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澜之吾道吾来行

第二章 少年非白

    
    美兮在墨家没少听辰兮如可膏粱纨袴,风流成性,今日瞅见也不禁乍然结舌,唏嘘不已。她初到墨家问及身边仆役为何偌大墨府没有女眷,仆役掩口轻笑,双眼不自觉撇向辰兮,那眼神意味深长,美兮目瞪口呆的了然于心。
    美兮平日里见大伯墨子儒克己复礼,严谨正直,辰兮却是处处背道而驰,她好奇问过辰兮,辰兮的回答极为任性,“他让我不快活,我也让他不快活。”
    后来美兮才知道,原来墨家有个规矩,数年前,红袖阁老帮墨年华(美兮爷爷)占过一卦,说他一生得三子,墨家气运会在他第三代有所变动,不是升运便是万劫,吉凶难料,让墨家子嗣一文一武暂化凶运。
    墨年华当时嗤之以鼻,因为当时他只有两子,夫人已故,他此生不会再续弦,何来三子?在墨子儒六岁武觉觉醒时,满魄天赋异禀,墨年华喜出望外,去无渊之谷为儿子打造一柄命火刀。在回途中,看见一四岁乞儿,无畏无惧在豺狼口中夺食,身形灵巧如幻如影,脚下有淡淡墨印,戏弄的豺狼却如三岁孩童。
    墨年华不禁惊叹,四岁武觉方未完全觉醒,就有如此魂灵,此孩童非凡也,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孩童带回墨府,视如己出,赐墨姓,取名子修。当时墨子殇三岁。
    在墨子殇六岁武觉觉醒时,亦是满魄,天赋超然,墨年华想起当年红袖阁老警告,墨家得三子,天赋绝然,这天下哪容得下一家独大,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墨年华看看长子,正直严谨,知情达理。在看看二子,与世无争,通达禅让。在看看三子,不可一世,狂妄豪情。
    墨年华一咬牙,一狠心,对着长子说,“儿啊,以后弃武从文吧,你是大哥,委屈你了。”
    在这重武轻文的大陆,无疑是让人去死,却见墨子儒无哀无怨道:“孩儿不委屈。”
    墨子修和墨子殇更是对大哥尊敬不已,他们内心愧疚多年,是大哥舍弃了一切,成全如今的自己。
    如今,墨家延续这个规矩,让辰兮从文,辰兮是打心眼里,一万个不愿意。但是大哥墨谦兮是他不可逾越的鸿沟,他只能用这叛逆的来无声抗议。他父亲越讨厌什么,他越是喜欢什么,极端的父子关系。
    美兮无聊走向街边的玉器店,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不卑不吭的声线:“语言是用来沟通的,不是用来伤人的,收起你的嘲讽,才能获得别人的尊重。”
    美兮转身,只见一个布衣少年,尽管衣衫粗旧,却始终遮挡不住他的轩昂气质,秀逸清冷的五官,英眉俊目坦然,仪态凛然不失气势。身后背一个似乎身体有恙的老者。
    美兮觉得这少年的长相甚是眼熟,便多看了两眼。
    只见,店中伙计冷讽道:“有傲气是好事,但能当饭吃吗?能换来这饮梅鹿茸吗?所以也请你收起你的傲骨,快点离开,不要影响我做生意。”语毕,还不忘用手推少年一下,少年不动声色的极速后退了一步,依旧不卑不吭。
    穿着稍比少年华贵点的伙计,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怎么自己在这矮了自己好几个层次的乞丐面前,一点气势都没有,硬生生在他的无形的气质下,显得自己矮了他半截似得,心中不由得怒火中烧,提大嗓门道:“走走走,别挡着门儿,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就想赊账要那饮梅鹿茸,你还不如直接说抢。”语毕又一次动手去推少年。
    美兮看不下去,一个瞬移到伙计身边,抓住伙计伸出的手,轻轻一甩,伙计向后退了几步站稳,指着美兮准备大骂:“你……”却瞥见美兮腰间的乳石玉,便不做声。
    “他要什么拿给他。”美兮说着掏出钱袋丢给伙计。
    少年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鹿茸,向美兮作了个谢礼,淡淡道:“多谢,请问姑娘芳名,日后答谢。”
    美兮突然想起那个绿蓑衣少年的话,她回了礼道:“如此小事,何足挂齿,大陆广袤无垠,日后也不一定相遇,就此别过。”语毕,便走向春梦楼方向。
    少年望着美兮的背影,夕阳熏陶下格外迷离,心中叹道:“真是个特别的小姑娘。”
    美兮来到春梦楼,远看辰兮在那里等着,看见美兮就斥责:“跑哪去了?丢了怎么办?大哥不活剥了我才怪。”
    美兮心中暖暖如沐春风,眄视着辰兮,想说:“都丢不了,我有自保能力。”怕触伤他的心,口中戏弄道:“二哥,佳人会得如何呀?”
    “淘气。”说着丢给美兮一个精美的盒子,“这是从碧水长天求来的药膏,去你身上的疤印。”
    美兮又一次感动的想哭,这个看似不靠谱的二哥对她,那真叫一个好。
    此时,街上闲庭信步走来一个阔少模样的少年,左拥右护,浩浩荡荡朝美兮他们方向走来。
    “呦,这不是墨府的二公子,傍边这位莫非是已找寻回来的那位傻妹妹。”奸笑声消散四周。
    美兮瞬间蹙眉,横眉怒对,辰兮则轻蔑道:“姓贾的,今天本公子心情好,你最好别惹我。”说完,拉着美兮要走。
    只见那跟熊一样壮的少年,嘲讽道:“两个废物,若不是仗着墨家,岂有你和本少说话的机会。”
    这个以武力说话的大陆,他们不靠墨家,确实一无是处,甚至比贩夫走卒还要低等。
    辰兮握紧拳头,双眼冷芒闪过,但还是忍住,拉着美兮继续走,轻蔑反击道:“我就是靠墨家,所以你能怎么样?”
    肥壮少年气的牙痒痒,也无可奈何,谁让墨家力压南诛其他三大家族,也只能争争口舌之快,“真是废物,你也只能像条狗一样吠几声。”
    辰兮能忍,美兮不能忍了,一甩辰兮的手,身如闪电,手握盈月,劲风簌簌,只见美兮残影不见其人,绕着肥胖少年一圈一圈手起刀落,一挥一削,明晃晃的匕芒寒光,飞舞环绕在肥胖的贾公子周身,看的街上行人都傻眼了,哪见过这等诡异步法,心想那肥胖的贾大公子定是要被千刀万剐。
    肥胖的贾公子一时间也是被美兮突兀的攻击惊呆了,只见这墨家小姐挥匕飒飒如风,但又不觉得身上哪里有痛楚,心中暗自臆测又不敢轻易乱动,怕妄动下被那匕首伤了就得不偿失了。
    美兮收匕回鞘,极速奔到辰兮身边站定,向辰兮俏皮的眨了下左眼,不怀好意的一笑,辰兮盯着肥胖少年忍俊不禁,只见肥胖少年身前华丽锦衣被美兮削出一个“废”字,给他那熊一样的身材撑的又明显又醒目又滑稽,想都不用想身后肯定是一个“物”字。
    这两字可是美兮在炼狱禁地写过好几遍的,所以尤为熟练。
    街上行人在好笑之际,也暗暗惊讶与惊叹。惊讶是因为昔日的废柴小姐,如今也是一名玄魄师了。惊叹是因为如此凌厉的刀锋,竟不伤人分毫如此出神入化的技艺,墨家果真不愧是南诛第一大族。
    美兮一时兴奋出口道:“二哥,以后谁欺负你,我帮你打他。”刚出口便觉不妥,垂下头,脸上挂着一副怕惹得辰兮触话伤心的歉意。
    不料辰兮摸摸她的头,“兮儿真是长大了,知道疼二哥了。”语气中不伤感不勉强。
    美兮心道:“真是心宽。”越发隐隐觉得这个轻佻浮躁,不学无术的二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要么真没心没肺,要么伪装掩真。
    两人逛至傍晚归府,一进庭院便觉得府邸的气氛,尤为沉寂。美兮心中暗道:“好个小胖子,这么快就来告状了,我还没怎么他呢。”心中憋着一股子怨气,向大堂走去,准备接受墨子殇的责罚。
    而辰兮狭长的眸子转动了两下,喃喃道:“如此反常,府中必有大事。”说完嘴角扬起一抹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笑意。
    两人踱步来到大堂门口,只见堂内墨家三长辈都在,还有穿着布衣的一老一少的背影,老者艰难的站立着,傍边的布衣少年挽着他的右臂,搀扶着他,老者突然双膝跪地,堂中众人皆惊。
    墨子修一个瞬移冲到到他面前,双手想托起他,而老者似乎铁了心不起来,他双眸中浸染着无数的愧疚,道:“子修,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也算是天罚遭了报应,如今灯尽油枯之际,特向你请罪,我不求你原谅,但非白是你和初雨的孩子,我唯一不放心的便是他。”
    如此爆炸的话语震惊了大堂中所有人,布衣少年惊道:“义父,你说什么?”
    墨子修惊愕的说不出话,扬头,痴痴地盯着少年。
    辰兮和美兮虽看不见那少年的面容,但从墨家三个长辈的惊讶神情中,也能猜想出那少年的神情。只见老者右手拉着少年的手,左手握着墨子修的手,喃喃道:“非儿,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当年义父嫉妒他得才情绝艳,嫉妒他可以让你母亲牵肠挂肚,嫉妒他可以为娶你母亲当着天下人拒绝东篱姬府怜梦郡主。哈哈哈……”老者苦涩长笑之后道:“所以,做错了一件终身都无法弥补的错事。”
    随即老者目光望向墨子修道:“子修,多年让你们一家无法享受天伦,害初雨郁郁而终,大错已铸,我唯有以死谢罪。”语毕,以众人触不及防的速度咬舌自尽。
    所有人一一惊愕,墨子修抱住倒下的老者,哀凄道:“铸道,你这又是何苦?当年之事,我亦有错,如今你这般,不是在诛我的心吗?”
    身边的少年一把推开墨子修,将老者的尸身护住,冷冷道:“别碰我义父,是你害死了他。”
    墨子修望着少年,只见少年眼神冰冷,带着仇视狠狠地瞪着自己,墨子修一时语塞:“我……”。
    少年低头,用手轻轻合拢老者的双眼,淡淡地对老者道:“义父,非儿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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