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君臣,我是佐使

    
    姚明明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那些虽然是这么想，可是他也看得出来这几个护工，包括刚才见到的医生护士，一个个都极度疲劳，眼睛都充满了血丝，显然已经长时间睡眠不足，他们的确应该尽力了。
    金羽姬有些不解，问所长道：“既然人手不够，为什么不多招几个护工？”
    所长苦笑，抬手比划了一个手指搓钱的动作，没钱啊。
    的确如此，他堂堂医疗所所长的钱都只有一个月一千块人民币，说明经费十分紧张，能雇佣三个护工做清洁就已经估计达到极限了。
    于是金羽姬也不言语了，跟着左力往前走。
    病床上的病人不时用含混不清的当地语言对左力他们说着什么，左力一句都听不懂，但从对方哀求的眼神能估计到他应该是在求助。
    就在这时，一个病人突然开始呕吐。
    他没有像正常病人呕吐时趴在床边吐在地上，而是直接歪着头任由带着鲜红色血块的呕吐物从嘴里喷涌而出，吐在身上、床单上，流淌在地上。
    没有谁过去帮忙，连旁边的病人都没扭头看他一眼，似乎这已经习以为常，没人在意了。
    由于隔离区不允许家人照顾，因为没有防护服给他们穿，他们要进来照顾，他们就会变成新的病人。而护工正在忙着清扫另外几处污秽，还顾不上这边。
    左力也只好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
    这时，他看见一个小男孩插在手上的输液管针头脱落了，悬挂在床边，手上的针眼正源源不断的有鲜血涌出。
    金羽姬心头一软，迈步过去去看帮忙将枕头重新扎入，却被左力一把抓住了。
    左力说：“别碰，安全第一！”
    金羽姬急了：“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也能传染，触碰输液针头太危险，一旦扎破防护服，你就完蛋了！——看他的眼睛，在出血，这孩子显然感染了！”
    金羽姬吓了一跳，赶紧注意瞧了一眼孩子的双眸，果然，通红跟兔子似的，不由得吓得一颗心砰砰乱跳。
    身边的所长高声叫护士，一个穿着单层防护服的黑人护士赶紧过来重新扎针。
    这护士似乎是新手，扎了几次针头都只有很淡的一点回血。
    金羽姬跺脚道：“她可真笨！”
    左力摇头：“不是她笨，是病人的血管非常脆弱，我看过资料，埃博拉病人的血管，就像煮熟了的空心面一样特别脆，就算扎入了血管，破碎的血管会让血液从破碎处渗出，形成一片青紫的皮下血肿。血液还会从针眼处流淌出来。由于血管的血液都从其他地方流走了，就很少从这么细的针管流出来了，所以到底有没有扎进血管很难从回血判断，就算扎进去了，也很容易再次脱出血管外，血管太脆了。”
    “这种情况是正常人身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正常人的皮肤和血管都有一定的收缩性，能够牢牢的裹住针头，不至于鲜血流淌在血管之外。但埃博拉病人的身体已经被病毒彻底摧毁，血管极其脆弱，失去了弹性，已经失去了人体天然屏障的作用。”
    那年轻黑人女护士拔出针头，换了个位置再插，结果还是一样。
    这是，一个中年黑人护士说过来了，气恼地夺过她手里的针头：“没用的，针插进去也会再一次脱落出来的。他病得太重，已经没救了，别浪费药，给其他病人吧。”
    说着，中年护士把挂钩上的药取了下来，一手举着挂瓶，一手拿着针头，走到斜对面的一个床处挂上，再拿着针头准备给那个病人输液。
    金羽姬着急地用英语叫道：“喂，你干嘛？这针头污染了，要输液要换针头啊，你针头都不换，他会染病的。”
    中年护士回头看看她：“针头我们医疗所就这么几个，都用了，没有更多可以换的，更没有一次性的针头。高温消毒液来不及，那么多病人等着输液，等消完毒，病人也死了。”
    这种事情金羽姬第一次听到，大吃了一惊，她不解地望向左力。
    左力他们现在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偌大的病区，上百个病人，怎么只有几个人在输液了，因为针头不够用，估计药水也没那么多。
    左力对金羽姬说：“这是世界上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华医生说过，一个医院只有几个针头大家轮着用的情况很普遍。”
    华医生点点头，叹了口气。
    胖虎喃喃说道：“我听说以前穷苦人家，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这共用针头可比那更可怕。毕竟没有裤子穿只是丢脸，而共用针头会丢命！”
    就在这时，一个人身穿单层防护服快步走来过来，一直到了金羽姬身边，却是刚才留在外面的佟医生。
    左力问：“你怎么进来了？”
    佟医生苍白着脸说：“我……我还是进来吧，你们都不怕，我……我也不怕！”
    金羽姬握着她的手：“对！不过这里面的确很危险，疑是病例区显然有很多明显是确诊病人，别碰任何东西，尤其注意地上的污染区，跟着左医生走。”
    左力小心选择路线，先把整个病区都看了一遍，然后出了病区。
    经过一片空旷的草地，就是醒目的橘红色埃博拉病毒确诊隔离区了。
    如果这之前来到这里，左力他们或许感觉会更恐怖，可刚才已经经过了疑是病例区，那里显然已经有不少感染病人，相当于先提前知道了确诊病区的情况了，因此震惊反而没那么强烈了。
    他们慢慢走进了确诊病区。
    这里的病人比前面的疑是病例区要少，不少床都是空着的，但上面五颜六色的床单显示此前还有人曾住过。因为所长告诉他们，病人使用的床单都是各自从家里拿来的，医疗所没有床单提供，得自己准备。
    为什么人去床空只剩下床单还在？人去了哪里？不可能是去散步去了，因为其他病人躺在床上死气沉沉基本上没什么动弹，这些病人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情去散步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已经病死，送去焚尸房了。
    正看着，从外面进来两个身强力壮的黑人护工，用翻着白的眼睛冷漠地瞧着他们，手里抬着一张空的担架，然后走到一张床旁，将床上一个病人抬起来放在了担架上，抬走。
    左力看见病人的肢体僵直，可以病人已经死亡，而且已经出现尸僵了。——在高温环境下，尸僵出现的时间会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