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璟溶睁开眼时,梦周已坐在桌前不知在翻看些什么,格外认真。
梦周回头,就见璟溶墨发四散,乖巧的坐在床边,眼中一片晕雾。
“起来了,洗漱一下过来吃饭吧。”
“恩。”
几秒后,梦周回头,璟溶依旧那副姿态坐在床边,动也不动。
梦周笑笑,道:“怎么,没睡醒啊,现在还早,不然你再歇会。”
“你看什么呢?”
“话本。”
璟溶点点头,默默走进屏风后面。片刻后,他收拾妥当坐在桌边,倒杯水放在梦周手边,又问道:“你看什么呢?”
梦周抬眼盯着璟溶看了几秒,叹口气有些无奈,“话本呗。”
“看这个做什么?”
梦周收起书放在一边,道:“没什么,打个闷罢了。”她说着打开桌上的纸袋,“喏,这是我刚上街上买的,趁热吃吧。”
“你吃了吗?”
梦周应道:“恩,吃过了。对了,昨晚月满楼起火了,你知道吗?”
璟溶饮口茶,抬眼看向梦周,道:“不知。”
梦周看着璟溶的眼睛,忽的弯起一个笑,“也对,是我糊涂了,你刚睡醒,怎么会知道呢?”
外面喧嚣声越来越大,梦周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探几眼,江边围了几圈看客,冲着月满楼的方向指指点点。
梦周轻嗤一声,讥讽道:“呵,那群人还真是会移花接木。楼一烧,烟四起,还真是既蒙人心又藏污。”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梦周转过身倚在窗口,道:“看昨晚的态势,这事若是他们合力隐瞒,一心想压,也只是找套说辞的事情罢了。”
“一话亦可二说。”
梦周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既然他们拿那位已“香消玉损”的伶儿姑娘说话,那我们便也借借这风头。”
璟溶敲敲话本,眼里有了笑意,“那看来女侠无须我这个书生编话本了。”
听了这话,梦周弯起嘴角,笑的像个小狐狸,“我呀,有另外的安排给你。”
正午,阳光铺撒,街道上邻水县狱突兀的窝在一角 ,仿佛一道生死门隔开阳阴,璟溶随着狱卒转过阴暗狭窄的小道,停在一间牢房前。
“就是这了,时间有限有话简说。”那狱卒扔下一句话后就反身而去。
璟溶往牢房里看去,一个身着狱服的男子坐在牢房草堆上,身形削弱,面容清秀,一身狱服倒还算干净,想必是没受什么拷问。
“鹤山。”
“你是谁?”
璟溶停了几秒,从袖中拿出根红绳,缓缓开口道,“你看了便知。”
鹤山几步行至栏处,看过红绳后,他肩膀一挺,“她现在怎么样?可还好。”
“万事皆安。”
鹤山松口气,“那便好。”他说着又看一眼远处的狱卒,低声道:“如今事可有转机。”
“静待三日可大白。”
鹤山抱拳道:“多谢。”
璟溶伸手抽过那根红绳,眉眼冷淡:“若是它,不必。”
鹤山道:“我虽不知你们如何相识,之间又发生了什么能让阁下这般相助,但阁下的救命之恩鹤山没齿难忘,待在下出去定会好好报答。”
“理所应当。”
鹤山抬头看去,面前人神情依旧,气度疏离。
“保重。”
鹤山微微躬身道谢,再抬首时,那道身影只落一片衣角。
夜上,客栈一楼,几个外乡人点壶酒围坐在一起聊着八卦。
璟溶走上二楼站在房门外,看见房中透出一层晕暖灯光,忽的心里一软,他推开房门烛火随风一动,屋中却一室空余。
“怎么不进去?”
璟溶转头,就见梦周手里提着一盏花灯摇摇晃晃走过他身边。
“哦,我刚回来见你不在,就出去逛了逛。”她说着把花灯放在桌上,“听说今日是邻水镇的小节,外面还挺热闹,你刚回来的时候瞧见了吗?”
“恩。”
见璟溶盯着那盏花灯瞧,梦周道:“你若喜欢便送你了,反正放我手里也是糟蹋好东西。”
“这不是你买的吗?”
梦周揉揉腿,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身上最后那点钱都投在那碗面上了,剩下的不都在你那吗?对了,说到这你今日可有什么进展。”
璟溶起身拿过一个薄毯,盖在梦周腿上,道:“那边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梦周点点头,“那我给你的那两个东西有什么眉目吗?”
“一个是剧毒无色无味,服下后人会失声失智,浑身如火烧一般,极度痛苦。另一个亦是毒,只不过相较前者,后者毒性更弱,这种毒虽不至死,但一旦服下必要每隔半月用缓毒之药,如若不然就会暴毙身亡。”
梦周道:“这么说前者就是一击就中,后者是水滴石穿喽。”
璟溶缓口气,几度唇启终是放弃,有些无奈道:“是这个道理。”
“啧,没想到这老贼居然这么狠毒,看来我不想管这事也得管了。”
璟溶笑道:“是吗?我记得当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梦周脸一红,脑中记起自己那日字字句句嘱咐璟溶的话,本是提醒他的,好像最后反倒是自己条条打破,一点余地都没留。
梦周轻咳一声,提高声音:“你看,这就是你死板了吧,人生在世,本就是走一步说一步,还有我说管这事只是为了应那天的承诺,和旁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啧,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不相信啊。”
璟溶耸耸肩,一脸无辜,“没有,我信啊。”
梦周轻哼一声,把璟溶手边的花灯挪到一边,赌气道:“送你也用不着,就你这眼力见,给你也不会欣赏,还不如留着照亮。”
璟溶提提梦周腿上的薄毯,饮口茶道“我刚上来时,听楼下店客们在谈论昨日满月楼之事。”
“不稀奇,他们昨日不就已经议论纷纷了吗?”
“昨日是邻水内议,今日可是外议。”
梦周描描花灯上的纹路,漫不经心道:“恩,那说明效果不错。”
此话一出,璟溶就知她要干什么,想当初灵壤那事就是她一手捅出去的,丝毫不留余地,如今邻水镇这事怕是要重翻当年。
璟溶道:“那明日呢?”
“什么明日?”
“三天。”
梦周笑笑,想起她让璟溶带给鹤山的三日之约,道:“三天时间这么短,哪有什么明天啊。”她说着碰碰那盏花灯,“打铁要趁热,赏灯要及时,不然天亮了,可就什么都晚喽。”她说着像想起什么一般,伸出手道:“对了,钱袋呢?”
璟溶默默从怀里拿出个空瘪的钱袋放在梦周手里。
梦周晃晃,干瞪着眼道:“钱呢?早上不还有许多。”
“打点人用了许多。”
梦周叹口气,道:“也是,打点确实费钱。”她本还想另要间房,现在看来只能先凑活凑活了。
梦周站起身生个懒腰,道:“今日不早了,早些休息罢。”
“你今日劳累需好好歇息,我卷床铺睡在地上就好。”
梦周扫一眼璟溶,蹬掉鞋子爬上床,“别说废话,上来。”
璟溶皱皱眉,道:“你是女子。”
“那也没见你前几日有多避讳啊,不是睡的好好的。”梦周说着把长枕放在中央,躺的四平八稳,“上来时候记得把灯熄了。”
烛火一灭,室内只剩柔柔月光。
“你之前同别的男子也这般吗?”
“别的男子,你说鹤山?他啊,比你还穷,一般我们出门在外不是睡在破寺里就是睡在山洞里,总要互相有个照料,不然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被狼叼走。不过现在你也不必多想,这不是时局和钱财所迫嘛,再说,我花的是你的钱,总不好让你睡在地上,现在天还是有些凉的,我睡在地上也不好,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所以现在这样最好,为上上策,你怎么不说话。”
“……”
梦周翻个身,看向璟溶,“对了,我还有个事想问你,就你那个钱袋,我早些时候就想问了,一直没有机会,你那钱袋上到底绣的是什么啊?”
“花,花的根茎。”
“那花呢?”
身边那道声音像瓮了一层雾,“冬天哪来的花,根在就行了。”
梦周撑起脑袋,嗤笑一声,“看来卖给你这钱袋的人还是个歪理骗子,鬼话连篇。”
“恩,的确是个小骗子。”
梦周好奇道:“那后来呢,你没回去找她算账。”
“后来很久,我都没有再见过她。”
梦周道:“也是,这绣工还没我好,若是她都能在你们那卖下去,赶明我也铺张垫子去忽悠别人。”
屋中一声轻笑,“那你定能生意兴隆。”
第二日天光微亮,梦周策马飞奔在一条黄土路上。
一声长嘶,马扬蹄停下。
小道不远处,一辆马车堪堪停在正中央,梦周翻身下马,拉着缰绳步步走近。
“你和人说话时总喜欢隔着层帘子吗?”
马车里一声娇笑,帘子掀开,露出伶儿那张柔媚的脸,“看来姑娘还在记恨上次的事。”
“呵,我这人心眼小,记恨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
“也是,姑娘那份名单上的人实在多,我的所作所为确实不值一提。”
梦周道:“伶儿姑娘这么快就承认一切都是你精心策划的了。”
“你心中已有定论,我说是与不是又有何用呢?”
“鹤山是你设计入狱的,那个包裹也是你给他的。”
伶儿抚抚腕上的黄绳,神色冷落下来,“我以为,你能追来就不该问我这些。”她说着抬起眼,直直看向梦周,朱唇轻启,“最后一个问题。”
梦周一怔,缓缓道:“我们见过?”
伶儿弯弯唇,松开那截黄色手绳,道:“你是谁?我是谁?为何做这一切、又偏偏挑中你?姑娘还真是贪心,这可是四个问题,再者我若回答了其中任何一个,其他岂不不攻自破。”
梦周眼扫过伶儿手腕,转身从袋子里拿出张纸扔在车板上:“既然你想玩,那我自然奉陪到底,不过前路颠簸,马车可不好走。”她说着翻身上马,“对了,你这马脚力不错,用来赶羊刚刚好。”
“姑娘客气了。既然姑娘喜欢,送你便是。”
梦周扯扯缰绳,最后看一眼伶儿,驾马而去。
片刻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走近,拾起车板上的卷纸,递给伶儿,道:“主子可有安排。”
“消息放出去了?”
“是,放出去了。”
伶儿收起手里的纸,“既然如此,再插手就没意思了,走吧。”
那男子跳上车,拉起缰绳。
“对了,这图是谁画的?”
“卑职。”
“马也是你选的。”
“是。”
伶儿叹口气,放下帘子,“不必画这么细致,还有,下次选东西不用选这么贵的。”
“是,卑职记住了。”
“走吧,前路颠簸,行慢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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