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啼晓

38.所谓情深似海

    
    “你跟着去,回来的时候一字不落地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玉娘对红葵。
    “是。”
    红葵算的时机刚刚好——借由跟踪银沙的噱头,去找阡陌问一下那未炼好的丹药究竟是什么。她却没有想到,如今的定侯府,禤国大名鼎鼎的战侯独孤承影早已陷入心魔,像个傀儡一样被人拿捏摆设。
    定侯府的陈设和布局还是老样子。简单,大气,宽敞明亮。只是她觉得这里头的家丁似乎同以前有些改变,而且气味也大不相同。。
    “独孤承影?”再三犹豫,她还是没有勇气喊出“轩辕哥哥”。毕竟在玉娘说的得到证实之前,她是不能百分之百确信的。
    缥缈轩可以唤醒人最不愿想起的记忆,但她看见的那些画面是否被玉娘动了手脚也是未可知。整座雪宫里,与其说人心难测,不如说是玉娘强行把一人的权力分成了好几份。比如宫主,掌管生杀大权;比如玉娘,掌管财权;比如扶澈,掌管法制条例。三权分立,相互制约,看上去是不错。可玉娘总想着越权,越过宫主去找宫人的麻烦,或是直接和扶澈达成什么私下交易。
    银沙一直都知晓扶澈和玉娘有所合作,但总体来说扶澈没干扰过她的决定,没对她的想法提出任何异议,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哟,看谁来了?”
    那位绝美的女子从房中缓缓走出。银沙若没记错的话,她是雪飞天。
    禤国不是说她殉情死了吗,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会再次出现,还是在独孤承影的身边。银沙没想通,究竟是雪飞天当年诈死,还是说独孤承影在骗她。
    银沙宁愿相信是雪飞天诈死,她最痛恨被人欺骗了。
    “你是雪飞天?”银沙试探一下她的虚实。
    玉娘说过雪飞天真身的九尾银狐,而九尾狐族对它们苍山雪龙一族的鲜血尤为敏感。若是化作人形的九尾狐,一旦触碰,脸上会即刻显露出鳞片状的斑点,斑点颜色则是与九尾狐本体一致,在阳光的直射下看的格外清楚。
    所以,只要一两滴血,就可以轻松判别她是真的雪飞天还是他人幻化的。
    不料她根本就没给银沙这个机会。
    女子朝屋里的人细声细气地喊道:
    “将军,您的一位朋友来看您了呢。”银沙却没看到她说话的同时也施了妖法,透明的略有灰色的气体随着那句话一起飘入房内。
    他只披着一件内衫就出来了。
    银沙呆在原地看面前的男女:轻薄的衣裳,彷徨疲倦的眼神,似是经历了一晚上的不安。难道他们已经……她不敢再想象下去:虽知道这个女子长着和雪飞天一模一样的脸,男子亦和轩辕哥哥一模一样。要是他们真的发生了关系,心碎了一地先不说,她肯定是不会再去追赶着他的任何消息了。
    “是我打扰了。”看到眼前男子的这番模样,银沙前些天的各种幻想完全破灭。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轩辕哥哥,她知道现在不应该再做无谓的纠缠了。
    房门口的男子遥遥看了银沙一秒,意识竟然有些许回归。
    幽冥之主不依不饶,继续扮着一个美娇娥对他发号施令:
    杀了她。
    妖魄之瞳还在他的手指上,身体自然是不听本人使唤的。
    湛卢剑就快要逼到银沙的后脑勺,他猛地一激灵往右方偏了几寸。他原来的意识本是全部处于沉睡中,或是已经完全被控制心神多日了。可今日见到银沙,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重复:不能杀她。他觉得银沙很熟悉,样貌、衣衫、发饰、身形和身上的香味,应当是他认识很久很久的人。
    他大概有不到一柱香的自主意识时间,是寻了千年的爱人。如何下得了这个手,但幽冥之主就在一旁看着,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过他的法眼。
    独孤承影用湛卢剑划破了她的外衫,在短暂的清醒中尽可能告诉她快走。
    幽冥之主还是低估了轩辕对银沙的情。当时昼夜回廊说他是受了一个小丫头忽悠加胁迫才与之成婚的,一个潇洒平生的俊美少年怎么可能轻易就陷入了红尘。他想着也差不多,然后传他们来鬼蜮,紧接着就发生了那幕悲剧。
    银沙并没有成功接到他的讯息。
    既然有好感的人准备杀她,那么她必定奉陪到底。
    说起来,银沙确实没怎么和别人打过架了,她估摸着等下会有些手生,施法力度也会控制不好。但她不想拿玄冰剑和他对战。
    那把吸噬着历任宫主鲜血和灵魂的古剑,在她看来就是雪宫的魔剑。
    美其名曰玄冰剑,其实就是个辟邪剑,也就是个以至邪驱逐至恶的的庇佑。
    她没有问他一个字,其实他内心有点小失落。
    他是有多希望银沙可以告诉他内心的醋意,哪怕是同他发脾气也罢,但是这时候的银沙,对他的爱都远不及千年前那么强烈真挚。
    也许是时间将一切都冲淡了,也或者说是当初抛下她的自作自受。
    “走!赶紧走。”轩辕凭着最后的一丝清醒奋力对她吼道。
    他很怕自己一个失手会伤了她,多日里唯一清醒的瞬间是因为她。
    “你在犹豫什么?”前方的雪飞天一开口,银沙才觉得不对劲。
    这明显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粗犷有力,宛如黄河水般磅礴汹涌。
    ——莫非她是个男子假扮的。若是个男子,为什么独孤承影甘心受他威逼利诱对她动手。独孤承影喜不喜欢男人她不知道,银沙可以肯定的是他此时的所作所为皆不是出于本心。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既然他是被人利用,那么这个人的法力和修为一定都在他们二人之上。现在继续追问不见得是多明智的举动,不如先回去再和慕卿从长计议。
    “宫主小心!”隐在一旁的红葵看不见独孤承影眼里的半分爱意,只剩下空洞和无情,冷冰冰的目光中只有杀人的血色。
    银沙来时路上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要不是红葵喊了一声,她可能一直都不会发现。
    这个玉娘,心思真的缜密。
    银沙想着如果不干涉自己太多,应该是不会讨厌她的。有这么个善于谋划的女管家婆子在雪宫,首先财物绝对放心,其次各种任务的保密性和执行力度更是毋庸置疑,再者便是整个雪宫的人心倒也不会如此涣散不堪一击。
    “我们先走。”
    银沙带着红葵闪回了玄冥山——倒没有先回雪宫,而是去了卧云居。
    “这里是?”红葵看见和雪宫几乎一样的百里櫻林。
    “进来。”银沙左手一挥,院落外樱花树按照天地玄黄顺序排列。
    红葵曾听人提起过在玄冥山里头,另有两处独一无二的院落。
    看来这卧云居便是传闻中的一座。
    继生辰礼后,银沙是第一次回来。
    这一次,也是两个人。
    银沙趁红葵不注意,将从玉娘那里窃来的药物放入了她的茶杯中。
    “怎么,怕我下毒害你不成?”
    她故意激红葵,毕竟是玉娘身边的人,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红葵自知她们不合,可银沙什么性格她很是清楚,这种小人行径她向来最不耻了,更不可能作茧自缚。她一口饮下,并说道“宫主多虑了。”
    那药,和玉娘给她喝的一样。既然她被拿走的记忆都可以全部想起,那么忘情丹忘记的绝对也会一处不差地一一浮现在红葵脑海中。
    可银沙没想到的是,服用忘情丹的红葵会因为吃了这个药而慢性中毒。
    银沙观察了红葵大半个时辰,没有她当日的头晕目眩,也没有当日的暂时虚弱无力,红葵仍旧端坐在凳子上,慢慢品茶。
    这是为何?从理论上来说,她和我都是忘了些事情,怎么我吃了那药反应异常激烈,她却是相安无事的样子。玉娘难道连我会让红葵吃都做好了防范吗?
    银沙百思不得其解——玉娘心思再缜密,计划定制得再周祥,总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护的了红葵的。她猜想会不会是物种有差别,所以对药物的反应不一样。
    “宫主就打算在这里常住了吗?雪宫还有一桩大事需要你出面解决。”
    红葵看银沙在一边无时无刻不在观察她的表情和行为,不禁想起雪宫近期发生过的丧事和即将要发生的喜事,也算的上是红白喜事双临门吧。
    “你指的是岚莜和姜伯的后事吗?”银沙想来想去就这么一件能称得上大事。
    “还有和沧溟的婚约。”红葵补充说道,她觉得有喜事总是好过白事的。
    银沙记得当时就是为这事儿去的观雨轩。玉娘竟然还不放弃联姻的念头。
    “要不,你嫁去好了。”银沙将杯子一摔,将她困在这里,自己先回了雪宫。
    银沙走时唤来了祝元修,吩咐他每隔五日送一些食物来这里。
    在定侯府发生的事情,转眼就传到了玉娘耳朵里。
    “我也是万万没想到,轩辕对她的情意竟能突破妖魄之瞳的控制,真的万年得以一见阿。”观雨轩内,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声。
    “主子也没能想到。他察觉到他的些许迟疑,湛卢剑甚至是差了几十分毫才会要了她的命。若非人为,银沙断然不可能毫发无伤从那里逃走。”
    所有人都算漏了轩辕对银沙的爱,包括银沙自己。
    在她的印象中,轩辕是根本谈不上有多喜欢自己。她长大一点偶然想到年幼时候自己依偎在好看哥哥旁边听曲,或者好看哥哥仅仅当她为妹妹而已。
    银沙对爱情的研究没有那么深刻。只是认为喜欢一个人一定要说出来,比方他们在卧云居那夜里,她问他喜不喜欢自己,他虽回答慢了点,却是很坚定且认真地低吟“喜欢”,就已经倾心了。
    那个夜晚,是轩辕哥哥消失在她世界后最快意的晚上了。
    和喜欢的人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不幸福。
    但身为雪宫宫主,她并不能选择要嫁的人是谁。有些人的使命,是出生那日就注定了。她此生,要以命护天下苍生,也包括他。既然没有非他不嫁的理由,那么就没有必要让自己愈陷愈深了,就当为了轩辕哥哥守贞好了。
    银沙送他回去的时候,心里就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当日一席红衣,算是提前预热成亲的装扮——禤国,一直都是雪宫的宿敌。
    轩辕持剑对峙银沙是时候,强破了妖魄之瞳的精神束缚,身体受到了不小打击,法力和修为更是损耗过半。
    幽冥之主看不过去,还是替他闭关疗伤许久。
    幽冥之主对他的婚事一直存有遗憾和歉疚。只要轩辕不公开说出背叛他的话,他这个师傅肯定会拼尽全力保着轩辕一生无恙。
    妖魄之瞳自问世至今,轩辕是头一个靠自己意志力突破了精神束缚的。
    上古史籍记载着:妖魄之瞳,噬人心智,吞人魂魄。非黯主可医,否则无解。
    “唉。你怎么偏不信命?”
    幽冥之主看着躺在床上的他,无奈地摇摇头。
    他算着轩辕的命定之人应该是某位侯府嫡女,而绝非苍山雪龙一族的银沙。偏偏他就盯上了银沙,还死活不放手,非要娶到手,还赔了自己的好几个凡世。
    幽冥之主不停问道“值得吗?”
    轩辕自然是听不见的。
    这时,比反噬之伤要严重太多。
    幽冥之主给他把脉时发现他体内竟然有苍山雪龙的元气残余,或是银沙有输过内力给他吗。就他所了解的信息看来,银沙和轩辕同时待一块儿的时间只有成年礼的前几日,银沙在隐迭不可能输他内力的,轩辕那会儿是在何处呢?
    轩辕双眼紧闭,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
    他守在床边,陪着这个昔日的爱徒一天一夜,口中不断叫着“银沙,不要”。
    他听得腻了,强行剥落了他手上的妖魄之瞳。尚未适应这具躯壳的幽冥之主坚挺着直到轩辕醒来。妖魄之瞳一旦戴上,需要黯主(幽冥之主)耗时九九八十一天吸食尽佩戴妖魄之瞳之人的全部黑暗力量。若是提前剥离,那么黯主不仅会损失一半的黑暗力量,而且原本佩戴妖魄之瞳的人生命将完全交付黯主。他没有任何自主选择权,只能遵守每一条命令。如有违背,会饱受魂魄漂离之苦。
    本来八十一天后,轩辕可以毫无损伤地摘下妖魄之瞳。但如今为了他的性命,幽冥之主不得已做出了牺牲。现在,他们两个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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