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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流放到边境的犯人,都是怎样的人呢?
鬓发花白的大父牵着最疼爱的孙儿,在繁茂的边城,将血淋淋的真相,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稚童的面前。
“全都是小世家、大地主、大商人、士人的家眷。”晏维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顶级门阀,也没有穷苦百姓。”
这也很好理解。
像昭国这种三公九卿都动不动满门抄斩、全族流放的情况,在这个年代,其实不属于正统。
其他国家,大贵族会外逃,会抄家,甚至会灭族,但不会流放。
死亡是尊严的一种体现。
但只有手握实权的顶级门阀,才有资格在君王面前,谈论尊严。
至于逃奴,其实是因为每年冬天,陈国和祝国都源源不断有人偷跑过来。
毫无疑问,这些逃到梁国的人,都被奴隶贩子们抓走了。
而当地最大的奴隶贩子,就是晏家的家仆。
“从那时起,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晏维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为什么百姓宁愿冒着当奴隶得风险,都要逃离故国;而这些被流放的人,无论日子,还是地位,都比奴婢还不如,为何不跑呢?”
不足大人腰高的孩子,将心中的不解,如实向大父道明。
边境最高的主帅哈哈大笑,抱起疼爱的孙儿,告诉他。
“因为他们在等待大王的赦免。”
孩童长成少年,君王都换了两位。
被流放的人,从青春到白头,再到入土,都没等到大王的赦免。
“为什么认识不到这一点呢?”晏维像是在问殷姮和卫沂之,又好像只是单纯表达曾经的困惑,“怀揣一个不切实际的希望,等待几乎不可能到来的赦免?”
无足轻重之人,除非天降大运,否则终其一生也不可能等到赦免。
因为他们早已被遗忘。
能够被赐死、被平反、被赦免,甚至在灾难来临之前,就已经出逃到其他国家的,都是曾在这个国家留下重重一笔的大人物。
被风暴卷入的大部分人,既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挣扎的能力,就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不会有。
百姓宁愿当奴隶都要逃亡,因为对他们来说,平民和奴隶本就只有一线之隔。
可对世家、地主们来说,哪怕当罪犯,都没有成为奴隶可怕。
一旦成为奴隶,就失去引以为傲的姓氏,从此成了没祖宗的人。若还胆敢厚颜提起祖先,那就更是让先人蒙羞。
而姓氏、族谱,在这个王侯将相有种的时代,是大部分人唯一有可能逆境翻盘的筹码。
为了不丢掉最重要的东西,宁愿一直忍,一直熬。
熬到最后,在自欺欺人之中,度过了一生。
殷姮心中唏嘘。
如果生活在和平宁静,上下阶层没那么鲜明的时代,晏维或许会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卫沂之大概会成为科学家。
因为他们都是那种只要最低程度的物质保证,然后就全身心去追求精神自由和高度的人。
但生活在这个时代,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就只能往上爬。
坏名声也比没名声要好,被人利用,也比没有利用价值要好。
殷姮看向卫沂之,有点困惑,又有点好奇:“兵法家,都是这样的吗?”
“如果师尊是问胜负心,大概都是这样的吧?”卫沂之和殷姮实在太熟悉,哪怕这句话没头没尾,他也能很淡定地给出解释,“过于执着胜利,就会落入敌人的陷阱;但不执着胜利,就没有研习兵法的必要。”
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都是假的。
兵法家能接受的“败”,是用前面九十九场的小失败,换取最后一场的决胜。
那种失败一次就全军覆没,大好河山化为乌有的“败”,对兵法家来说,只能算是莫大的耻辱。
听见卫沂之这么说,殷姮轻叹一声,站了起来,郑重地向晏维行了一礼:“您愿意将最信任的人托付到我的手上,这是我的荣幸。”
这个男人,之所以大费周章,冒着得罪帝国第二人的风险,试图激怒、挑衅、见到殷姮,只是想确认她的品格是否如同传闻那么高尚,智慧和目光又是否足够,自己能否将母亲托付给她而已。
所以,他用讲故事的口吻,将真心剖开给人看。
明明一字不说,却什么都道尽了。
卫沂之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惆怅。
假如他的母亲也愿意去工作就好了,还有嫂嫂她们。
但卫沂之知道,她们就算同意,顶多也是不敢反抗他这个当家人的意志。而在心底,她们就认为自己出身名门,高人一等,理当养尊处优。
晏维凝视着殷姮,片刻之后,也回了一礼:“是维之幸。”
说罢,他就大步流星地告辞,若无其事地离开水榭,穿过庭院,回到了宴席上。
大陈氏看见他来了,神色方定。
晏维举起酒杯,轻轻地笑了笑,思绪却飘远了。
他从很早就明白,母亲是个刚强的人,却也是个柔弱的人。
刚强在于,面对生活的风霜雨雪,她能咬牙抗下。从富贵到清贫,也不改初心。
柔弱在于,她没有走出那一步的勇气。
小姨母丧夫之后,不离开周家,那是因为她被困住了,无处可去。
母亲呢?
她其实有选择的权力,可以回到娘家,青春再嫁。
可母亲拒绝了。
晏维不愿去揣度其中到底有几分原因是舍不得儿子,又有几分是看透了娘家的无情,有心提防。
虽然守寡很惨,但有长辈照拂,儿子又得公公器重,日子总能过下去。
万一再嫁,结果进了虎狼之家呢?
一步步忍,一步步退。
被流放的犯人们,盼望得到君王的赦免;逃到他国的百姓,盼望能过上好日子;人生寄托在独子身上的寡母,渴盼着儿子娶妻生子,仕途远大。
前两个的结局都不好,凭什么要求第三个故事,会有好结局?
这与大陈氏贤德与否,没有任何关系。
她若刁钻刻薄,就会折磨儿媳,争夺孙子,以填满心中的空虚;
她若慈爱明理,只会更揪心。
沉溺后宅权力争斗,一无所知外界的事情,未必不是一桩好事。
可大陈氏在边境,看过那么多被流放的人,晏家其他人也难逃厄运,早就对踏入权力中心充满了恐惧。
她不会与儿子对着干,阻止他往上走,因为她很清楚,没有权力和地位就无法自保,只能任人宰割。
一旦晏维踏入官场,她却会日不安寝,夜不能寐。
为了让母亲脱离这畸形的怪圈,绝望的循环,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母亲生命的部分重量,从他身上挪开,去寻找自己的道路。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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