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级毕业,在一段争相恐后内心热闹地奋笔疾书之后,我考完最后一门课程,完成了提前交卷和义务教育毕业的使命。背着书包,无比骄傲自豪的走出了教室。
走出考场,内心一阵喜悦又开始落寞,夹杂情绪却说不清楚。原本一个大姐淘汰的单肩包斜挎在肩上,鼓鼓的塞满了课本,却因不堪重,扯断了背带。我只好抱着书包和一踏书,内心焦急的,站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等待着大门打开。
2007年,思政课历史课开始实行开卷考试,我们那一届被认为是又幸运又快活的实验鸭。
那时,我们学校为了义务教育不让补课,为了提高高中部优质学源,本着负责认真的教学态度,严明考试考场纪律,不鼓励提前交卷。
奈何整个学校学风太差,每年初中考上县里二中的高中部的寥寥无几,高中部考上本科院校的学生一个手掌数数还多余。考试时,监考有两个老师,走出考场,校大门东出口,把守着六个文质彬彬的男老师。
这个场面,在我的眼里,如同是一个被紧紧看管的牢笼,但在我最好的闺蜜伍阳眼里,却是另一番美好负责绝妙的风景。
F表哥就在其中,他在我的心中依旧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大男孩的样子。那天,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黝黝的皮肤,在太阳光下格外的油亮,隔着好远,微笑地望着我。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脸上汗珠的辛苦,尴尬地微笑着躲过了他的注视。
伍阳交了卷子追上我的时候,笑着絮叨:“我也做完卷子了,监考老师是初一时的历史老师,一直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提前交卷……”。
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但我心里却生了嫌弃,当一个优秀的学生就是这样麻烦,连想做的都不敢做。内心却是对自己的不满意,为何不能平和而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等待铃声响起的那一刻,等在最后一次考试结束再交卷呢?而就不会尴尬地抱着书包和书站上校园里,半个小时还没有走出校门。
等待是煎熬的内心,一次次加温又一次次冷却,达到暖热平衡的过程。
我开始厌倦“上学”这个词,似乎贫困的生活,贫瘠的内心,通过校园学习,越发的贫穷和贫瘠。
九年义务教育,对于我什么都不曾改变过。我就是一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破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内心深处开始否定在学校的劳苦和忍耐,开始拷问灵魂,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成长到十五岁,生活只教会了我辛苦的劳作和在心上架一把刀子,而我自己只有将自己沉浸在文学书时,才会发现外面的世界别有洞天。
我也开始羡慕二姐,做事情干脆果断,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可以去追求。开始悔恨我曾经对二姐说过的话,比如“不上学能干什么……”
然后,内心打着小算盘,如何和父母商量的我也“不上学”这件事。
似乎,从小在父母心里就塑造了一个乖乖女沉默少语爱学习的形象,推到这个形象后,又如何自处呢。而没有根的漂浮在社会中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我想起了我的另一个朋友阿花,初三便不上学了。在食堂端盘子洗碗干着能干的一切活计,回来的时候,也是红唇艳抹,散披着头发,牛仔衣裤,在我的灵魂深处却激起了一丝涟漪。
铃声响起,我大步走出来校门,没有跟任何人说话,径直的爬上了37度坡。
路上,伍阳一直和我讲话,她滔滔不绝地和我聊起了考试试卷上的题目。而我却可耻地思考起暑假该如何和爸爸商量我不想上学的事情。
即便是在阳光明媚风光旖旎的日子里,脑袋像一个向日葵圆盘一样向着阳光,却把心留在了阳光的影子里。一心只想做一个生活的聆听者,所有连一句发言词都没有准备过。
那一年暑假,我也读了一本书,依旧是二姐带回家的书,一本浅黄色硬封皮的书,名字叫《羊皮卷》,由十一本书合集而成。这是一本我灵魂渴望的精神食粮,重新激活了我的血红细胞,点燃灵魂对外面世界热血沸腾的渴望。
漫长的暑假,每天早上依旧在母亲的催促之下,五点半起床,拿着锄头去地里干农活。玉米苗期生长迅速,夏日阳光雨水充足,把节时一天一个样,需要快速间苗,除草擁土,施肥再擁土,在花絮期前,完成这些工序。而我整个暑假在地里,每天看着它们,密密麻麻一天天生长,从我腰间的高度,长到我仰望不到蓝天,只看到冒出的玉米花絮。
中考成绩没有出来前,伍阳拿着她父亲买的陕西日报,找我对起了成绩。可是我却对考试时做的所有选择题印象模糊,不记得任何细节线索。伍阳认真的估计分数大概可以考470分。而我根据她估计好的分数,却随便估计了一个分数460分告诉家人。后来,她差三分没有考上二中,我差十分可以享受免学费上八中。
四年级的班主任第一次来我的家里,却是来询问我的中考成绩,我对此事很烦恼。她的出现,又勾起了我过往的一些不堪的记忆,虽然,她出于好心只是想要了解一下我的中考毕业考试成绩。
而我对她却已没有了当年的热情和天真,冷言冷语的问一腔答一句。母亲为了热络氛围,笑脸相迎地当着老师和我的面,细数当年老师对我的好意,比如送我衣服和鞋子。可我难以忘记她的好意,同时却也难以忘记内心深处遭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漠。
在我起了不想上学这个念头后,这种廉价又带有刺痛的关心,揭开了我的内心阴暗的种子,让我开始拒绝了一切不会长久的好意。
正如同顾城的诗—《避免》中所说:“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已经不在天真,很难再单纯的去想,她仅仅只是为了关心我。因为她离开时,表明了真正的来意。讲起自己在某个大学食堂承包了一个食堂,希望我帮她问一下语香是否愿意去她食堂打工,语香的父亲刚死了,村里人尽皆知。
语香靓丽的外表,特别容易引人注目。学习成绩不尽人意,却形象好气质佳,善于言谈。
家里姐妹弟三人靠一个起早贪黑的母亲,着实是让人可怜。貌似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认为,语香应该离开学校,为她的母亲承担起养家糊口的重担。毕竟语香是长女,毕竟总得有一个人离开学校,为她们的母亲扛起一些重担。
这世上大概只剩语香自己不认为理所应当了吧。因为我也这么认为,然后傻傻地帮她问了语香,语香跟我说:“那个女的当晚已去过我家了,我妈拒绝了。”然后,我迟疑地给四年级的班主任回了一个电话:“语香并不想去,我也不想上学了,可不可以去?”
我的老师礼貌地告知了我不可以,我又愧疚又讨厌自己,似乎想干一个在食堂端盘子洗碗的活计都没有被曾经的老师看上。
所以,我想告诉我奶香味柔软可爱的宝宝,让她懂得,并不需要去委屈自己去理解大人们的好意。有的大人就是很讨厌,做为小孩子,要学会跟大人说:“不!”。
那时,母亲在我的心底如同一堵白墙,堵住了我所有想要说的真话,堵住了我对外面世界美好的憧憬。可是,我又是多么渴望离开冰冷的白墙,像一只大雁飞向南方,寻找一个温暖的栖息地。因此在她心中,我始终像是一个白眼狼。
没有什么可以辩解的,我早已不会辩解。如果我妈说我是一个“白眼狼”,那么我会说:“我就是你白养的一只狼”,那又怎么样。”
我已经疲于为自己辩解,所以,我轻易不接收任何人廉价的好意,也不会轻易为廉价的好意感动,相反如果接受了,内心反而会生出一点蕴怒。但我妈却依旧是我妈,过去我无法选择。将来,要不要成为我妈口里一只“白养狼”,这由我决定不由我妈。
后来,我想通了,与其成为我妈说的“白养狼”,孤独寂寞独自前行,总比把自己养成一只在暖棚里白“痴”的猪要强吧!
父亲为了养家糊口,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而我利用闲暇的时间,一口气读完了由十一本书合集编撰的《羊皮卷》,脑袋里又开始了胡思狂想,这种胡思狂想经过灵魂淘洗,最后只记得一句话和一个问题。
一个人最大的力量是内心选择的力量。就是这一句话写在扉页的话,点亮了我整个人生的灯塔,使我不至于陷入物质匮乏和精神匮乏的生活混乱中,它为我劈开了生活中的一直源源不断的混乱。
另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原本应该是十二本书的羊皮卷,列在首位的是《圣经》,讲的是耶稣的故事。
耶稣是谁?为何被《羊皮卷》这一本有力量的书列为第一本书,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却是抵制的。
当我有机会得到这本书后,我便再也忍不住好奇的想要将它塞进我的脑袋里,转化成我的精神食粮。
对于圣经,我是有所了解的。幼年时,它便在村子里盛行。起先,是我们村的一个裹脚大夫来我们家给母亲诵经布道,扬言来拯救母亲的灵魂。被八岁的我一顿天真无邪狂妄无忌的言语,恐吓了回去。
可是,当我三姑妈信了耶稣,做起了礼拜,一意孤行,清明节便不愿拜祭祖先。逢年过节,却总是和信佛的老爸还有信菩萨的大姑妈、信社会主义的大伯还有信现实主义的二姑妈争论不休。
二姑妈因为家境条件比其他兄弟姐妹都好,常常在气势上可以压倒其他姐弟。但她只相信现实生活,其他却什么也不信。在我的童年里,听他们争论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可她们似乎从来不享受这个过程,却对各自的信仰保持沉默和坚定。
三姑妈在我童年时,秉承了上帝的旨意,三番两次来我家诵经布道,美其曰:“拯救弟媳的灵魂来了。”
三姑妈锲而不舍的讲着圣经里的故事,并唱起了教会做礼拜学到的歌曲,然后,我便无可避免的听到了诺亚方舟,上帝创造人,亚当夏娃,失乐园,拯救瞎子等等的故事。
尽管我的内心极其的抵制。却依旧很好奇三姑妈讲的故事。我觉这些不过就像我看过的《爱徒生童话故事》或者《格林童话》或者是《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一样,再不行就和《中国的上下五千年故事》差不多。
但三姑妈却越讲越来越神奇了。比如他讲到因为女孩儿信了耶稣教以后虔诚的祷告。上帝赐福于她,考上了好的大学。甚至于想要说服我也要信耶稣教,说我的灵魂也需要拯救一下,这便开始让我起了疑心,我在内心深处留下了一颗干瘪的种子。当我无力改变渴望的成绩单的时候,信一次上帝又有何妨。
所以,任何以拯救我妈灵魂的自称为道友的人,我大致都不愿接受。
但是当我看到,《羊皮卷》的第一卷竟然是《圣经》的时候。这种颠倒思考的认知,混乱了我的脑袋,一时间我的意识和潜意识也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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