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唯上

    
    雪王座注视了他几秒。
    这短短几秒的深眸却使得于彦汗毛倒竖，刚脱出口的话像是凝固在了空气中，一丝诡异的气味徐徐扩散。
    这是怎么回事？
    于彦不敢与她继续对视，只觉得对方的眼中有着极其危险的东西。
    “你确定要领悟吗？”雪王座表情略显肃穆地盯着他，“这一招你若掌握之，纵然身处绝境也可救自己的命，在这凡世完全能够篡逆一切而行；但倘若你未顿悟，则有可能会......死！”
    于彦猛然一跳，只觉得这时候的雪王座渗人得慌。尤其是她说出的这番话，毫无感情的波动，就像是一尊冰人的最后通牒。
    “怎么？怕了？”那女子轻蔑一笑，一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暗藏无数深沉，“刚才不是很欢喜嘛？才不过片刻就迟疑......这在修行路上可走不远的。”
    于彦的确被她的眼神给吓到了，从未见过对方用这般奇诡的目光看向自己，一时间有些诚惶诚恐。
    但他很快心头一动，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眼前的女子在之后还需他的一臂之力，不可能真正想要迫害自己，要动手早就动手了哪还等到现在。他突然觉得即使这一招真如王座所言危险性极大，到最后对方不应该坐以待毙不管，想必也会出手救之。
    “好，我相信你。”于彦不再迟疑，铿锵有力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他这句话并不是在说同意去参悟，而说的是相信对方，相信雪王座。
    “哼，你觉得你最好悲观一些。真到最后那一刻我可不会救你，因为你若是当真深陷其中，以本座如今的实力也将无能为力。”雪王座眸中别有意味地看着他。
    “不会吧？”于彦闻此，不禁悚然，刚升起的念头顿时就想打消了。
    然而还不待他拒绝，就见雪王座粉唇吐出一道寒气，两只明媚的星眸豁然一张！哪还给他什么拒绝的机会？
    雪王座的瞳孔渐渐染上一层薄冰，其瞳孔的颜色也在飞速变化，由浅蓝至深蓝，明光扑面，寒气逼人！
    “嗡！”
    于彦仿佛听到了一声细微的轻鸣，下一刻浑身一震，像是有着一双大手，直接将他推下悬崖。
    “啊啊啊——”
    他感到自己失了足，正在从无尽的高空坠下。那是多高的高空......是千丈？不对......是万丈？也不对。于彦只觉得彼时的自己掉落深渊，天空的色彩渐渐褪去，周遭的一切愈来愈黑，而自己的体温愈来愈冷......
    他开始闭上眼睛，脸庞颤抖，失去了思考，如若一只将死的折翼之鸟。
    “呼！”
    他两眼突地一睁，从地上直直地坐立起身，原来刚才的事皆为一场空梦。他露出满脸的震撼，仍旧停留于那种高空失足的场景当中。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然而当他重新扫视周围时，眼中的震撼不但没有隐退，相反还愈发强烈——
    整个世界尽是一片蓝白。
    整个世界都是白银素裹，他坐的地上是白色，他抬头看的天上是白色，他左顾右盼皆是白色，连那飘落而来的雨水都是白色。
    整个世界没有别的，唯有那一对巨大的深寒冰眸，在浑浊的长空注视着自己。她的眼眸是那般冰冷，也是那般深沉，一股难以言述的莫大威压笼罩在自己的上空，连同呼吸也变得滞缓艰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身处何地？”
    “呼......”
    “呼...”
    于彦默默地问自己，但这个问题仿佛陷入沉寂流年，迟迟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一个呼吸，第二个呼吸......反应神经这才得到了这个问题的反馈：“我应该在一片雪地里，雪地？这里是北藩国么......”
    然后又过了一个呼吸，第二个呼吸：“不太像，这里荒无人烟，别说没有人烟了，就连一支朽木都不曾存在......等等！”
    “等等！我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然后才进行着思考？？”
    于彦感到一丝毛骨悚然在他的身后，然后又过了两个呼吸当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恐惧，才迟迟转过头去——什么都没有。
    这究竟......
    “你发现了么？”天穹之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其声低落沉闷，却在瞬间涵盖住了整片天地。
    于彦抬头，却见正是那双巨大星眸紧紧地盯着他，那双眼眸是如此地熟悉，眸中盛着漫天星水，也装着万盏银河，圣洁平和，那是真神的目光。
    好熟悉，好熟悉。这双眼睛，可不就是女神仙的眼吗！
    于彦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来刚才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不过只在一念之间所发生。雪王座的一对目光，却令自己身处此地，连同行动与意识都变得迟缓起来。
    “好厉害，这究竟是什么神通？”
    于彦抬头看天，想要询问那对眸子，然而此时它却豁然消失了！
    ......
    “呼！”雪王座顿时从凝神之中跳出，玉容上满是艰涩，“如今的我实力尽数封印，连本命秘术使起来都颇为费劲，更别说能坚持多久，话说回来这小子应该进入状态了吧，能否顿悟就看他自己了。”
    “于彦，可别在那世界停留太久！否则会死的。”她眼中的冰蓝渐渐褪去，看向对方。
    眼前这个男人，正依靠在床边，两眼紧闭，不发一言，似是陷入了漫长的混沌......
    于彦本打算继续追问，可天际上那双眼睛竟然忽然消失了，这番变化让他始料未及，愣在了原地，随即踌躇起来。
    “这究竟是哪啊！？”
    他满是疑色，正打算站起身来走走，忽然发觉自己的四肢极其僵硬，就像是沉浸一片沼泽里头。
    沼泽？可是这里哪有什么沼泽？
    他大喝一声，猛然站起，然而刚疾走了不过几步，就觉得四肢乏力，传来一阵沉重之感。
    重！自己的行动就如同拖着一座小山般地重！
    不知是否因此激起了他的斗志，于彦咬了咬牙，使出全力朝前方冲去，但也仅仅冲出了十几步罢了，他就气喘如牛，半蹲着身子仿佛极其吃力。
    “难道这里是外太空吗？重力竟然这般沉！我的身体体质绝对是人类中最出类拔萃的了，却也如此艰难......”
    “可恶！不光行动如此迟缓，就连我的意识、我的思想运转得也这么慢，这下好了，又忘记刚才上一句说的是什么了......”
    于彦微眯双眼，朝着远处探去。可除了茫茫的雪白再无其他，一望无际，让人绝望。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冷起来了，躯体越发僵硬，甚至有些不听使唤，然而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此时心中的那么寒意，正悄无声息地侵蚀着他的胆量。
    看着满地白色，仿佛所有的可能都成了泡沫，被这些无边的纯净深深地埋葬。
    他知道自己不能拖太久，不然早晚有一刻将会被现状所压垮......一定有办法出去的，用着剩余的力气，他继续向前行去。
    走了也不知多久。
    或许是一日，或许是一月，或许是一年。
    直到某个时候，他“砰”地一声跪倒在地，全身近乎完全虚脱了，他的眼神中满是彷徨，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比身体无力更致命的，是内心的沉没。
    无边银白，无边死寂，如同一位被世界丢弃的遗孤，在这萧瑟雪雨下无声死去。
    于彦的身体僵透了，他觉得自己快成为了一座冰雕，眉宇上染了厚厚一层冰屑，两眼干涸，连那嘴唇都被冻得苍白，他自己抱着自己，勉强让大脑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该怎么做？”
    “我，我会死吗？”
    “呵！真是有意思，我居然怀疑起自己来了。”
    “于彦啊于彦......”于彦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感到失望，但他仍没有绝望。
    只见他缓缓坐了下来，没有再去漫无目的地乱走，也没有再去四处宣泄自己的不甘，与其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倒不如好好坐下来想想。
    “真希望我也能够像女神仙那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啊！人力实在还是太过渺小了......”于彦自嘲一笑，只不过他已经笑不出来了，脸部僵若枯木。
    “等等！上天入地！？”然而他的眼睛顿时一亮，那枯木般的面庞竟奇迹般地散发一丝生机。
    “我确实上不了天，但我还入不了地吗？？”
    他心中大跳，连忙转头向后方望去......
    之前的自己执迷于眼前的风景，而忽略了脑后的背景。
    执迷于自我的前进，相反一次都未曾回过头去，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目标而不曾回温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简直是愚蠢至极！此时再往后望，能够看到满地的脚印，那正是他这一路行来的足迹。
    脚印？既然有脚印，就说明脚下踩着的白雪深度并不深。
    “我真傻，一味想着出口在前方，殊不知出口就在我的脚下。”于彦大骂道。
    他一拍脑袋，立刻翻身而起，开始对着脚下的积雪挖去......
    果不其然，当于彦抹去最后一层积雪，一面深蓝色的冰壁浮现眼帘。那面冰壁之下，隐有澄光闪烁。
    于彦高抬手臂，狠狠向下砸去！
    “砰！”
    然而冰壁纹丝不动，看上去仍是坚固安然，于彦见此再砸。
    “砰！！”
    “砰砰砰！！”
    两手早已打的通红，甚至血流不止，但他像是全然感受不到这一切，毕竟痛觉早已被冰封麻痹。
    “咔擦——”
    终于，在历经不断的抡、砸、踏击，冰壁裂痕越来越大，直至某一刻轰然粉碎！
    “轰！！”
    冰壁上这一裂口的出现，如同解锁了整片冰川的脉门，刹那间天塌地陷，巨大的裂缝不断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很快就能看见分崩离析，冰川沉沦。
    随即一汪冰寒彻骨的汪洋瞬间扑上，凶猛地将于彦一口吞没......
    “她本是出水窈窕，本该领略这大千妖娆——”
    “却怎知有一日雪落长夜，歌咏寂寥！”
    “万载岁月，唯与这漫天飞雪同笑——”
    “笑诸天不公，终有日拔剑出鞘！杀上云霄！！”
    “雪落川，以雪之名，要还千山百川一个清白......”
    于彦双眸霍然睁开，一股强风席卷肆虐，这一刻恍若风雪归人！他炯炯的目光如有深蓝流动，寒气照面，凌冽无比。
    “这一招名为——‘残冰瞳’”。
    （此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