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墉是个五十上下的老医官,一脸的和善,下颌留着一撮灰白的山羊胡子。他一手托着瓷枕,一手隔着红绡把着脉,眯着眼睛似乎真的在分析我的脉象一般。
过了好一会子,他才睁开眼睛,冲我笑道:“皇后娘娘,好了。”
我冲其含笑点点头,礼貌的感激道:“辛苦了医官。”
“臣应该做的。”皇甫墉收了红绡和小瓷枕,拎着药箱又弓着身子来到了厅堂中央,冲着皇帝和太后行礼。
“回太后娘娘,皇帝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身体一切正常,并无大碍。”
闻听此言,我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急忙看了一眼一旁的翠芸和杜若,两人也是一脸惊诧。
太后不禁得意一笑,追问道:“当真一点异样都没有?”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后娘娘身体好的很,没有得病。”
“皇甫墉,不是问你得病没有,是问你,皇后身体有无异样。”皇帝祁彦再次和皇甫墉确定道:“皇后当真一切正常。”
“回陛下,一切正常。”皇甫墉咳嗽了一声,接着又道:“和普通的孕妇一样,一切正常。”
听到皇甫墉大喘气说出了怀孕的事情,我提在嗓子眼的大石头,终于可以轻松放下来了。我转头看了一眼,翠芸和杜若,冲两人笑了一下,但二人给我回应的笑容,多少有些尴尬的味道。
太后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怒火燃烧。
“你个老医官,说话怎么大喘气呢?你把脉把清楚了吗?”太后指着医官皇甫墉,不死心的再次确认着。
皇甫墉跪在地上,十分坚定的回应道:“太后娘娘,陛下,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皇后娘娘真的以身怀六甲了。”
皇帝祁彦也相信了皇甫墉的话,看我的目光更加温柔,甚至还带着一抹愧疚。我迎着他的目光微笑着,心中在猜测真相揭开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听到皇甫墉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应,太后彻底输了阵势,在椅子上,一下便瘫软了下来。
一旁的舒美人和宋美人则一个气的满脸通红,一个悲伤不已,只有皇帝祁彦依旧保持着平静。
“好了,你下去吧。”
皇帝祁彦摆摆手,把医官皇甫墉打发了下去。转过头,皇帝又对我关心道:“皇后,既然已经有孕在身,日后就走路就慢些,切不可再奔跑下去了。”
我挥挥手,示意了一下一旁的杜若和翠芸,两个丫鬟上前帮忙搀扶着我缓缓站起来。
“陛下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的。”我温柔的语调,自己听来都觉得有些恶心,想必那一旁的两个美人,更是十分厌烦吧。
“你们两个扶着皇后歇息吧,好好伺候着,稍后,孤会去景泰宫看皇后的。”
“是。”
杜若和翠芸领了皇帝的命,搀扶着我小心的往外走,刚走了几步,便见国师苏坤脸色难看的走了进来。
苏坤见到我,与我行了一礼,我冲其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娘娘,要不要听听?”翠芸扶着我,小声嘀咕道:“也好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我摆摆手,冷静道:“我们先回宫去。”
“是。”
走出景熙宫很远后,我便示意杜若和翠芸两个丫鬟不必再搀扶着了。
“你们还真当我有喜了不成,即便有喜,本宫这个身板,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的。”我摆脱了杜若和翠芸的搀扶,一个人自在的走在回廊里,“对了翠芸,那个皇甫墉,你花了多少银子?”
我突然想起那个宫中医官来,便随口问道:“这老医官还真是负责呢,竟然说出用项上人头担保的话来,本宫真的好好感谢这个医官呢。”
“娘娘。”翠芸有些犹豫的凑到我身边,小声道:“娘娘,这个叫皇甫墉的医官,不是我找的那个。”
说完,翠芸抬头望了一下杜若,我也望向杜若,杜若眨巴眨巴眼睛,无辜道:“也不是我找的呀。”
“啊,那就怪了,他怎么会愿意撒下这么大的谎呢?究竟是谁找的呢?”
“会不会是叶护卫?”杜若在一旁猜测道:“叶护卫素来行踪飘忽,而且对……”
“咳咳。”我轻咳了几声,杜若立即闭上了嘴巴。一旁的翠芸眼色急尖,急忙冲着前方行礼道:“拜见平王妃,世子殿下。”
杜若立即转过身来,也跟着行礼。平王飞裴静秋拉着小世子祁愿,也给我低身行了一礼。
我亦是冲她点点头,算是和她打了招呼。
“皇后娘娘果然好手段呀。”裴静秋面无表情的对我冷言道:“借刀杀人,无论成功或是失败,皇后都是最后的赢家。”
我没有搭裴静秋的话,只是低头望着她身旁的小世子祁愿。
“平王妃真不容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祁愿,你长大了可得好好孝敬自己的母亲,可不能让她再操心劳力的,不然,很容易伤着自己的。”
“嗯,多谢皇后娘娘教诲,祁愿一定好好善待自己的母亲,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小祁愿看似真诚的回应,但在我听来,却多少有些对抗的火药味儿。
“是吗?那太好了,不过祁愿呀,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自己若是都保护不好自己,又怎么保护好自己的娘亲呢?”说出这句话来后,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吃惊,我竟然对一个年幼的小孩子下威胁。
不过祁愿似乎没有听懂,依然笑着谢我提醒。而一旁的平王妃裴静秋则立刻明白我话中含义,急忙揽过自己的儿子,惊恐的看着我,颤声问道:“你,你想做什么?”
我挺起腰身,打量了一圈周围的风景,赞叹道:“昨夜一场好雨,今朝一片清明,平王妃若是在等皇帝离开景熙宫的话,我想,此刻应该可以了。”
裴静秋眯着眼,咬牙道:“皇后,你果然够狠的。”
转过身来,我对着平王妃裴静秋微笑道:“不是本宫狠,是皇帝陛下太狠,是你们逼皇帝陛下逼的太狠。”说完,我又冲着小祁愿笑道:“多好的孩子。”
我挥了挥手,杜若和翠芸来到我的近前,左右搀扶着我。我看着神色紧张的裴静秋,羡慕道:“平王妃,本宫若是有这么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一定会很满足的,绝不会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而引火烧身。”
裴静秋双手抱着祁愿的头,目光凶狠的瞪着我。“宇文萱,若是你敢动祁愿一根汗毛,我裴静秋就算搭上这条性命,也饶不了你!”
我轻轻一笑,“知足才能常乐,你只要记住这句话,本宫保你们母子一时平安,富贵荣华。”说完,我把手搭在杜若和翠芸的手上,转身离开。
尽管我没有回头,但依然可以感受到身后裴静秋的目光,正像一把刀子,冷冷的盯着我的后脊梁。
我终究变成了一个坏人,一个把规则与人心当做工具的坏人。
景泰宫门口,雨棠正翘首以盼我的归来。见我出现,便立刻冲了过来。
我抬头,正巧看到余茉也在门口,便给杜若使了眼色,杜若心领神会,走上前去,和余茉说了几句话,便把她带去了别处。
“娘娘,那……”
雨棠正欲和我汇报情况,我急忙探出手来制止。
“外面天气凉,我们进屋里说话吧。”我特意提高音量,雨棠和翠芸立即警惕起来,双双搀扶着,一同进了屋子里。
“翠芸,关好门,守着。”一进门,我便低声吩咐翠芸做好防备,这宫中都是新月人,又都是皇帝祁彦的耳目,若想商量私密的事情,只能小心再小心。
“雨棠,看看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没有?”
“是。”
雨棠得了命令,迅速的在屋子里来回巡视,床下、柜子等空间也没有放过,见都没有人,这才回来禀告。
我松了一口气,坐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独自喝了起来。
“娘娘,那云意别院的事情,似乎有点变化。”雨棠在一旁,淡淡的说道。
我捏着茶杯,淡淡叹息道:“知道了,本宫看到苏坤那一刻,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别的变化了。看来,这个苏坤还真是有些特别。”
“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和稀泥的老滑头罢了。”
闻听头顶有人说话,翠芸和雨棠立即警惕起来,我却依然安坐着,头也不抬一下的说道:“茶不错,刚泡的,下来喝杯吧。”
头顶上一阵清风拂过,一个黑色的影子飘飘然,落到我的对面坐下来。
“皇后娘娘,怎么知道我在梁上。”
“也是你疏忽了,衣摆搭落下来,刚好被入门的太阳照见了。”我瞅了一眼地面,“一进门,地面上突兀的一个影子,就赫然告诉本宫,有人在梁上了。”
“那娘娘怎知梁上不是坏人呢?”
我轻蔑一笑,反问道:“你叶流云是好人吗?”
叶流云抿着嘴思索了一下,不禁开怀一笑,“哈哈,算不上算不上的。”
“看来雨棠打探云意别院的时候,你也在咯?”
叶流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可是按照命令,跟踪国师苏坤这个老头呢。”
叶流云很自然的拿了杯子,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起来。翠芸和雨棠见怪不怪,到门外守着去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那苏坤不必再跟着了,怎么,你忘了?”
和叶流云单独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就放下了皇后的身份。
叶流云呷了一口茶,神秘的提醒道:“难道皇后就不想知道,苏坤和赵王爷,有什么关系吗?”
我眼珠一转,猜到这个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叶流云,你刚刚说按照命令,是按照谁的命令?是宏门吗?”
叶流云愣了一下,随即把杯子一甩,不悦道:“唉,女人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太没劲了。”
“你们调查我父王做什么?”我继续追问着。
自从李达离开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月的光景了,但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回来。甚至是红袖庄,也没查到什么有效的线索,难道父亲和李达都遭遇不测了?
想到这里,我便继续缠着叶流云问道:“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叶流云皱皱眉,笑着回应道:“如果我说赵王爷通敌卖国,娘娘可相信?”
“胡说八道,我的父王是大周的赵王爷,如何会通敌卖国!?”听到有人污蔑我的父王,顿时怒火中烧。“你有什么证据?”
叶流云摇摇头,“目前只是猜测,因为苏坤和赵王看起来关系实在不一般,包括娘娘来到新月,也好似赵王爷和新月国师商量好的。”叶流云端着茶杯,歪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对我挑衅道:“当日你对我的隐瞒,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我没有否认,给他扣了一个大帽子。
“也算不上隐瞒,因为我知道,你这可怕的好奇心,一定会查到的。”
听到我在夸奖他,叶流云果然很是开心。见他正在高兴之时,我进一步询问道:“叶流云,你如何查到苏坤和父王有来往的?是不是发现父王什么踪迹了?”
“呃,这个嘛,嘻嘻,是个秘密。”叶流云狡黠一笑,转了话题道:“娘娘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麻烦吧,那裴夫人在云意别院可是闹腾的很,就差没把云意别院拆了。”
“拆了?本宫还以为她会一把火把别院点了呢。”
叶流云愣了一下,好似不认识我一般的打量着我,“你这个皇后,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呢。”
我冷冷一笑,反问道:“我是皇后,你是杀手,咱们俩到底谁更狠一些呢?”
“我可是杀的都是坏人,那裴夫人不过是任性一点,与你争宠而已,你又何必设局害她?”
“若是她心正的话,即便我如何设局,她仍然不会跳进去的,也伤不了她的。”我继续辩驳道:“错就错在她太不自量力,非要调整皇后的权威,那么,只有对不起咯。”我玩弄着手中的茶杯,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那紫玉姑娘呢?”
叶流云这一问,我不禁愣住了。是啊,我把紫玉当成诱饵,确实有些过分,但又有什么办法,谁让她是皇帝最珍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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