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的那一季,地府是罕见的春。
孤鸿啸天而去,格格不入的灰翎冲破这漫天的春色,悠悠,归无。
她顺着叮咚的声音,跌跌撞撞的奔了过去。
她知道,那是地府引魂的声音。
迷茫的雾障仿佛瞬间破了开来,她看见了眼前的景象。
一桥,一河,一妪。
她微微眯了眸子,脚步轻轻停住了。
那老妪一身红衣,明明是灼人的色泽,却硬生生的穿出了疲态。
叮叮咚咚的声音止住了,招魂毕。
老妪分明是闭着眼的,但内心仿若明镜。
静默了许久,老妪开口:“你终究来了。”
语气似笑似嗤,面上沟渠纵横,却生生掩不住那往岁的风华。
她不语。这一切都是这般熟悉,好像她曾无数回踏入踏出,可真当她要回忆时,脑海中却一片空白。
老妪手中搅着一碗浑浊的汤汁,嗤笑一声:“是了,你不记得了。”
她越发迷糊,眼神直直射向老妪。
老妪双手一勾,折过一枝不知名的小花随意簪在头上。
“这样的眼神,我不喜欢。你最好收回去。”
她索性掀袍,席地而坐。“我生来便只做我自己,我的眼神凭甚么要你喜欢?”
老妪大笑:“没想到几百年过去了,你的性子还是如此。”
她双手环膝:“你究竟是谁?我又是谁?”
老妪笑容倏然止住了。
“我是谁?”老妪低低反问,声音缥缈的如同这地府里微薄的光。
老妪忽然叹了口气。
“我是…孟婆啊。”
她点头,却也不说话,似乎执意要问到所有答案。
老妪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罢了,你这性子我也犟不过你,你喝了它,我同你说。”
她看了看手中黑褐色的汤汁,这便是孟婆汤了罢?
她不再胡思乱想,仰头喝了下去。
老妪慈和的看着她,道:“桃花儿,你会记得的。”
桃花儿?她皱了皱眉,欲再听下去,却猛然发现,自己的神魂在慢慢抽离躯体,飘向空中。
底下的老妪嘴巴一张一合的,她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依稀从口型中辨别出来“春光”和“桃花”两个词。
春光?桃花?来不及多想,她已入了轮回。
招来的游魂一个接一个投生入了轮回,老妪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神魂飘散,躯体化入土中,见怪不怪。
叮叮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是新一轮的招魂。
老妪送走了一批,终迎来了短暂的安宁。
“孟婆,你忘了阎罗令了?随意透露阳界记忆,可是要被惩处的。”苍老的声音具有蛊惑人心的沧桑,传入老妪的耳中。
老妪不屑的嗤笑:“把你那套蛊术收回去。”
苍老的声音平白一滞。
老妪显然与他熟识,随意的抚了抚红衣上的褶皱:“鬼界律令,阎罗殿规,我孟婆看得很重。”
老妪脸上的神色很认真。
“但对于友情,我孟婆看得更重。甚至,它的存在在我的心中,重于泰山。”
苍老的声音凭的又一滞。“可是,她早不是以前的那个她了!”
老妪环顾四周,指向那朵开的最大的彼岸花:“你瞧,好看吗?”
不待那个声音再回答,老妪自顾自答了下去。“自然是好看的。但这朵花总会苍老,甚至凋敝。”
“在我为了她将一身红颜尽付时,你就该想到,我于她,她于我,早不比这彼岸花,凋敝了,就换新的。”
“无论她是否记得以往的一切,她于我,永远都是那个她。”
“记忆于我——孟婆,又算什么?大不了一口孟婆汤,我也随了她去。但我不能。
“可是,总要人记得这曾经的所有的,不是吗?”
苍老的声音不再言语。
老妪自言自语:“我相信,她会回来的。等她报完恩,总会回来的。”
红衣飒飒,地府瞬间归宁。
老妪颤颤巍巍的又摇响了手中的木刻雕花铜杖。
引魂伊始。
“古来异者,素集天地精华。溯古之往,南间山有一桃花,独此一枝,横藤蔓桠,色如蟠桃,聚天地之精灵,万物之光华。旧志言曰,此花乃凤羽凰翎,配之以天山早露,雪莲之心,圣仙制之。每至春早春暮,华光乍现,是乃精气凝练,故花逢春,甚佳矣。阅尽百年,桃花无影,遂道桃花夭夭,化而为人,伏于欲界,以报春光之恩。”——《神录》
是非何为,总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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