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周的星期一,交日记。
范雪和顾婷双双胡编乱造了个故事,毕竟写作并不是他们的强项。
上课后,老师选了篇作文,当作范文来念,是班长徐文的。
他在作文里这样写道-:
她很像我从未忘记过的那个人,总是那么的安静,像蒲公英不小心抖落的种子。
看到她,我原本不安的心也跟着寂静无声。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和我微微的喘息。
我时常产生恍惚的错觉,就仿佛她就是那个人的化身,从初见一直到现在,我分辨不清她们谁是谁。
这个安静乖戾,笑起来很甜的女生。我看到了她骨子里的倔强和坚强,像朵生长在悬崖峭壁的野生植物,桀骜不羁,散发出诡异迷离的芬芳。
真好,让我认识这样的女孩,美好得像夏日的泡沫,多么的让我感动。
仿佛我的心也跟着温暖了起来。
杨老师深情并茂的朗读完了整篇日记,教室里安静极了。
一秒后,终于爆出热烈的掌声。
就在这轰鸣的声音里,范雪又红了脸,她逃避似的将头深埋进了书里。
太阳仿佛突然沉了下去,有朵乌云飘来。
同样的班级里,听者有意。
赵思卿听完,就那样看着徐文。看不出感情,看不出变化。
但她却:
“徐文,但愿你只是一时冲动。
你可以爱上任何人,可是,我不允许你爱上范雪。
我讨厌她我讨厌讨厌她。范雪,你优秀的令我讨厌!”
…………………
另一边,在暗淡的韶光下,安详眼底的光消失了,尽是失落。
他回头眼神复杂的望着将头埋进书里的范雪,藏在桌下的双手,终于握紧成拳头。
虽然前一个她,他不知道是谁。可是,他知道徐文作文里写的后面那个她,是范雪。
也只有徐文,会把所有的考试作文,应课日记,都写到她。
他心中的那人,雪。
安详的心底,就像那雪花,冰冷却是那样美丽。
握在手心,柔情似水。
放在心尖,刹那冰冷。
………………………………
进入四月后,阳光一天比一天强烈。
槐树重新焕发了光彩,枝叶繁茂,覆盖了整座学校。
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盘旋在头顶的那一片绿色天幕。
范雪将稍厚的衣服压到了箱子底,换上了清凉的夏装。
短发配着白裙,像一朵夏日里怒放的栀子花。
清澈。
她周围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雪儿。”
顾婷小跑着从后面追了上来,范雪看到她,轻轻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另一边,赵思卿幽幽的看着她。
初夏的空中,仿佛突然响起了雷雨的轰鸣,有一鸟从心里飞出,凄厉的叫声硬生生的将天空划出透明的伤口。
而四五点,阳光逆转成暗红色。
像干涸后的血液,凝固在天空,再也流不回心脏。
夏天的白昼,总是没完没了的长。
放学后,范雪跟顾婷在校门口告别后,径直回家。
五分钟后,小客车开来了,她像只小鹿似的跳进了车厢。
这天是周五,大多数班级上完下午两节课就放了。
杨老师因为来了一次考试,所以拖延了时间。
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范雪坐在靠窗的地方疲惫的坐在位置上,病恹恹的,没有一点生气,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不断向后倒推的房屋,树木,行人。
突然,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睁大了眼睛。
一个穿着白色的身影,边奔跑边绝望的大吼大叫着。
他穿梭在松树的阴影里,就像是一簇跳跃的光点。
就在男生前面不远处,同样奔跑着一个人影。
桃红色的裙子被风吹起,宛如一朵美至诡异的罂粟花。
徐文和赵思卿!
而此刻,徐文正接过了赵思卿的纸条。
他们不是分手了吗?而且,现在,我才是他女朋友!
范雪这样想到,心却害怕极了。
不多久,车子就将那两个人,她的朋友,她的恋人,甩出很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范雪也依然保持着回头的姿势。
这天她没有按时回家,她突然觉得难过极了。
赵思卿,徐文的脸不停在她脑海里闪烁,放大,盘旋,像梦魇似的,纠缠着她。他们每一点细微的疼,都可以让她陷入彻底的崩溃。
走在街道上,抬头望着漫无边际的蓊郁苍翠的绿。
疼痛的泪水悄无声息的滑落。怎么怎么也无法再倒流回心底。
范雪还没回到家,天已经黑尽了。
月光清凉,白天的燥热变成白雾,从地底蒸腾出来,再与月光衔接在一起。
整个世界混沌不堪。她看着月,看着看不清的远方。
她开始跑了起来。
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她终于停了下来。
胸口剧烈起伏,脸泛起潮红,仿佛每个细胞,每个毛孔都会渗出血液来。
如果下一秒就死去该多好?
像朱丽叶一样躺在最爱的人怀里,美丽的死去,变成童话,该多好?
我恨不得变成聋子,
什么也听不到。
我恨不得变成瞎子,
什么也看不到。
我恨不得没有心脏,
没心没肺没血没泪也没痛。
范雪想不通,明明他们相处没多久,为什么她的心里会那么痛。
“范雪!?”
声音从核桃树的阴影里传来,
她抹了把满脸的眼泪,有些失神的望过去。
有个模糊的人影浑身上下叮当做响的从阴影里走出。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惊人的亮,如同一汪波光潋滟的湖泊。
那颗小小的泪痔是溢出的一滴水。轻轻一碰,就会落下泪来。
君其且安详,安详!
“ 雪,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呵呵,我出来散步呢!散步呢!”
范雪故作轻松的说。
“哦,是吗?”看着她背着的书包,安详并不相信的反问着。
在范雪的身边停下了脚步,又从包里摸出一只烟来。
为自己点上。
烟雾缭绕,他的脸隐藏在雾气里,再也看不见。
有一股新鲜的樱桃味道,扩散在肆意流动的空气里。
范雪觉得很奇怪,一个男生身上怎么会散发樱桃的味道。她好奇的望向安详,正好看到他抽烟的画面,微微咪起的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范雪喉咙动蠕动了几下,突然很想抽烟,很想变坏。仿佛只有那样,才会完全的解脱出来。
但范雪也知道,安详身上的樱桃味道,那是一种叫“520”的香烟,很香。
“烟,很好抽吗?真的有那么好抽嘛?就像我们,一直吸着二手烟,就连我喜欢的人,都是二手的!”
范雪突然捶打着安详,质问着他。
这是范雪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吸烟反感。
不过今天的她,烟吸进肺里时,她竟然有种恍惚的快感。
“雪,不是的。”安详掐灭了手中的寂寞,不知道如何是好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范雪没有理他,继续捶打着他。
疯了似的摇晃着安详的肩膀。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了出来,被灯光照出钻石般迷离璀璨的光。
好半天,她才全身虚脱似的垂下了手臂。
安详看着范雪,心疼不已,他紧紧的抱住眼前的人,任凭她的挣扎。
刚才飘散在空中,凛冽的烟雾一路侵袭,疼痛的眼泪流了出来。
安又唤了声
“雪儿。”
话还没说完,滚烫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夏天的空气里,仿佛突然下起了漫天的雪。
安详的心仿佛坠入了冰窖般,生生的疼。
“该死,有蚊子进我眼睛了。”安详自我安慰着,趁机擦干了即将滚落的眼泪。
范雪回家时已经是黎明了。
天边泛出微微的鱼肚白,几颗星星在天边闪烁,明明灭灭,仿佛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范雪的家人突然叫住了她,原来他们并没有睡着。
“什么也没干。”她冷冷的回答。
那么那么的绝望。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亮。
风儿吹过,也很凉。范雪仍旧经常在夜里梦到他,还有小时候的他们。
核桃树下,她和安详坐在树上看着夕阳,嬉笑无常。
松树底下,她和徐文站在树下,他接过了纸条,心痛不已。
即使次日醒来,枕巾已经被泪水打湿透了,
也不妨, 她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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