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章

    
    闻人离一皱眉头，「陛下想说什么？」
    毓秀笑道，「我想说什么殿下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行宫中的侍从婢女已尽数被殿下控制，不可能是他们当中有人密谋作乱，除此以外，就只有一种可能，殿下身边有闻人坎安插的女干细，且是你十分信任仰仗之人。」
    毓秀第一次暗示闻人离他身边也许有闻人坎的眼线时，他就十分不舒服，故意没有回话敷衍了过去，如今这个可能被再度摆上台面，他不想面对也不得不面对。
    「陛下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必旁敲侧击，冷嘲热讽。」
    毓秀轻声笑道，「我是就事论事，哪里有冷嘲热讽，殿下这般护短，莫非以为我暗示的人是你身边那个容貌美丽的近侍？」
    她话一出口，如预期一般并没有等到闻人离的回复。
    毓秀仍不罢休，「怪不得方才殿下执意要在主卧之中寻找机关，因为昨晚除了你，还有另一人在你卧房，是吗？」
    闻人离还是没有回话。
    二人沉默半晌，毓秀叹息着从怀中取出一支火折子，点着火，火光亮起来的一刻，映出闻人离略显恼怒的一张脸。
    「陛下有火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毓秀淡然一笑，「有些话，还是在看不见殿下的时候一吐为快的好，我怕我看着你的脸，话就说不出口了。」
    火折子支撑不了多久，闻人离不再纠结，迅速查看房中的状况。
    这是一间除了四壁和一扇紧锁的铁门什么都没有的暗房，房中没有明显的饰物，更不像有机关。
    很像之前听说的行宫牢房。
    毓秀一早就料到他们不会有什么发现，禁不住与闻人离相视一叹，吹灭火折。
    闻人离脱下外袍铺在地上，拉毓秀同坐。
    毓秀方才下坠的时候虽然没有受冲撞，却在抓握中扭伤了手腕，静坐之后，疼痛越发明显。
    两人各自想心事，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终于还是毓秀打破沉默，「我与殿下的每一次交往，似乎都要在密室经历一番生死。」
    闻人离发出一声嗤笑。
    笑声之后，二人又再度沉默。
    半晌之后，闻人离幽幽问毓秀道，「我一直好奇一件事，若直言相问，又怕冒犯陛下。」
    毓秀笑道，「三皇子殿下何时变得如此客气，你从前说过冒犯我的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从不见你忌惮。」
    闻人离讪笑道，「这一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闻人离犹豫了一下，笑着问一句，「陛下日日被枕边人盘算图谋，又几次三番被同一人反骨背叛，为何仍如此大度留他在身边？」
    毓秀在心中暗笑，闻人离一向口无遮拦，想说什么说什么，这一次吞吞吐吐，哪里是问她，分明是说他自己。
    「殿下是聪明人，你以为呢？」
    「若是从前我不了解皇妹为人，自然以为你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如今看来，皇妹似乎另有盘算？」
    毓秀冷笑道，「能做我枕边人的怎么会是普通人，自然也是出身不俗，诸多牵扯，我一心图谋盘算之人，既然我对他也有所图，我们之间就无所谓谁亏欠了谁，不过是绝崖对弈，看谁技高一筹罢了。」
    闻人离哀哀一叹，「原来如此。」
    毓秀听闻人离话说的心灰意冷，说不幸灾乐祸是假的，但面上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整理心情宽慰他道，「我从前以为皇兄豪情壮志，义薄云天，不会为儿女私情所困，更不会为一人一心所累，如今看来，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闻人离自嘲一笑，「当初在西琳
    时，我见白鸿日日为灵犀憔悴自苦，心中着实不解，更鄙夷他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为了情爱忘了身份，不顾家国，如今我亲自尝过，才知其中的辛酸苦辣。」
    毓秀不好再戳人痛处，开口劝闻人离道，「初次动心的确与众不同，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皇兄也不必太过悲观，你身边的心腹不少，并不一定是她。」
    闻人离冷笑道，「除她以外，我身边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怎么会有人背叛我。」
    像闻人离这种秉性的人，被兄弟背叛，抑或被爱人背叛，说不清哪个更糟糕，说背叛他的是他心腹，似乎并不能给他半点宽慰。
    一瞬的尴尬之后，二人又再度陷入无言之境。
    闻人离本以为毓秀会询问他特木尔的身份来历，谁知她却什么都没有再问。
    她既然没有问，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这个话题结束的仓促且冰冷，明知是扎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却谁也不肯贸然再挑。
    不知过了多久，闻人离突然笑道，「陛下身边那个让你情不自禁的美人在何处？上一次在帝陵，就是他破解了机关，带你找到了逃生之路。」
    毓秀冷笑道，「皇兄消息灵通，难道没有听说美人的真实身份？若说我的枕边人都对我有图，他的图谋并不比其他人少。」
    闻人离笑道，「美人身份是否特殊不论，图谋是否比其他人少也不论，难得他对皇妹十分真心，百般维护。」
    「何以见得呢？」
    闻人离一愣，「大约是……旁观者清？」
    毓秀笑道，「皇兄从前不知情之滋味，却能参透别人心事？」
    闻人离摇头笑道，「皇妹不必打趣我，我之前虽未尝过情之滋味，却看得清楚明白，你身边那几个人虽各怀心事，对你一往情深的却也不少。」
    毓秀嗤笑道，「各怀心事的一往情深，不如无情。」
    闻人离冷笑道，「的确如此，姜皇后满腹心机，算尽图谋，却极力掩饰，华殿下看似无情无心，无欲无求，实则内中煎熬，至于皇妹另眼相待的美人，像是另有其主，别有所图，相待皇妹之心却十分单纯。」
    闻人离说的，毓秀早就知道，但这些话从另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她心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除了莫名感伤，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陶菁这个人了。
    刻意回避去想。
    因为只要不刻意去想，也就不用面对失去这个人会产生的疼痛。
    也许毫无杀伤力，也兴许无比强烈的疼痛。
    不管怎样，疼痛毕竟是疼痛，能选择不面对，总要比咬牙承受好得多。
    漫长的沉默过后，毓秀终于开口说话，「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找一找哪里有出路。」
    闻人离也想过找路，但他心中更有疑虑，「这间牢房看似空空四壁，却兴许机关重重，若我们触到了不该触碰的机关，恐怕反受其噬。」
    毓秀联想之前落坠的情形，莫名也有些胆寒，「若不寻路，还要一直守株待兔下去吗？」
    二人犹豫之时，忽闻门外一阵骚动，一瞬之后，暗房的门被人打开。
    门开的一瞬，外面的亮光也照进房来，闻人离与毓秀都被忽起的光刺了眼，不自觉地抬手遮住半张脸。
    随着光亮冲进房的，还有姜郁、凌音、华砚、阿依与闻人离的一干心腹。
    毓秀与闻人离等视觉稍稍适应光亮，互相交换一个眼神，一同走出暗牢。
    毓秀笑着问凌音道，「这一间可是四皇子之前关押几位西疆将领的牢房？」
    凌音点了点头。
    闻人离瞟了一眼特木尔，问一众下属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思忖如何回话，特木尔面无表情地说一句，「这间牢房在殿下与陛下坠落之房的正下方，属下等一路寻来，因地牢正门由金钢锁链锁住，我们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进来。」
    从他们出事到这些人寻来，的确已经过了一些时间，特木尔主动解释，也省了彼此一番口舌。
    毓秀向闻人离问道，「如此说来，闻人坎就是从这条密道逃到地牢的？不知是地牢之外有暗道，还是地牢之中有暗道？」
    闻人离冷笑道，「陛下不是应该先问触动客房暗道的机关在何处，又是被谁开启的吗？」
    毓秀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特木尔，回一句，「你我方才险些赔上性命，的确是该追究是谁触动的机关，但现下更重要的是要找到闻人坎逃离的密道。」
    一句说完，她见闻人离还要再说，便又开口阻拦他道，「昨日你在地牢之外是否也布置了人手？四皇子能否从地牢之外逃走？」
    闻人离蹙眉道，「我在行宫的每一个角落都布置了人手，他想从人所共见之处逃走，绝无可能。」qδ
    毓秀思索半晌，望向凌音。
    凌音与华砚交换一个眼神，二人提灯走到暗牢中查看起来。
    闻人离对属下使个眼色，他的几个心腹随后跟进。
    特木尔原本也想跟进去，却被闻人离一个眼神吓退。
    姜郁望着房中忙碌的几人，凝眉问毓秀道，「臣这几日一直不解一事。」
    毓秀一愣，「伯良不解何事？」
    姜郁冷笑道，「这座行宫地处戈壁迷途之境，想修一条通往宫外的密道并不容易，就算真的修成了，密道又能通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