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猛虎

第五百六十六章 钱,公私分明

    
    改革,是一件繁琐至极的事情,但是改革的步骤,其实是有借鉴之法的。
    甘奇改革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致于这些政策还需要一个过渡与试验,所谓试验,有一个东西叫做特区,这显然是可以借鉴的操作方式。
    特区要做的就是试验,任何政策,现在特区进行,失败的及时改正,成功的马上推广全国。
    大宋有天然的特区,那就是京畿开封府,开封府这个地方很符合条件,有足够多的军队,有足够多的人口,开封府还是平原地带,农业发达,手工业与商业也发达,更重要的是这里就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任何成功与失败,都一目了然。
    改革不再一朝一夕,更不在拍着脑袋决定一切,只要开封府成功了,才算有了真正的施政经验,也可以更好的说服整个朝廷与皇帝。
    甘奇的改革纲要里,第一件事就是裁撤禁军,东京禁军二十万左右,一年靡费无数,却又没有任何作用。保家卫国或者保卫首都?完全用不上,边军一旦真的一败涂地了,这东京禁军还没有见到敌人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了,靠这二十万军队保卫京城,那完全就是一厢情愿。
    裁撤,东京大裁军。
    皇帝的圣旨下来了,中书门下的命令也下来了,接着枢密院的命令也就立马下达了。军政一把抓,还有一个支持甘奇的皇帝,在军事改革这件事情上,明面上几乎没有任何阻力。
    二十万东京禁军,裁撤到五万之数,士兵以十八岁到三十岁为主,其余人皆裁撤。军将以十八岁到四十五岁为主,其他的也全部裁撤。
    士兵裁撤,每个人可得二十亩河套土地,朝廷发放去西北的路费,朝廷也派遣官吏带队组织人员出发,还发放五贯钱作为在河套的耕种费用。朝廷还免费发放春耕的种子,提供春耕的工具出租。到得西北,西北各州府还会鼎力提供各种支持,比如口粮。
    开荒这种事情,第一年是很艰苦的,第二年就会稳定下来,第三年就会让这些人富裕起来。关键是第一年,如今甘奇当家,朝廷的事情几乎就成了他这个宰相自己的事情。
    钱,朝廷来出,其实就是军费,东京裁撤十五万大军,不仅是粮饷不必再发了,也不必再发什么军械打造维护之类的款项。只需要发路费以及五贯前即可,土地这玩意是不要钱的。甚至他们去了西北,若是还愿意当兵,自己去抢也行。
    甘奇还要命令泉州那边打造锄犁等物,至少十几万套,从海路运到北方,在运到西北去出租,出租也可以先免费用,两三年后再给钱。种愕在西北,会替甘奇安排好这些事情。
    支撑十几万个家庭的口粮才是重中之重,这才是甘奇比较着急的事情,还好口粮可以分批运送,只要让这十几万个家庭不断粮即可。
    其实也不一定有十几万个家庭,因为并非一个军汉就是一个家庭,有许多家庭两代、三代都是军汉。这些事情枢密院也要核算,数据还没有拿到,但是甘奇大概估算下来,有七八万个家庭,四十万左右的人口要迁徙。
    至于那些不愿意背井离乡的军汉家庭,甘奇也不会使用什么强制的手段,不远离开东京的,一个人发十贯的遣散费,尽皆卸甲,自谋生路。
    但是还得用一些手段来动员这些人迁徙。
    这种手段对于甘奇来说很简单,不外乎宣传。
    《河套之地,黄河环绕,土地肥沃,沃野千里,二十亩地,可保子孙万代富庶。》
    《军汉浴血,鏖战多年,终于扫平河套之党项,得地数百里,新皇登基,皇恩浩荡,免费发放军汉耕种,世世代代传承,泽被苍生,天子圣明。》
    《河套沃土,一亩顶十亩!》
    诸如此类的白话文章,京华时报日日刊登好几篇,许多还是甘奇亲自操刀执笔,还派人到军营之中讲读,甚至还画上了简易的地图,让所有人都知道河套到底是怎么一个河套。
    有时候需要说一点谎言,带着善意,甘奇把河套夸得比苏杭江南还要好,用上了许多极具煽动性的语言来形容,多少有点连哄带骗的意思。开荒屯田,从来都是艰苦的事情。
    但是这谎言也是善意的,每个军汉得二十亩地,这二十亩地一旦开荒完成,那小日子真比在汴梁好上十倍不止,虽然过程会很艰辛,但是成功之后,这些军汉家庭往后想要养一个脱产的读书儿子也不难。
    煽动忽悠,连哄带骗,自然是有效果的,也主要是甘相公的人品做了保证,如今甘相公在军中的号召力极强,甘相公这么说了,相信的人自然多不胜数。
    裁撤军队,本是一件坏事,军营之中反倒到处喜笑颜开。中国人,世世代代,就喜欢土地。
    甘奇身边的几百军汉,皆派到军中去现身说法了。每每有人来现身说法,校场之上总是围得水泄不通。
    “甘相公这回可真是大方得紧,几百里地呢,那地方,当真好,某家可是亲自出过铁门关劫掠的,河套那个地方,北边是黄河,东边是黄河,西边也是黄河,南边还有许多河流,就这么把这块地包裹其中,只要开了渠,那就了不得了,胜过中原,堪比江南,党项人用来长草放牧,实乃暴殄天物。”
    “你当真去过那里?”
    “可不是?某家不是在那里立功了,岂能随相公回京?那地方,实在是太好了,某家此番战功可得八亩地,这可是用八个人头换来的,本来甘相公说把燕云的地赏给某家,某家不愿,倒是在铁门关外得了八亩,你们若是到那里去,一并把某家这八亩租种了,你们帮某家把地开出来即可,三年免租。”
    “那……你这地,我一并种了。”
    “你们赶紧去登记一下,若是晚了,地就更北了,越早登记越好,签字画押之后,就离铁门关近了,如此才方便,越是晚了,好地都被别人抢去了……”
    有人现身说法,有人煽动着,有人急不可耐要去得二十亩地,有人还在故土难离,有人观望着,有人找到了看家护院做小厮的差事,准备得了十贯钱不走了……
    军中也开始了遴选,有人甚至主动要求离开,有人想方设法留下来。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甘奇每天都在忙这件事情,时不时还亲自到军中督导遴选之事,也还抽查一些遴选完毕的名单。东京留五万禁军,一来得要真正的青壮,二来也要避免空饷之事发生。将来这五万青壮还要重新制定训练计划,时不时考核训练进度。
    另外还有军将裁撤办法,这就复杂许多了,下层军将按照年龄先裁撤一批,年龄大的必须裁撤,发放二十贯到五十贯不等的遣散费用,若是愿意迁移到西北,四十亩到一百亩不等的土地。
    中层军将,年龄倒是限制不大,但是要进行考核,试卷甘奇亲自来出,识字自然就是基础了,其次是体力,接着就是答题了,题目五花八门,主要考历史与地理,考历史上各种战争案例的分析,考全国各地的基本地理形态,比如黄河、长江、淮河都经过哪些地方,哪里是战略要冲,哪里是军事重点……
    不达标,自然就得裁撤,发放五十贯到一百贯的遣散费,愿意去西北,那自然有一百亩到五百亩不等的土地。都不强制,自由选择。
    上层军将,也考核,考核的东西差不多,留下来的,自然权力更大,裁撤的,那自然给钱自谋生路,想来这些人基本上不愿意迁徙。
    这也是甘奇在做试验,那就是冗官,大宋朝当官的实在是太多了,文武都一样,恩荫制度,从文官到武官,都是如此,爹当官,儿子也当官。这就导致大宋朝的官员系统极为臃肿,军中各种待遇高的虞侯副将,多如牛毛。
    好在这大宋朝文官天下,猜测武官,这些武官翻不起来浪花。但是甘奇心中,这是一个开始而已,终究还得裁撤到文官身上来。比如晏几道,就是裁撤的对象,进士都考不上,当个毛的官?
    考进士,对于当官而言,是有一个基本素质的考核标准的,策论写不好,连理解分析都没有,那自然更不谈当官的素质。
    裁减官员,这是一定要做的。与之匹配的政策也有,那就是每一届取进士的名额人数可以适当的增加。
    恩荫这一条,给大宋的财政添加了太多的负担,本来大宋朝官员的俸禄就高,古往今来最高。还弄一堆闲人养着,哪里负担得起?
    从武官开始裁,再裁撤文官。寄禄的,恩荫的,皆要想一个办法来裁撤。这办法自然也是考核,有些人还是要留的,比如种愕,他也是恩荫,但是他这一类的就得留下来。这考核之法,就是为种愕这种人设置的。
    京畿开封就是试验田,一切都按照甘奇的安排在做。枢密院系统,甘奇用起来如臂指使,也算是牛刀小试,真要开始改革政务了,肯定不会这么顺利。
    每一样事情,都得花钱,三司那边早已经叫苦连天。
    好在一个多月之后,王安石入京了,王安石先去见了皇帝,新官上任,参知政事,还兼了一个三司使。三司使是甘奇的意思,与皇帝商量了许久。
    三司自然就是财政部,这得甘奇亲自掌握住,王安石去再好不过,熟门熟路。
    但是王安石到三司上班的第二天,就到政事堂来找了甘奇,面容憔悴不已。
    王安石直入主题:“甘相公,此番裁撤军队,短短月余,花费已达二百多万贯之多,三司已然捉襟见肘,如此下去,若真把此事彻底办妥,只怕要四五百万贯,这笔钱,三司怕真是拿不出来。这还只是裁撤京畿禁军,若是全国皆开始裁撤禁厢,花费只怕高达两千万贯,三司怕是拿不出这笔钱来。此事能不能缓一缓,慢慢来……”
    王安石说的是现实。
    甘奇摇着头:“不能拖拉,必须快刀斩乱麻。朝廷一年总度支不过七千多万贯,军费开支就要四五千万贯之多。今年把此事办成,明年就可以节约两千多万贯,那军费开支控制在两千多万贯,往后年月,度支便轻松许多了。”
    “可是,这钱,下官实在一时半会变不出来……”王安石为难不已,军费开支,本来是平摊到全年的,如今甘奇裁军,裁多少,就得一次性兑付多少人的遣散费与路费,乃至于口粮。这等于把全年的压力都放在一起了,王安石是真变不出这么多钱来。
    甘奇忽然问了一句:“介甫兄以前是不是与我说过青苗之法?”
    王安石主持的变法之中,青苗法就是其中的一个重点,青苗法简单来说就是朝廷放贷给普通百姓,一来保证百姓每一年都有积蓄来展开新一年的生产活动,避免那些青黄不接的事情,二来让百姓免受民间高利贷的盘剥,三来可以让朝廷赚一些利息钱。
    但是这个办法最后还是失败了,只因为这一切都是由官府来做的,官府做这种事情,里面不免就有腐败问题,反倒成了官吏盘剥百姓的手段,造成了很多问题,比如官员为了政绩,强制百姓贷款,比如官吏为了自肥,任意加高利息。
    这个青苗法的政策,王安石昔日与甘奇说过一些想法,此时甘奇又提了出来。
    王安石以为甘奇想要施行这个办法,便道:“甘相莫不是准备施行此法?”
    甘奇摇头:“倒也不是,此法出发点极好,却难以施行。低息贷款给百姓,这是生财之道,也是利民之举,却不能以朝廷来做,更不能以官吏来做。”
    王安石想了一想,知道甘奇说得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王安石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为什么非要做这件事呢?只因为大宋朝到得如今,高利贷实在太过厉害,民间对贷款的需求极大,但是却只有高利贷一途,九出十三归,高得吓人。这也直接导致了许多问题,穷人越来越穷,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王安石想解决这些问题,但是他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朝廷低息贷款给百姓。
    贷款,在这个时代,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让底层百姓保住自己本来就很少的资产。贷款的渠道却只有一条,那就是高利贷。所以王安石的想法,是道理的,想用朝廷的力量让需要贷款的人渡过难关。
    当然,王安石也知道这个办法,也有问题,就是那些官吏。所以王安石问了一语:“甘相莫不是还有更好的办法?”
    甘奇点头:“钱庄。”
    说白了,就是银行,倒也不需要发行什么纸币,银行这玩意,低息吸纳百姓储蓄,抬高一点利息贷出去,这就是基本的运作模式。
    汇兑也是其中的业务,大宋朝对于汇兑的需求也极高,主要是因为大宋朝的钱实在太重了,数目多一点就得用车拉。所以汇兑的需求在大宋朝极高,汇兑简单来说,就是在汴梁存一笔钱,拿一个凭证,到杭州就能用这个凭证取出这笔钱,这就是汇兑,其中收一点手续费。
    而这个凭证,可以说他是存折,也可以说他是交子,发展下去,就可以是纸币了。交子这玩意,大宋朝本来就有,只是因为滥发之后,崩溃了,这就是几十年前的事情。
    所以真要做这件事,得换一个名称,比如存折。
    王安石是有见识的,问道:“相公莫不是想要汇兑天下?”
    甘奇点头:“不仅要汇兑天下,还要以钱庄之名,行你那青苗之法。”
    王安石立马沉思起来。甘奇的办法,就是用商业借贷来取代官府放贷,商业借贷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许多问题,比如强制百姓借钱来做政绩。
    又比如可以更好的监管,并非说钱庄银行就没有腐败问题,而是说监管钱庄的腐败,比监管官吏的腐败容易许多。因为这个时代的官员权力太大,几乎监管不了。而钱庄是私人的产业,那就不一样了,监管腐败的办法就多得多,手段也多得多,阻力会小得多。
    还有一点,是甘奇真正要做钱庄的原因,那就是甘奇缺钱。
    钱庄就可以解决缺钱的问题,如何解决?
    朝廷没钱,没事,钱庄有钱,钱庄可以低息贷给朝廷,钱庄的钱哪里来?集资,合法集资,用存款利息来吸纳储蓄。再把储蓄贷给朝廷,完美解决了朝廷缺钱的问题。甚至朝廷还可以通过钱庄来发债,或者钱庄自己发债。
    这个事情还有一个更大的好处,那就是解决甘奇自己公私难分的问题,甘奇以前就老是拿自己的钱去贴国用,而今当了宰相,这种事情就会更多。
    甘奇要避免这个问题,那就得有一个办法来分出公私,正儿八经的分出来。免得向以前一样,甘奇拿自己的钱办成了事,最后还成了一个坏人。
    以后,钱的问题,都走钱庄。公私就分出来的,朝廷该还多少,就得还多少,还要还利息。
    王安石听懂了甘奇的话,但是他并不懂甘奇在里面更多的想法,问道:“相公是想办个汇兑钱庄,还要行借贷之事,但是相公又哪里来这么多钱呢?”
    “多找合伙之人。”
    “甘相公有那些合伙之人?”王安石显然不懂其中的操作方式。
    “三司衙门得入股,这是肯定的,还要拉陛下入股。我这里有相扑场入股,温泉酒店入股,慈善基金会入股,彩票也要入股,道坚书院入股,巧儿成衣入股,泉州铁场入股,再到汴梁各家商户招股。至少凑个五百万贯的股本,多多益善。”甘奇想得极其周全,五百万贯股本是至少的。
    为什么要拉这么多人入股?三司入股,就代表官方,皇帝入股是给皇家赚钱,与以前给仁宗皇帝赚钱是一回事。其他的是甘奇自己入的股份,那自然就是甘奇自己的利益。最后是拉商户入股,这就是为了汇兑更好的推行了,一旦大商户们都有一些股份在其中,这些大商户们的汇兑不必愁了,都会自动到钱庄里来。
    这是连锁反应,大商户们在此汇兑,就得在此存钱,这会让钱庄的信用大涨,发展储户就会简单许多。有了储户,就更有钱了,更有钱了,钱庄就更赚钱了,这是一个良性循环。
    到时候钱庄一旦做大,还能增发股本,让江南四川等地的大商户入股,一张全国网络就真正铺开了。
    还有一点,账目公示制度,从慈善基金会就这么做了,钱庄还得这么做,这也是信誉来源,确保钱庄能真正发展成庞然大物的基础。
    这一套下来,许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相公此法甚好,就是想要做成,怕是极难。”王安石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却也知道难度。
    甘奇自信非常:“若是旁人来做,自然是难。我来做,不难。与介甫兄说这些,便是想要介甫兄帮我做成此事。”
    这事情,难就难在账目之上,全国各地的账目汇总,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大工程,得专业的人才来主持,除了甘奇自己,也就王安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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