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暑假,学校便空得像鬼城,食堂也不开伙了,只有一家小卖部,在聒噪的炎夏昏睡似的支开半个门面。
戴小青买了几包方便面和一袋小面包、一袋饼干、一壶矿泉水。刚走出门,热浪推着人倒退,她索性又回到小卖部要了一支雪糕坐在旮旯角的一个小塑料矮凳上吧嗒吧嗒的吸吮起来,雪糕大概搁置了很长时间,没人光顾,久放挤压得失去了原有的菱角,管他呢,反正还是可以冰镇一下灼热冒火的胃。
她望着热得发白的水泥路发呆,如果她也回家的话,现在应该坐在自己的房间享受凉爽。可是,鬼才要回那个家,一想到母亲那张谄媚迎合的脸,还有母亲男人一双油腻的眼睛在她青春饱满的身体上滑来滑去,就算被热浪烤成叉烧,她也绝不会起半丝回家的念头。对母亲呼来喝去的臭小子明年该高考了,母亲或许会少受些罪了。
树影投在白炽的水泥路上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蝉鸣没完没了的聒噪。路上没有一丝风,连一个人影也不见,小卖部的胖大妈,穿着件碎花绵绸无袖衫,吹着咯吱咯吱作响的电风扇,坐在一张破旧的藤椅上鸡啄米似的一盹一盹。
吃完雪糕,没有还留在这里的理由,戴小青拎起装得满满的塑料袋回空无一人的寝室,迎面与进小卖部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戴小青一看来人,出乎意料:“徐老师!”
“啊,戴小青!放假了怎么不回家?”被唤着徐老师的中年男人也同样感到意外。他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一件短袖白衬衫背上已经汗花了。
“老师怎么放假还来学校?”戴小青用反问来逃避徐老师也是她的班主任的问题,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算周全。
“来办公室找下资料。”徐老师看看戴小青手中的袋子,又问:“不回家,就吃这些个?”
“没办法,食堂关了。”戴小青像被看穿了的孩子腼腆地笑了。
“呃,你要不要做份勤工俭学?”在徐老师看来,这么长的假期不回家,肯定是家庭情况不好,不舍得路费。他带的学生中不乏此类孩子。
“啊?”
“是这样的,你师母在服装公司做设计的,最近有点忙得不可开交,天天嚷着要找人帮忙,你如果感兴趣可以来帮帮忙,至少管饭管饱,至少不用啃方便面。”徐老师努力说得轻松点,生怕伤了学生的自尊。
听说是给服装设计师做助手,戴小青满心欢喜满口答应。
走到岔路口,戴小青给徐老师再见,徐老师问:“哪去?”
“回寝室。”
“不是要勤工俭学吗?”
“现在就去?”戴小青举起袋子问道。
“你晚上回学校再带回来,这大热天跑来跑去你不嫌热吗?”
就这样,戴小青见到了做服装设计的师母。师母是个微微有点发福但是相当年轻的中年女人,雪白的皮肤,一副富贵姿态,紧绷饱满的脸上笑起来没一丝折子,可谓保养得相当得当。
听说是给自己找来的助手,师母拉住戴小青的手乐得合不拢嘴,左看看右看看,弄得戴小青满脸绯红怪不好意思。
“我以前也是学画画的,跟你徐老师同学,后来改行做设计了。我就喜欢画画的人,对色彩敏感。”
“谢谢师母。”戴小青腼腆又得体。
“刘妈,刘妈,赶紧切西瓜,大热天的,别把小姑娘热着了。”
没过一会儿,一个叫“刘妈”的人端着西瓜出来,看到戴小青就“啧啧”称奇,“哎哟天勒,怎么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戴小青从进门开始就频频感到意外,她没想到衣着朴素的徐老师的家竟然这么阔绰这么大。她原先预想就是个双职工的素洁的小房子,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家里还请了阿姨,她也预想自己到了这里,肯定是要帮忙家务,徐老师说师母的工作弹性大,在家工作的时间多,她想象被一堆工作和家务搞得焦头烂额的师母也不过是个资历有点老的平庸中年妇女......
一切都跟她预想的相差甚远。
师母越看越喜欢戴小青,让戴小青站起来,转个圈,大有点皇太后选皇媳的意味。
“比我们公司的模特还好看,嗯~这身材也是天生的衣架。”师母满意的咂咂嘴,放下手上的西瓜拉起戴小青就走。
戴小青摸不着头脑只能跟着走。
“跟我去趟公司,你以后就做我做的专属模特。会给你工资。”师母满脸春风施舍她的慷慨。
一走进装修气派的大门,戴小青就发现每个人都跟师母打招呼,那种亲切热情远远超出了对一个设计师该有的尊重。
师母姿态优雅,对每个人也回以微笑,但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走进师母的办公室也大得让人惊讶,不是一般的大,里面齐整码着各色布料,缝纫器材,装饰用的小物件琳琅满目,戴小青充满好奇,活脱脱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有人端进来茶水,师母吩咐道:“给我把周老师叫过来。”
一个身姿挺拔的高挑女子敲门进来,:“小周,你看看,这姑娘可不可以挑这一季的大梁?”
小周上下打量戴小青,让人感觉在她的眼睛就是专门挑毛病并在极短的时间内给你下定论,沉吟片刻,她说道:“确实条件非常好,只是~呃~身高条件差了一点,跟我们模特队的姑娘比起来~”
“行了,这个我知道,这样她才显得更加突出,让那些姑娘给她做绿叶,就这样定了,你必须在短时间内把她训练出来。”师母不耐烦地打断了小周的话,“噢,忘了说,她还是学生,开学了时间就不自由,你抓紧。”
“好的,徐老师。”小周一脸明明白白的无奈。
戴小青听叫小周叫师母徐老师才知道,原来师母也姓徐,她眼睛带着获悉疑问看向师母,师母会意笑道:“是呀,我和你徐老师不仅同伴还同姓,所以我们儿子就没有跟谁姓的烦恼了,哈哈哈......”
这是个有着很强支配欲而且有野心,或者说得好听点是有很强事业心的女人。短时间接触,让戴小青有了这样的结论。她提醒自己千万要小心,别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惹恼了她。
这一下午,她犹如进入一个万花筒世界,她知道学美术的毕业后就业不像其他专业那样容易,所以在进入金碧辉煌大门的那一刻起,她就下定决心要牢牢依附住师母这棵大树。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每天每天练习走步。师母让她住在自己家里,反正儿子还在国外念经济管理,房间正空着。
有时候晚上师母会让她试试预备打版的衣服,戴小青偶尔也会给上一些小小的建议,但是非常谨慎,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想到的,而是师母一直就这样想的,只是一时半会儿脑筋开了个小差儿,落下了自己原先的主意。
得空时,师母也会跟她拉拉家常,她只说自己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一人拉扯大的。惹得师母又多出了几分怜爱:“可怜的小姑娘,没少吃苦吧,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师母。”
“嗯。”戴小青用力点点头,一脸找到了组织的单纯。
有时候,师母也八卦一下,“有没有男朋友啊?”当得到她想要的坚定否定时,她又一脸不信任,这么漂亮的姑娘没道理啊。
戴小青这个时候就会像懵懂不知事故的小女孩一样娇羞:“是真的啦,是有人追我,但是,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以后能找个好工作,让我妈过好日子,我就是这样想的。”
戴小青真假参半的“孝顺”,终于让师母放心了。戴小青知道师母的心思,师母时不时的会在自己面前点拨点拨一下儿子怎样怎样优秀,她看过师母儿子的照片,就在她房间里,有着一双漆黑眼睛的男孩,笑得露出一口小巧、整齐、洁白的牙齿。她对小毛孩一点感觉也没有,事情还早呢,先装傻充愣应付着来。
戴小青知道自己的身高条件不够好,全是因为师母的面子,模特队的姑娘们非常排斥这种空降的二等,戴小青也不把她们放在心上,总有一天她会让她们对她低下无知的高傲头颅。
每天她都练到很晚才回家,今天练得过于投入,以至于很快就要错过最后一班地铁,她抓起衣服狂跑奔向电梯,有一部电梯正下行经过她的楼层,据说是董事们专用电梯,她顾不得想那么多,连续按停电梯。
电梯门开的时候,气喘吁吁的她和里面一位身穿讲究西服的男人互相对视了几秒,她不知道眼前这位颇有讲究的男人将会是改变她一生命运的那个人。
“这么晚下班吗?快进来。”男人向她招手,微笑得露出小巧、整齐、洁白的牙齿,戴小青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微微鞠了个半躬说了声:“谢谢!”
“你哪个部门的啊?”男人有着温柔体贴的声调,听起来让人舒服的嗓音让戴小青心中一动。
戴小青知道穿着这么讲究,又乘董事局专用电梯的这个人肯定非同一般,她装着一副初生牛犊的懵懂说,“我才来上班的,是模特队的。”
“模特?”这个答案显然让男人感到有些意外。
“是呀,是徐老师让我来的,她大概是想要一种融入大众的视觉,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冷傲和疏离。”她学着别人叫师母徐老师。
男人点点头表示了解。
戴小青转向男人,微微扬起头,对他露出自己驾轻就熟的迷人微笑,那是一种先在清澈的眸子里隐含,而后才在她性感的唇上慢慢漾开显现的微笑,“是不是觉得我的条件不合格?”
男人黑色的眼睛闪着光亮,努力克制着热情,微笑地回答:“徐老师的眼光无人可置疑。”男人这一微笑感性十足,戴小青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嘴唇也微微张开,她感到了一股甜蜜而疼痛的滋味。
回到家,徐老师他们已经睡下了,她轻手轻脚洗漱上床。脑子里反复想起男人的样子,犹如醉酒般酥软,一夜辗转反侧。
清晨醒来,看见桌头柜上镜框里的男孩正对她露出一口小巧、整齐、洁白的牙齿微笑。“啊,对了!”戴小青拍打脑门恍然大悟,她明白为什么见到电梯里的男人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了,他们的牙齿,他们的微笑如此相似,再多看几眼,似乎样貌都有几分相似。
徐老师一家提早进入老年生活模式,睡得早也起得早,戴小青起来他们已经吃完早餐了。
“老师早!师母早!”
“不早了!今天我要去趟公司,等会儿你坐我车,赶紧的,昨晚又练到很晚回来,是吧?”
戴小青口里的粥还没完全下咽,又夹了一筷子菜在嘴里,连忙发出含糊的“嗯”声。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师母满意地说道。
谁也没注意到坐在更衣室角落里的戴小青,大姨妈每次来的第一天肚子都会痛得要命,她坐在这里缓缓气,她不想有人来安慰怜悯她,事实上,也根本不可能有人会来安慰她。
“你看她那个步子,走得像鸭子上架,真不知道徐老师怎样想的,搞一个这样的外行来搅屎。”
“诶,你不知道看到她那张狐狸精的脸,我就来气,我们流了多少汗,才走到今天,她一来,就走主场......”
“哈哈哈,不急,到时候我们就捡笑话看好戏呗......”
“你说如果徐老师是个男人,我还能理解是被她狐媚了,怎么女人也会被迷?”
“不是听说有一种人双性吗?专挑嫩的。”
“哈哈哈哈哈哈......”更衣室爆发出的笑声要掀翻屋顶。
这么混账的腌臜话亏她们说得出口,戴小青的胸口升起无名的怒火,刚才的经期疼痛消失殆尽,她感觉太阳穴的血管在膨大,心脏也在嘭嘭地急速跳动,这些恶毒的挖苦在她心里激起的仇恨,胜过身下幼崽遭遇屠戮的老虎,她漂亮的眼睛因为愤怒而显得愈发黑亮,但是,她没有发作。
晚上,她依旧一个人练到很晚,定好时间的闹铃一响,她赶紧抓起衣服跑向电梯,黝黑的电梯间因为她的到来,瞬间亮起了灯。她站在那里等,等那部专乘电梯闪烁起令人心跳的数字。
等了很久很久,电梯一直安安静静没有任何让她欣喜的变化,极其的失落,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自己再不走,最后一班地铁就要走了......
当她走进电梯,门徐徐关上时,那部董事们专用的电梯上开始跳动下行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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