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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的在往船上装货了?”
“千真万确,我这里有何坤那个杀才给的详细清单,一共三条大船,全都装得密密实实,棉花至少占了八成,定的是三日之后放洋。”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怎么让他肯说的?”
“杨元喜的人在乌泥泾镇上堵住了他,吓唬了一番就都给说了,如今在港中帮着搬运的工人不少都是他给招到万通行的,这消息当是真的。”
郭增福闻言冷哼了一声,沉默不语。
对话发生在德云堂的后院中,即便知道了这个重要的消息郭增福依然不解心中的恨意。当日何坤没打任何招呼便拉了数十名织工投去了万通行,后来陆续又招了一两百人,听说万通行工价给得极高,此人于中也得了不少好处。而他安排下的烧香起誓却没了下文,为此郭东主没少发过脾气,但好歹这回丁管事总算从何坤口中得到些有用的消息,看来此人的性子倒是没变,还是一副无利不起早的样子,总算给了他一些机会。
“有件事情还望东家体谅。”
“说。”
“念在这何坤还有些用处,小人便擅自做主没再催逼他的银子。”
银子的确没法继续催逼,相信之后何坤也学得聪明了不敢轻易单独出来,但当时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却实实在在落入了丁管事与杨元喜的手中。
郭行首不疑丁管事的话术,道:“这事做得不错,对了,棉船三日之后是什么时候出海。”
“这正是要紧的,据何坤交代,那些船打算在半夜出海,我又托人去海道衙门问了,三船放洋的勘合也确实无误,应该没有诓我。”
“这就对上了,看来胡八的确是学聪明了。”郭增福一拍巴掌狞笑道,“不过既然此事我已知晓,便不能再给他机会,上次你说的王钟、王锦兄弟的事情办得如何?”
“已经搭上了线,他们的一个舌子如今就常年在府城落脚,回头我便去找他传话。”
“要快,三天时间可不算长,港中也要一直有人盯住。”
“省得。”
“你去柜上支一千两银子,就算给王家大帮的定钱,让他们不要惜力,事成之后我这里还有犒赏,告诉王家兄弟,这一回不要留下活口,船与货也都不要吝惜,全都烧了一了百了。”
丁管事口中有些发干,以往经他手安排下杀人越货的事并非没有做过,但从来未见老爷这般直白,他也明了,事情到了这步,已经没有了退路,若是此番不能截住三艘棉船,那以后这布行的营生也就不用再做了,这倒不是出海的货有多少,而是这口子一旦撕开,布行中那些小户的信心便彻底没了,说不定马上还会被万通行拉拢过去。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前番区区张家海盗便能成事,此此再加上一股大帮,怎么看都是万无一失的谋算,如此一来,他也就心安理得的告辞而去了。
回到书房,郭增福又让婆子唤来了珊娘,让她再回一趟娘家,将方才丁管事带来的消息简单与她说了,张家的实力虽然不强,但他也同样不会弃之不用,而且比起王家大帮他显然更愿意使唤自家控制得住的势力,是以前段日子还专门给过张雷一些银子让他添人添炮。
…………
轻柔的海风吹拂着白槽福船尚未挂满的硬质帆面,在洋流的作用下,大船以两到三节的速度向南而行。
马迁沪瘫坐在最后一艘船头的躺椅上享受着午后的阳光,在这季风交替的时节行船显得极为惬意。从宝带门外的码头出发,到现在已快四十个小时,过了南沙(崇明岛)之后,帆船便趁着洋流向东南而去。
一夜又大半个白天的航行,当到了这时节,远处的花鸟山已经遥遥在望,那是嵊泗列岛外海最北端一座不大的岛屿,马迁沪记得后世那里曾建有一座灯塔,而此时已常年有疍民在附近海域捕捞贻贝、紫菜供应南直和浙江的消费。不过如今已过了收获季节,是以包括附近络花山等岛屿在内,周围海域都未见到多少疍舟渔船,看起来异常荒凉。
“老马,后面的苍蝇跟上来了。”
钱遂亭将双筒望远镜递给马迁沪,他是这艘福船的临时舰长,与马迁沪一般,都是初次来到本时空的大明,但不同的是他并无军队服役的经历,能够入选只是因为其人有着丰富的航海与武器运用理论,至于实践,元老们则都有所不足,倒也没人对他的‘专业’提出异议。
“还真是有耐性。”马迁沪从躺椅上蹭起身来,接过望远镜,看了一眼远处海平面上的‘黑点’,在北面二三海里外的地方出现了许多吨位大小不等的船只组成的一列船队。
“比预计的多啊,胡八荣不是说对方上回只有七八艘船么,这里光我看到的就不下十艘了,后面看不见的似乎还不止。”
马迁沪没有胡说,就在他从望远镜中观察的短短时间,又有船只不停从后方的海平面上出现。
“会不会有其他的渔船或者商船?”
“不像,我们这次是顺着洋流走的外海,再说捕捞季节已经过了,周围就算有渔民这时节出海一样也是做无本买卖的,这些船若不是一路跟着我们很难会走到这条航线上。”马迁沪又看了一会儿,道:“发信号让另外两艘船挂满帆先走,我们把帆降下来观察一下。”
钱遂亭道:“有什么不妥么?”
同行的另外两艘货船都是临时雇来的白槽,并无多少武装,也与此次的计划无关,说是诱饵也不为过,此时马迁沪让他们远离明显是觉察到了危机。
“那些船的速度开始加快了。”马迁沪郑重说道,从昨夜经过南沙时发现有船跟了过来,双方的航速始终没有多少差别,距离自然也没有太大变化,而如今对方速度突然加快自然是有些缘故的。
“难道真的全是海盗?” 钱遂亭话中带着些紧张,但也含着一丝激动,穿越以来他经历的战斗激烈的有限。
“说不好,保险起见还是先给六纵队发报吧,等距离拉近了再看看。”
“一小时前已经发过了,他们尚未到达预定海域。”
“让水兵们都到甲板上休息,炮位也做好准备。”
来的时候伏波军专门挑选了一些水兵精锐充作船上水手,这些日子倒也一直没有暴露,等船一出吴淞江口,原本藏在船底的大炮和火枪也都给启封抬了上来。
虽然只是四门临时从背嵬军调来的12磅小炮,但这些12磅嘉龙炮都是军器监来到本时空后根据陆军战斗需要打造。其原型乃是美国南北战争中的野战利器,虽只是滑膛炮,然而经过改良射程依然可以达到近两公里的有效距离,这种精度即便是泛海浪射也绝对是此时其他势力所望尘莫及的武器。
可以说除了近半吨的重量外,此炮在应对此时的各种作战要求上几乎没有什么缺点,而如今更以能够反冲复位的金属转盘炮架固定在前后甲板中间,让此船的战力非常可观。
以单船而论,这火力于本时空也算极为强大了。
“老马!准备战斗!”一个声音从桅杆上传来,那是在瞭望舱上观察的元老张道庸,同时也是队伍中的狙击手。
“怎么了?”见张道庸如此说钱遂亭面色又是一变。
“距我六海里处有大量船只正在向我靠拢,大约有四五十艘。”站在十米高的瞭望舱上,能看到的距离自然又比甲板上更远了一些,但即便是通过望远镜来看,到了六海里左右也就是极限了,但就在这有限距离上,聚集的船只也多得有点不正常了。
此时那些船只中靠前的又近了不少,马迁沪从望远镜中已经看得更为清楚。
“他们在摇橹,肯定是海盗无疑了,赶紧再向六纵发报,敌舰四十艘以上出现在花鸟山以北十六海里处,正快速向我逼近,距我舰只有两海里距离,让他们加快速度前来支援。”
在望远镜中,冲在最前的那艘船已经挂起了满帆,看得见在动的橹就至少有八支,就在观察的这半个小时不到,最快的那些船就又逼近了快半海里,按照这个相对速度来看,此时对面的速度已经有四节上下,即便脚下的这艘福船同样挂起满帆,在这种无风的天气里再有几个小时也足以被对方追上了,除非船上的东西全都丢光。
“怎么办队长?”钱遂亭有些焦急。
马迁沪却只是递给了他一顶制式钢盔和一套填充了剪切增稠液的‘防刺服’,“保持这个航速,再拖延一个小时,给那两艘船争取些时间,如果距离拉得太近我们就先吊着打一轮,拖到六纵队赶到,你们把炮位赶紧再加固一下。”
马迁沪说这话时,船上预警的钟声已经急促响起,水兵们有条不紊地在各自战位上准备起来,除了没有制式的伏波军军装外,一切都显得规整,尤其四门火炮周围,也已各自站好了数名炮兵。
沙包与草垫早被码放出来,一面面钢盾也都架在了炮位周围,甲板上的各个区域也被规划得井井有条。
两台活塞式水泵被从下层船舱搬了上来,水泵下端的软管伸入海中,随着水兵一次次压动连杆,将海水不断浇在沙袋和草垫上,形成一层简易的防火阻断。
做好了这一切,那些海盗船已经离得更近了些,有几艘快船更是逼近到了一海里的距离。
马迁沪从望远镜中甚至能够看到对方船上的炮位,这让他心中一沉,对方的武装似乎不弱。
虽然当初想着让何坤传话可以减少布行的怀疑,但却没想到钓起的是这么一条大鱼,这封建行会要是拼起命来还真是可怕。
他看了看前方远处往大洋深处而去的两艘货船,决断道:“不能让对方有机会靠帮,挂满帆,往陈钱山方向机动。”
那是与刘纵队预定的汇合地点,他只希望元老院安排的后手真能按时抵达,也免了自己这边带着一帮精锐还要冒险。
想到这里,他将手中的自动步枪再次调试了一番,看着远处不断涌现的海盗船只有些出神。
【参考文献】
1、《大明会典》
2、《明神宗显皇帝实录》
3、《晚明史》樊树志
4、《万历野获编》沈德符
5、《罪惟录•经济诸臣列传》
6、《晋江县志》
7、《贰臣传》
8、《闽中理学渊源考》李清馥、徐公喜
9、《渭崖文集》霍韬
10、《宛署杂记》沈榜
11、《明史•卷二百四十•列传第一百二十八》
12、《金陵琐事》周晖
13、《浅谈加工加农炮的工艺过程》温丽琴
14、《福船源流考》刘义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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