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戊寅,诏礼部贡举。
王安石在拼命反抗未果后,被洗刷的唇红齿白,捯饬成了粉嫩嫩的小鲜肉,忍着浑身的刺痒参加了殿试。
三篇文作得好,万岁称赞。问起诗词,也是字字珠玑,颇有新意。
上悦,赐一甲第一名。
赵祯这个心态不阳光的家伙,甚至还当着方仲永的面说:“王爱卿虽不曾六元及第,但治国之才还是不弱于方仲永的。从今以后,也可以让令姐多了个倚仗。”
多亏王凌薇深明大义,没有中了阶级敌人的离间计。不然的话,方仲永多半要后宅不宁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方仲永的恩人王曾,因为在景祐元年的省试中坚持原则,点方仲永为省元,恶了张尧佐,被贬出京。
从天圣年间的首相到穷乡僻壤的州官,是个人都适应不了。特别是看着自己以前的副手吕夷简首相当的风生水起,心里别提多郁闷了。
直接写信给吕夷简求他照拂一二?拉不下面子。
王曾于是给自己的老朋友宋绶写了封信,侧面打听一下消息。
这一日,宋绶来拜访吕夷简,把王曾的想法说了说。
吕夷简也觉得有个熟人办起事来方便,欣然答应。但贸然起复王曾为参知政事,吕夷简还没有那个本事。自己退位让贤,他又没那个觉悟。
恰逢知枢密院事空缺,吕夷简就奏明赵祯,把王曾补了上去。王曾就这样低调地重回京城。
次相李迪出身贫寒,对吕夷简的世家公子哥的做派很是看不顺眼。
对吕夷简任人唯亲、结党营私的做法更是大加抨击,很有点范仲淹的味道。
兼且李迪乃宋真宗景德二年的状元,对吕夷简的不学无术更是在私下里多有讥讽。
吕夷简对这个固执的穷酸也是够够的,烦他烦得不得了。
一旦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那就不论对方做什么都是错的。哪怕他说太阳是圆的,你都能找出一万个理由反驳。
幸亏两位大佬都是有身份证的人,没有像市井流氓一样骂街甚至是扭打起来。
但吕夷简已经决心除去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起复王曾,一来是抹不开面子,二来也是为替换李迪做准备。
不久,吕夷简发动攻势,指使谏院心腹,大肆攻讦李迪不法事。地方的爪牙也以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做助攻。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赵祯一看,李迪这么不得人心,为河蟹计,为国家的安定繁荣计,罢李迪为刑部尚书,知亳州,后又改任相州知州。
圣旨发出后,赵祯又觉得不忍心,改任资政殿大学士、翰林侍读学士,留任京师。
宋绶看时机成熟,代王曾到吕夷简府上试探。
谓吕夷简曰:“您与孝先兄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交情深厚。若有机会提拔,还是要尽朋友之义啊!”
吕夷简很是豪爽地说道:“孝先兄当年为首相时,对某多有照顾。某岂是那不知好歹之辈?公垂只管放心便是。”
宋绶素知吕夷简刚愎,担心其不能容人,劝说道:“王公老而弥坚,个性刚烈,明公还请多担待才是。似今日,本应王公前来致谢,只是……”
吕夷简大笑道:“公垂未免太小觑某家了!尽管放心吧!”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曾经的下属成了自己的上司。
在吕夷简假惺惺地上奏请辞,议立王曾为首相未果后,王曾这位次相就开始到政事堂上班了。
退休老干部什么的,是最难伺候的。因为他们沉浸在昔日的荣光里,动不动就摆老资格。
首相到位,政事堂诸公是要起身行礼的。宋绶、蔡齐、晏殊等皆起身,唯有王曾不愿意对昔日对自己执礼甚恭的吕夷简行礼。
吕夷简由是不喜。
又一日,议赐常州学田五顷事。
王曾以为赐田太少,不能显皇恩浩荡。
吕夷简生硬地说道:“我意已决,公勿复多言!”
王曾亦不喜。
如是三番五次,两人积怨愈深。
被吕夷简弄下台的李迪,更是发了疯一般地收集吕夷简的黑材料。
就吕夷简那公子哥的做派,违法乱纪的事儿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当然了,寻常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于首相这一级别基本没什么杀伤力。
响鼓需用重锤。
于是,李迪上奏称吕夷简私交荆王赵元俨(传说中的八贤王),曾经补任其门下的僧人惠清为守阙鉴义。
别看赵祯一副老好人样子,那也要分什么事。
首相私交宗室,行不法事。往大了说,这是可以动摇皇权的事情。
事情很严重,朕很生气!
查!给朕彻查!
说句笑话,没有哪一个官员是经得起彻查的。
一查,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吕夷简因而被斥责不得祭天大礼,李迪被降为太常卿、知密州。
一朝首相,不能出席最重要的祭天大典礼,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及至吕夷简与王曾的矛盾爆发,两人争相上疏,说自己年迈昏聩,不能理事,乞骸骨。
赵祯再蠢,也知道两人有了矛盾。
特意先诏王曾入宫问道:“公欲再为首相乎?”
王曾受不了重话,辩解道:“老臣行事昏聩,蒙官家不弃,再次简拔为次相,已感激涕零,不敢奢求。”
“那为何朕听闻,政事堂中终日吵闹,以致时有延误处理政务之事?”
王曾直言道:“臣有罪。是臣看不惯吕夷简招权市恩,滥用公器,是以有些争执。臣有罪!”
赵祯笑道:“王公向来稳重,莫要学那谏院风闻言事才是。”
王曾斩钉截铁道:“吕夷简纳知秦州王继明馈赂事,众人皆知,非臣妄言。”
赵祯不愿意偏听偏信,又诏吕夷简当面对质。
于是,两位大佬再也矜持不住了,如同泼妇骂街一般,在御前展开了一场对骂。
一时间,唾沫横飞,污言秽语不断。
赵祯怒其君前失仪,将他们逐出宫去,另问责宋绶、蔡齐。
宋绶语向夷简,蔡齐间附王曾。
赵祯再怒,尽逐之。
赵祯无奈地向陈琳说道:“你看看,这就是朕的心腹重臣!一个个结党营私,要之何用?”
陈琳笑道:“官家勿忧!朝中人才济济,有的是想进政事堂效力的。再说了,政事堂诸公也不全是结党之徒,晏大人就很洁身自好嘛!”
赵祯说道:“晏同叔资历尚浅,不能服众啊!先以陈尧佐、王随暂代吧!”
见陈琳似乎还有话说,赵祯道:“我知你素不喜参与朝政,此番作为是因为方仲永的缘故吧?”
陈琳道:“官家慧眼如炬,老奴僭越了。”
“朕也很看好方仲永,他日必定是要重用的。但骤然以晏殊为首相,方仲永就不能再掌军了。朕听闻方仲永执掌马军,训练颇有成效,军威日盛。若再有功绩,可独当一面啊!”
甲子,宰臣吕夷简罢为镇安节度使、同平章事,判许州;王曾罢为左仆射、资政殿大学士,判郓州;参知政事宋绶罢为尚书左丞、资政殿学士;蔡齐罢为吏部侍郎,归班。
吕夷简、王曾似乎是级别没降,待遇也没变,但宋朝的官职,前面的都是虚的,讲究的是最后一项,也就是所谓的差遣。以首相次相充任地方知州,可谓是极重的惩罚了。
转眼间,政事堂为之一空。
当日下值,晏殊又让方仲永到他家喝茶。
看着欲言又止的老泰山,方仲永笑道:“岳父大人可是为政事堂之事思虑?”
晏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排位在我前面的几位,尽遭贬谪。这几日,我在朝中很是忙碌啊!哈哈!”
“小婿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至亲,但说无妨。”
“岳父大人以为吕坦夫为何等人?威望如何?人脉如何?”
晏殊沉吟了一下道:“公允来说,吕相能力出众,实为辅弼之不二人选。在朝中的威望、人脉更是无出其右者。我不如也!”
“那么官家因何要罢免于他?”
“自然是因朋党之争,惧其尾大不掉,未雨绸缪了。”晏殊回过意来,笑道:“你这小家伙,说话毫不爽利!你只管直言老夫人望、才具不足以担此重任就是了,何苦拐弯抹角绕个大圈子!”
方仲永苦笑不已:“不是怕您老人家生气吗?”
晏殊摆摆手:“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老夫这点肚量都没有,焉敢奢望首相之位?
听你如此一说,我倒还想起另一桩事来。若是老夫执政,按惯例你要担任闲职避嫌的。断然没有文武两途皆在你我之手的道理。
也罢,老夫还是当个富贵闲人吧!免得碍了某人的青云之路。”
方仲永忙不断告饶:“若老泰山一心想要争取这个职位,小婿愿意一力成全。”
次日,诏下:以知枢密院事王随、户部侍郎知郑州陈尧佐并为平章事,吕夷简尝密荐二人可用故也。以参知政事盛度知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韩亿及三司使程琳、翰林学士承旨石中立并参知政事,枢密直学士王鬷同知枢密院事。
地球人都知道,王随外宽内严,才略不济,陈尧佐老迈昏聩,不堪驱使,这一任命过渡的意味显而易见。看来老岳父晏殊的机会真的来了呀!
当然,晏殊的运气还真不是盖的。
虽然没有顺利上位,但也侥幸地躲过了一场大灾难。
以盛度为首的这一届的领导班子真的是流年不利,仅仅任职一年,几人就全被罢免。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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