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藏在一个干枯的井底,四周是阴冷潮湿的石壁,他在躲避些什么,是什么呢?季君自己也不知道。
透过井口,可以看见有限的黑夜上挂着一轮满月。“又是……满月啊……”季君双唇颤抖着面对这幅似曾相识的景象,在哪里见过呢?他也不知道。他在井底徘徊着、恐惧着、潮湿的黏土仿佛渗出了鲜血有一股淡淡的腥味使他更加不安起来。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仿佛有很多人在追赶他,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要烧死自己,季君变得很怕死,因为他知道,如果被他们烧死了,自己一定会去阿鼻地狱。那是一个进去以后就无法逃离的地方——永无止境的痛苦。为什么这群人要烧死自己?难道自己犯了什么不赦之罪么?
不对不对,肯定有哪里没对,哪个环节出现了错误才会导致这样,究竟是哪里错了呢?季君抬头看着黑幕之上的满月已经被黑云遮掩住了大半,但是剩下的部分,光芒更加的耀眼了。“是新月不是满月?”季君疑惑道。此时季君脚下潮湿的泥土开始渗出水来,水渗出的速度很快,没几秒钟的时间就已经没过季君的脚踝了。
季君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就算不被外面的人烧死,也会活活在这井底被淹死。进退维谷,反正总之是一个死字。季君心想无论是水与火在这里都代表自己死路一条,若是二者合二为一岂不就是生?生命的初始?
不对不对,哪里没对。既然负负得正,那正负得什么?这世间的黑与白交融在一起是什么?是大熊猫吗?不对,作为一个美术生的角度来看,黑与白交融在一起是灰,是混沌,混沌即死亡。所以错的不是我!此时井底的水已经淹没到了季君的胸口,井口也围着一圈蒙着面的人,不断往下倒着汽油,想要烧死季君。
黑与白即是混沌,那这世间就没有什么道义可言,因为黑白从来都是无法分割的,它们在一起组成了这个灰暗的世间,所以错的不是自己,季君想到,:“错的是世界!”
汽油在水面上疯狂地燃烧着,水也已经漫到了季君的脖子,季君像是大彻大悟一样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井口的月亮并对着那些蒙面人吼道:“喂!你们看天上,有一只大熊猫在月亮上哩!”
被乌云遮住的月亮越发的亮,光芒直至季君的眼底,突然季君大喊一声,“啊!”,他睁开眼,眼前是天花板和日光灯。
“醒了醒了!”季一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出现在季君耳边,季君只感觉周围忽然站了好多人黑压压的一片,让他有一种很熟悉又很不安的感觉。
季君下意识用手去挡日光灯的光线,缓了半天才逐渐适应这光亮,然后转动着棕色的眼眸看着周围的人,有高永幸,有兄长季一、自己的心理医生 以及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季君的心理医生率先开口问道:“能说话吗?”
“能。”季君语气平缓淡淡道。
“兄弟,你可担心死我了,你昏迷了一下午,我差点以为你要过去了!”高永幸依旧大大咧咧地说着。
“发生了什么……”季君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大脑像开了闸,尸体、鲜红、在风中飘摇的身影……然后季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凌媛媛呢……”
“很遗憾……已经去世了。”三个不认识的男人其中一个说道。
季君眼睛还很花,认不清是谁说的话,只不过他不相信,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往病房外面冲:“我不信,我肯定救了她……她不会死的……她还那么年轻……”说着季君就流下了眼泪,高永幸和季一将季君拦了下来,季君瘫坐在地上抽噎着。
“为什么啊……”季君仰头对着天花板问了一句,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沉默了。
季君的心理医生此时把其中两个男人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很显然,他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你们问话,等明天看看他的状态吧。”
两个男人看到这一幕也点了点头很快离去了,剩下一个男人是学校的领导,看到季君没事也算松了口气,和季一交谈几句随同季君的心理医生也一块离开了。
季君坐在地上,靠着墙,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高永幸看这情况,让季一先去病房外面等一会,然后自己也同季君一样并排靠墙坐在地上。
“兄弟,来支烟不?”高永幸拿着烟盒冲着季君笑说。
季君茫然地转过头,看着高永幸,机械般从他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衔在嘴上,然后继续保持沉默和呆滞。
“真行啊你!还要我给你点烟,我高永幸在外面从来都是别人给我点烟的,今天就为兄弟破例一次,给你点一次烟!”说着高永幸拿着打火机给季君点烟,可季君根本不做吸的动作,烟点了三四次才点着。
“真费劲!”高永幸抱怨道,然后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还记得我们之前去的那家日料店不?”
高永幸看着丝毫没有反应的季君继续说道:“听说要改成理发店了,老板要常年定居日本了,我们以后就吃不到那么好吃的日本料理了,趁着还没关门,我们这个周末再去吃一次吧!这次我请客!你放开吃!”
季君依然没有反应。
高永幸知道说这些对季君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于是他深吸一口烟,说:“凌媛媛的尸体已经被她父母领回去了。”
季君这才有点反应,他茫然的转过头,冲高永幸点了点了头,嘴上衔着的烟的烟灰掉了自己一身的,高永幸赶紧帮他掸去。
“你知道么,凌媛媛死的时候嘴角是笑的,至少说明最后一刻她很开心,她终于能见到自己的孩子了。”高永幸又深吸了一口烟,然后狠狠地把烟头在地上摁灭了。
“可是……”季君突然说道,然后流下了眼泪,“我没能救她……我是那个唯一可能救她的人,我没有办到……我……”说到这季君的声音已经哽咽身体开始发麻。
高永幸急忙开始揉着季君的胳膊和大腿:“我说兄弟,死亡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对一部分人来说至少是解脱。”
季君流着泪看着高永幸问:“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一定不要像我这样悲伤。”
“你在说什么屁话!”高永幸一巴掌打在季君脑门上,“你是我兄弟,你死了我肯定难过。”
二人沉默了一会,高永幸又点了两支烟,给了季君一支,抽了一会,然后说:“有一件好事,李成被警方通缉了,诱拐未成年人发生性关系并且致 其怀孕,而且那些照片也是他找人发的,有故意杀人的嫌疑,这会他真的跑不掉了,果然审判别人,还是得用法律来行。”
“法律没救过我,也没来得及救凌媛媛。”季君恢复了正常,但是眼神依旧茫然。
“但你不能否认法律即将给予李成制裁,恶人应有的制裁。”高永幸嘴上咬着烟头恶狠狠地说道。
“人已经抓到了吗?”季君问。
“没,那小子很聪明,我们抓过他那天晚上他就连夜逃走了,警方已经开始他通缉了,他逃不掉的!”高永幸狠狠地说。
“所以,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徒劳,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受到惩罚的还是会受到应有的惩罚,那么我们做的意义在哪?”季君似乎对人生产生了 更大的疑惑。此刻一切的行为在他眼里已经不再存在有意义。生命的意义,究竟在何处?自己存在的意义又究竟在何处?如果自己不签什么莫名其妙的合同,恐怕凌媛媛也不会死,可能就是自己一手导致了凌媛媛的死亡。
想到这,季君痛苦起来,这是实质性的痛苦,因为他的身体也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他想,如果自己不去找李成,不去找凌媛媛,或许就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就连自己的存在都是毫无意义的,自己就应该去死,如果继续留在世上只会祸害更多的人,可是如果自己死了,也会有更多的人死去,为什么啊!为什么自己非要被逼到这个地步!
这时,病房窗户外站着一只黑色的乌鸦,它嘴里正叼着一朵白花,只见它来回在窗沿上蹦跶了几下,将白花轻轻放了下去,然后扑闪着黑色的翅膀又飞向不知名的地方去了。白花静静的躺在窗沿上,没有风,所以显得很宁静,此时正是太阳西落的时间,黄昏的余晖照耀在白花上,就像一个索命的魔鬼一般刺入季君的眼眸。
“我闻到味了,那是石楠花。”高永幸说道。
“没错。”
“是来祭奠凌媛媛的吗?真好……”
“不,是来祭奠我的……”季君看着那魔鬼般的石楠花淡淡说道。
“黄昏的余晖照耀在每一个人身上,人们沐浴在光明赐予的光泽中——糜烂、腐败。像让人作呕的石楠花,吞噬着每一个人的灵魂,让他们得以存活在这悲哀的世上,伤害着彼此,欺骗着彼此。”季君在他最后的死亡日记里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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