是你当年买的不害臊的含羞草。”程皓继续给她洗脑。
    过了两年，唐澍其实也不记得当年的含羞草什么样了，她只是觉得这两颗草也太大了，跟当年她买的那两株瘦弱小苗差距太大了。
    看到程皓碰到这草，叶子没合起来，她终于相信了。
    因为当时她买回来的时候，他挖苦完她，就给她科普过，说这个植物叫“叶下珠”，跟含羞草相似，但不会像含羞草一样一触碰就把叶子合起来。
    她抱着这两盆具有纪念意义的绿植，心情莫名高兴起来。
    程皓笑着给她递过来一张抹布：“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唐澍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来之前你不是说只让我帮看看怎么布置吗？”
    “来都来了，搭把手呗。等干完活，中午我在这给你做好吃的。”
    “在这？”
    程皓指了指那只红色的砂锅：“程式秘制红烧猪蹄。”
    “这里面有食材吗？”
    “楼下不远就是超市，一会下去买呗。”
    唐澍看着这个小砂锅，想起红烧猪蹄的味道，不由咽了咽口水。
    看她没反对，程皓边擦桌子边偷偷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