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抱着银沙到了自己房中,掩了房门,又在外面设了层结界才给她解开。
他知道一旦她能灵活走动,便是第一个拿自己出气,所以早在席间他就顺走了她的匕首。
可拿走了匕首,还有玄冰剑。
“别,你剑要是飞来了我的心思就白费了。”轩辕可怜巴巴地乞求银沙不要破坏他的苦心。
“你方才对我动手动脚的,我将这仇一并报了。”她怒气冲冲地呵斥他。
“我的剑给你。”湛卢剑正挂在床前的衣架上,寒气逼人。
“它认主的,你休想诓我。”银沙很快就认出这就是毁了缥缈轩的那把古剑。
“我记得你之前是拿起来过的,还很轻松的样子。”
银沙觉得他说话好生奇怪,想到前面的种种行为更是令她费解。
“你怕是喝多了。”她觉得脑袋有点晕乎乎的,强打精神
“没有。那你呢?”轩辕算了算时间,银沙应该就快说胡话了啊。
“我才没有喝多。”她一个趔趄,差点就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轩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双臂膀有力地抱住她的身体。
银沙才感觉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不行,不论如何今日也要取到药引。
“醉了就去躺着睡一觉。”他轻轻抚摸她的青丝,柔顺丝滑。
“我不!”她挣扎着让自己变清醒,可冼尘酒的烈度大大超过了她的承受范围。
“你今日来我府上所为何事?”
“取个药引。”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药引?”他跟着阡陌许多年,倒是真的不知道他府上还能有入药的东西。
“你的血。”
“又是炼九益丹?”
银沙认为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他应当会说“休想”这类的拒绝话语甚至是发飙赶她出去,而他却答了个毫不相干的九益丹。再者,她只在隐迭救人的时候炼过九益丹,那个时候,她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好像对我很了解一样。”她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这个男子。
她给他取的“轩辕”,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私心。
一个她魂牵梦绕的男子,一张极其相似的脸庞,若能在雪宫偶尔看见,
“正如雪宫所说,对姑娘一见倾心。”他认真的样子有点打动了银沙。
银沙终于没法抑制那强烈的酒劲,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了起来。
她的嘴里一直呼唤着“轩辕哥哥”,而他在身旁看着愈发揪心。
对不起,银沙。轩辕的心早就揪成了一团,从他想起从前开始,联想到睡梦中的她屡次叫着看星星,那都是他曾经对她许下的未能遵守的诺言。
他欠她的,不是还不起,是根本还不清。
一次重生本可以再续前缘,又因为他自身修为受损,整整错过了一千年。
两个人在林间偶然相遇,情不自禁都爱上了对方。当她勇敢地说了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胆怯。在鬼蜮的时候他何其潇洒,而拥有银沙后的生活总是步履维艰。他觉得喜欢她不该在意太多,因为以他的实力没有几个人敢为难她。
这世间是没有几个人敢为难他的妻,幽冥之主算一个,摩迦也算一个。
她是他世界里最亮的一颗星星,总是在需要的时候为他指明方向。
去昼夜回廊前日,他语重心长地问她,银沙,你怕死吗?
她摇了摇头,拉起他的手,坚定地对他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看着这个明媚的姑娘,铁了心要和师傅彻底划清界限。可是哪里有这么简单,昼夜回廊的孤魂野鬼与日俱增,幽冥之主的力量日益强大。在大千世界芸芸众生面前,她一介妇人,也只能成全他的大业。
如果当日没有带她一起,那么她的身份或许根本不会被发现吧。
他不知道的是,自她重生之日起,雪宫已经有三人知道她的真身是苍山雪龙。
轩辕彻夜未眠,一直坐在塌边默默守着微醺的她。
他要她一睁眼看见的便是自己。
果然——她一睁眼,一个俊美非凡的少年站在床边,满面春风。
她想起,昨天说是陪他演戏,结果自己喝了一杯居然醉倒了。仿佛是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夜,那么他睡哪里的?不会是……
这场景她好像不久前也有看过,但记不得在哪里发生过同样的事情。
“醒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用温柔的声音在问候她。
“嗯。”她今日有些害羞了,如同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敢抬头。这本不是没了情爱的反应,或者是内心最深处的某样东西又唤醒了么。
只见他走出房门没一会儿,二十个家丁端着四十个盘子排成两队站在桌前。
“这是做什么?”哪怕在雪宫也未曾有这样大的排场伺候她梳妆打扮的。
“这是早膳,有粥、面、饼、包子、饺子还有各类糕点,你看看可还合口味,不满意的话我叫人撤了再换成你爱吃的。”
她见过不少大场面,可在生活起居这方面,如此奢靡的用度她第一次亲眼所见。明明只是来取药引的,昨天也是怪她自己失了分寸,已经浪费了七八个时辰在这里,现在断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是来取东西的,你不要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讨好我。”
她飞速地一一扫过菜肴,尽是自己喜欢的食物。因昨日小酌一杯耽误了,她此刻并未对美味有分毫动心。
他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位置,目不转睛地看着。
世间温柔,不过是芳春柳摇染花香,愧序蝉鸣入深巷。
他知道今日很难再留她在府上继续过夜,干脆命厨子将所有的早餐全部都端准备好供她享用。他满心欢喜地希望她下次的不请自来。
“等等,不过你是不是先把昨日的承诺兑现了?”
“急什么,先吃饭。昨日晚膳净光顾着喂你吃了,自己倒是没吃几口菜,然后还要抱你回房。累了我一夜阿!”
很有深意的一番话,一众站着的家丁们忍住不笑都难。
银沙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什么“累了一夜”,可天生的敏感神经告诉她这可不是什么邀功的意思,具体是什么意思,她是怎么也没想通。
看那些家丁的憋笑嘴脸,她估摸着他一定是戏弄了她。
“你再说一遍!”那寒若冰霜的眼睛几乎凝结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急什么,我人都是你的。”轩辕得寸进尺的厚脸皮比在雪宫还要放肆,毕竟这是他的私宅,他的下人,他的地盘他自然是想怎么做主就怎么做主。
她刚准备召唤玄冰剑,伸出的右手被他硬生生地拉住了。
男子的脸上一直挂着宠溺的微笑,他又吩咐人将全部的早膳都留在桌上,放不下的话就放在另一边的书桌上,再留一双碗筷即可。
一群下人们按照他的话做的很好,几十个盘子均匀地放置在一张圆桌和一张长形书桌上,摆放自如,排列雅观。
“下去吧。”他们退离房间的时候一言不发,安静地自觉带上门。
整个房间寂静地就只剩下他们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人都走了,你还要抓到什么时候?”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尊重,在外人面前,她都给足了他的面子。逢场作戏,她自然是不信他的真情流露。
他轻轻松开了,又从袖中变幻出几个小瓷瓶,依次放在梳妆台上。
她嗅到了一股强烈的腥味——男子的一只手已用湛卢剑割破了胳膊,而另一只手拿小瓷瓶足足接了一盏茶的光景。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她数了一下,整整九瓶新鲜血液。
“我不过就是拿来做药引,用不到这么多。”银沙想都没想只拿了一个瓷瓶就打算离去,她也是忘了:采集完的血滴不用完又不能送回原来的地方。
“万一你丢了呢?还得特意再跑一趟?万一来回奔波身体不适怎么办?倒下了谁来照顾你?要是有人想趁你生病之际加害与你呢,这些你都有想过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让银沙恍然若失——自小到大,并没有几人真的关心过她的安危。雪宫内明争暗斗多年未曾消弭分毫,而宫外各种势力对她也是虎视眈眈。
她越来越看不明白他了。
在雪宫觉得容貌太相像,她破例现身相救;但他不知好歹,居然想和她共度良宵;分配去羽林卫他又不安分守己,找扶澈打架被关进缥缈轩;又是把缥缈轩烧了引起她的注意力;殢情坊他倒是没拆,她也绝不可能感谢他的。
“你方才是在关心我?”她调侃一说。
“我是认真的,夫人。”
她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修为并不在她之下,在禤国亦是手握重权之人,听闻还和当朝皇帝关系甚为密切。其实就家世背景和样貌来说,他们都很是登对。
不过,她对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谢谢——你的药引。”她回头拿走了剩下的八个小瓷瓶。
他还未来得及再多说一句话,那窈窕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之所以给她这么多自己的血,他是存着私心了。刚化为人形的第一日,他曾不小心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幽冥之主帮他包扎伤口时无意提到剑灵的血有助于恢复法力和增进修为,而且对疗伤都是大有裨益的。
他担心她在这里使了术法回去又要受反噬之苦,自己又不在她身旁及时帮她缓解痛楚,不如先给她多留一些有用的。
照顾好自己,等我。
这是刚才他想对她说的几个字。
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是该去会一会雪飞天,然后给玉娘一个交代。
尽管对玉娘的允诺他有诸多质疑,只要是对银沙好的,他不计得失都会去做。
杀一个不相干的女人,他根本不会心软。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
他硬生生在府上从艳阳高照等到了黄昏时分才潜入深宫。
还没到门口,就像有人和她通风报信一样,雪飞天一早就知道他要来。
“我等你好久了。”
“你知道我要来?”他不禁奇怪,暗卫传讯来说是沈泰一家回到家里便直接熄灯休息了,今天一整个白天夫妻二人也没起得来床。
那这个内奸——监视他的人究竟是谁呢?
他绝不知道那个派去的暗卫早被青璃发现了,以她的修为,处理一个侯府暗卫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但噬心咒这个东西当真好用。
她是在玉娘被捡回昼夜回廊之前就跟着幽冥之主的。
“主子,青璃不走。”
幽冥之主知道这场战争不可避免,一来想着玉娘一人在玄冥山也是孤单,她过去正好有个伴;二来是她修为法力着实没有必要和他在这里共进退。
“这次,我可能要输了。你们记得帮我收尸。”
幽冥之主对大局的把握倒是相当准确——但是另外两人也没落什么好下场。
摩迦神尊对外声称闭关修养百余年,实则是在不停调理内息慢慢恢复法力和修为。而轩辕如同人间蒸发一样,长期隐匿在玄冥山深处的揽星阁在等一个人。
这样,青璃便和玉娘一同住了十余年。在雪宫成立后,她就先一步离开了。
她们约定,每年都会在宫主生辰后的一个月内再聚雪宫。
当日她抵达观雨轩的时候,碰巧撞见了陈翎嬜。
沧溟兵马大将军的嫡女,样貌和身手皆不输于雪宫任何一位女子。自小和雪飞天情同姐妹,但她却未曾泄露过雪飞天仍然活着的消息。
活着的人远比死去的人要难很多。
“她提起过你。你能在雪宫活着出来,可算得上个奇迹了。”
看来雪飞天口中的“她”指的应当是王后了,竟能在这深似海的禤国后宫看见姐妹情深的戏码,他不由佩服这二人的交情。
“还好。”
“我看你这状态不是很好。”
雪飞天一眼看穿了他此行是带着不一样的目的来找她,大抵是要终结她的生命了。女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很多事情都能猜到,但男人都不愿意说出口。
“你杀不死我的。”
“为什么?”轩辕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湛卢剑杀不死的生物。
“我们九尾狐一族,只能被心爱的人终结生命。这是命数。”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想起了东方墨。
回忆是一柱檀香,漫不经心地点燃,无声无息地燃烧。
“我希望,你和她的结局,会比我好一点。”
雪飞天闭上了眼睛,微翘的长睫毛在晚霞晕染下格外好看。
湛卢剑起,一个素衣女人倒在血泊里。
她的元神浮在了殿内上方,轩辕却看不见。
轩辕纳闷:不是说杀不死,我下手太准了么?他忘了神兽是可以元神出窍再去寻个别的容器寄身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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