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苏母的日子里,苏家的小院虽然也会偶尔传来笑声,可更多的是苏老爹的叹息声,隔壁王婶热心肠的给他保过几次媒,可苏老爹都看不上眼,要不回人家说对方孩子也多,要不干脆连理由都没有,就打发了,慢慢王婶也不在上心这件事,转眼冬去春来,2年一晃而过,枫丫头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苏花早早地帮她改好了书包,并且从王忠良那要来好多铅笔头,细心的用麻绳头缠好小木棍,为了庆祝枫丫头上学,王忠良特意把父亲从县城买的一块香橡皮送给了她。可是枫丫头却并不开心,她的小脑瓜里还是整天想着玩,想着院子外面的小伙伴……她不再梳那个“小歪桃”,而是让大姐按照二哥的样子剪得短短的,可本来她的发丝就硬,这么一剪短,枯黄的头发就像通了电一样,立刻全部“站起来”,像是个炸毛的小狮子。
此时的苏花已经长成15岁的大姑娘了,同样枯黄的头发被她编成2根整齐的辫子顺从的贴在耳后,虽然都是捡的王婶的旧衣服穿,但并不影响她的天生丽质,从去年起,就不断的有媒人登上门来,可还没等苏老爹回复人家,苏花每次都急忙给人家往外推,苏老爹知道苏花在想什么,这两年她已经不仅仅是几个弟妹的大姐,更多时候都是在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守护着他们,守护着家……,晚饭后苏老爹看苏花一直在收拾厨房,就是不见进屋,他知道姑娘是在有意回避着自己,但有些事他决定有必要和她谈谈了,不管咋滴,也不能耽误了姑娘的终身大事啊!
“大花,你先别收拾了,爹想和你唠唠嗑”,“爹,唠啥都行,要还是想给我保媒,就别说了”,苏老爹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正常这些话应该苏家母女俩人私下唠的,现在他这个老爷们只能硬着头皮自己来“大花儿,今天人家韩婶给你说的这个是她娘家韩家油坊屯的大户,韩景学家的老二,也才16,都在生产队,当一年半会计的学徒了,这以后肯定是个精明的,错不了”,苏花不愿在听父亲夸下去“爹,我不稀罕,您总让我嫁人,我真走了枫丫头谁管,谁下来挣工分,苏卿现在在丁大夫那做学徒,人家不要咱粮,不要咱票儿,还让他白吃白住,您还能要老二的工分啊,那不得算人丁大夫家的嘛!您也别想让苏芳下来,女孩要是不识几个字,以后就算嫁了好人家也是个睁眼瞎,白受人轻贱”,“你看你这是说啥话呢,爹没想让老三动,但也不能因为俺们拖累你一个啊,再说了,就算现在说婆家,过完礼还得一年后过门呢,咱这不是先定下来也不耽误嘛”,苏花有点激动,她明白爹的苦心,但是她更明白这个家的不易,如果她再不帮爹分担一些,凭着他自己,咋能撑下来呢?而且再过1年,也得给苏卿物色媳妇了,聘礼从哪出?这些话她不能直接说给苏老爹听,因为她想的这些问题,苏老爹肯定也在想,她不能用鞭子抽父亲的心。半天苏花下了决心“爹,您不用劝我啦,我肯定不嫁,我就愿意在家呆成老姑娘,您要是不要我,我就出去就院子搭个窝棚,省着碍你眼”,在屋里写作业的苏芳听到父女俩的对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一万个舍不得大姐出嫁,可她也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都已经说好了婆家,再晚几年大姐真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啦……父女俩的谈话以没有结果而告终!
曾经六口人躺在炕上,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而此时一家四口躺下去,中间好像隔了好远,风也趁机钻进被窝,把每个人的心吹的冰凉……苏芳睡不着,她轻轻的唤了声旁边的苏花“大姐,你睡着没”,“没呢,咋啦”,“呃,我,我不念书啦,我要去队上干活……”,“说啥疯话呢你”,苏花一下子反应过来她肯定听见了晚上苏老爹和自己的谈话,“大姐,我念的够多了,现在下来干活,你就能踏实的嫁人啦”,“不许瞎说,你和枫丫头好好的,大姐才踏实呢,大姐没福气,不能进学校,你俩得争气好好念,以后兴许就能走出去了……,睡吧”,苏芳在品味着大姐说的话,走出去?去哪,去别的村子?还是去镇上?还是去县里?她没想过,真的没想过,她谈不上爱学习,只是因为大姐一直再说女孩要识字才有出息。
枫丫头第一天去上学,穿着新改的衣服,跨上绣上小花的书包,包里还装着半块饼子,别提心里有多美啦,在她心里上学就像是一件更好玩的事,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饼子,可以……可半天下来发现并不是,老师讲课的时候让每个同学都把手背到后面,还不许吃饼子,也不许她和旁边的同学说话,老师让每个人做自我介绍,就是说说自己叫什么,几岁啦,家里都有谁,轮到她时,她说自己叫枫丫头,老师告诉她不对,这里不能叫外号,要告诉大家你叫苏枫,她看着笑的呲牙咧嘴的同学,心里盘算着,再不让我吃,饼子都坏了……
太阳慢慢的开始落山,苏芳和王忠良一起站在学校门口等枫丫头放学,中学本来就在小学的对面,中间只隔了一间土路,而且,乡里15个村子的孩子都在这读书,所以每到上学、放学的时候,路上显得格外热闹,混在人群里的枫丫头耷拉个脑袋被推着往出走,王忠良眼尖,先看见了小不点,伸着脖子喊道“枫丫头,我们在这呢,快跑几步”,枫丫头见到两人早已没有了清晨的兴奋劲,撇着小嘴回道“别再叫我枫丫头啦,老师不让”,哈哈哈,俩人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王忠良忍着笑附和起来“好的,苏枫同学,苏枫小同志,咱们回家吧!”
入秋后,天气依旧闷得吓人,多说几句话,都感觉呼吸困难了,一家人在院子里围在小矮桌上喝着大碴粥,枫丫头半天不说话,可小眼珠一转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三姐,明天我们放假吗?”“哈哈哈,你们才上学一天,就想放假啊”“那啥时候放假啊”“休大礼拜的时候就放假啦,或者农忙的时候也放假 ”,“那得啥时候,明天能休那个拜不”,“不能,你还得上好几天呢?”枫丫头不在提问,她皱个小眉头在想着什么,可这个小脑瓜又能想明白什么呢?
晚饭后苏花在擦干净的桌子上裁剪一块大红色的花布,这是后院韩大娘家大姑娘下个月过礼要穿新衣服的料子,韩大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苏花帮着裁个大襟,在农村,定亲过彩礼和结婚是同等重要的事,所以在那天两方人都要穿的体面进行仪式……王忠良又出来背书了,声音不高不低,正好一字一句的传进她的耳朵,虽然那些之乎者也她一句也听不懂,但就是听得舒服,王忠良抬头望向苏花手里的布料,突然有点调皮的想逗逗她“大花,你这是再给自己做嫁衣吗?”,“读个书还能分心,你不想考大学,不想去北京啦!”,苏花知道王忠良在逗她,也故意调侃起他来,“那是自然要的啊,我就怕你到时候不知道嫁哪去了,看不到了”,苏花有点害羞“一个大小伙子整天把这些挂嘴边有啥出息,好好看书,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你回来告诉我北京啥样,毛主席是不是比画像上还伟大”,王忠良肯定的点点头“嗯嗯,以后我就把我看见的都告诉你”,两人不再搭话,一个忙着手里活,一个背着手上的书……
转眼又是四年,四年里,苏芳早已不再读书,开始上生产队干活,也有人开始给她做媒,日子稍微好过了一点,苏老爹也不再急着,他想让女儿自己挑个可心的,唯一让他上火的是苏卿的亲事,姑娘已经砍妥,可是对方人家提出的“三大件”虽然不多,但对于这个刚刚恢复点生机的家来说无疑是难于登天,苏芳明白父亲的难处,思来想去,她同意了韩家油坊金家的亲事,不仅是因为金家老二会养牛,也因为他家的礼金确实多……于是多亏丁大夫作保,苏卿娶了下四合屯的孙家三姑娘,人家看重了苏卿的手艺,虽然礼金没有给足,但为了不委屈人家,苏老爹还是在自家院后面的房基地上给小两口垒了一件草房,并且从队上借来几根木头,让东院王叔打了几件家具,苏芳也大方的把金家送过来的3大块布料和一块崭新的手表分给了新嫂子,不管怎样,总算总算了了苏老爹的一桩心事。虽然小两口另外开伙的事,让苏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太待见这个新弟媳妇,但苏老爹却不放在心上,没什么比儿子成家重要,这个饭在不在一个桌上吃,这个家分不分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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