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跟着塔叔来到了一处透明巨壁的底下,那旁边堆着一个折叠的工业式方盒升降梯。
“就这里吗?”沈飞看着塔叔停了下来,问道。
“嗯,这以后就是你工作的地方了。”塔叔应道。
“哦。”沈飞擦擦嘴,他跟着塔叔上了那方盒梯子,里面很干净,仅有一个灰色的实木凳子,上面放着厚厚的纸和几支笔。
这个大汉从制服兜里面拿出了一个电子制作的遥控器。
他把沈飞叫到身边,“看一下,遥控器是控制这个梯子的,我交你怎么用。”
沈飞走过来,一看就学会了。
遥控器上一共有三个按钮,上左右,控制着这三个方位,实在太简单了。
梯子直直向上飞升,视野逐渐开阔起来。
远处是一片苍青色,吞噬了一切鲜活色彩。
未开发土地上的废墟碎片堆叠成各色的小山峦,承受着狂风侵蚀。无数巨兽的半边骨骸从埋没的黄沙中露出,支离破碎的大厦无言诉说着旧日辉煌。
许多条流线型的水泥混凝土路面横穿过荒野,直通天际,像怪兽裸露的白色脊椎一样。
路面上行驶的机械铁物和巨型运输类荒兽的庞大形影依稀可辨,机器轰鸣声夹杂着荒兽的沉闷吼声回荡在原野。
一条奔腾不息的弯曲河水缓缓流淌,河水旁平铺了无数条青色管道,如莽莽长蛇般涌入炎北城,一切都被午后阳光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色。
“真美。”光芒透过壁垒斜斜射到沈飞的脸上。
“嗯。”塔叔用手指敲了敲,一圈无声的涟漪旋转着,像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
“曾经那里荒兽横行,我们被锁在巨壁里面,但抗争从未终止……现在,人荒两族实现和平。”塔叔看着远处,似乎在自言自语,“可既然和平了,为什么还要这个壁垒存在呢?”
“我没怎么读过书?我……不清楚。”沈飞垂下头说道。
“因为有的人忘怀不了过去。相隔一个多世纪,极大部分人都没有经历那个铁血年代。但事实就是事实,人荒是两个不同的文明,我们必须保有警惕。”塔叔一字一句道。
“但,这玩意可不讨绝大部分人类和荒兽的喜欢,它代表了文明隔阂。”沈飞想起了早晨在公共车上收听的新闻。
“正由于这样,才有我们这个组织的诞生。壁垒不倒,联盟不灭。”塔叔笑道。
沈飞并不明白这个中年人对他讲的话有什么意义,魔王是第一次见这么中二的大叔,他跟着笑了笑。
“把遥控器停下,差点漏掉一块。”塔叔吩咐道,沈飞照做。
这个中年人指着其中的一块,上面布了些细密的透明裂纹,“这一块就该换了,看见编号了吧?”
塔叔指着这个六棱形状的物块左下角,沈飞定睛一看,上面有着:炎北老城区西部壁垒L—16325。
“会写字吧?”塔叔边写边问。
“嗯。”沈飞点了点头,本魔王的书法怎么也称得上大方之家呀……
“把编号记下来,备注一下修复,就行了。我们的任务就是类似于巡逻,把那些快要损坏的元素之石记下,接着交给特殊的人来修复。”塔叔记好后,解释道。
“好的,这东西叫元素之石?”沈飞摸了上去,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见多识广的魔王大人怀疑这种物块是由某种能量凝聚而成的,但他不能吸收。
要是能够吸收的话……他一定在三天内称霸这个低等世界。
塔叔按着遥控器,升降梯继续向上。“嗯,元素之石,从紫晶蛋壳中提炼而出的,知道紫晶蛋壳吧?”
“曾经孕育原生兽的容器,紫晶蛋事件是黑暗年代的开端。”沈飞随即应道。这是地星人都知道的事情,入乡随俗的魔王自然牢记于心。
“嗯,在后文明时代,天地间坠落下来无数的紫晶蛋,蛋壳碎裂之后,里面孕育的洪荒猛兽摧毁了那个世纪。经过近百年的研究开发,人们发现了碎裂紫色蛋壳的奥秘。”
“目前陆地上的蛋壳是越来越少。所以,元素之石现在可是有价无市。它适用于许多方面,比如工业能源,水电开发,甚至元素世家急需的资源。
“我们炎夏联邦,早在十三年前就把它列为特大稀缺战略性资源。”塔叔耐心道。
“这似乎是巨壁为什么岌岌可危的原因?”沈飞抬起头,一绺灰色的额发遮住了眼眸。
“对,你看。”塔叔向着极远处伸手张臂,“如此盛大的人类文明都被禁锢在壁垒内,这个工程需要多少庞大的维修消耗呢?元素之石是有保养寿命的,同时是有限的。”
“但,壁垒依旧在。”沈飞沉声道。
“嗯,一方面是由于文物古迹的原因传承了下来,另一方面是……荒兽的种族主义者时常暴乱,政府内部有些强权派人物主张适应性保留壁垒。”
“适应性保留壁垒是什么意思?”他疑惑道。
“拆除一些无关紧要的,保留下来军事、商业和工业重地的屏障。”塔叔解释道。
“所谓的重地,是不是就指的是新城区呢?”沈飞站在高空中,看向了那个繁华的世界。
“对。”塔叔面无表情道。
“算是被抛弃的人吗?可为什么现在老城区的还没被拆掉呢?”沈飞问。
“因为有我们,WTM联盟接管了,老城区的修建费用和人力都由我们出,与政府无关。”塔叔拍了拍他。
“你们巨壁联盟厉害呀……”沈飞恭维道。
“主要是叶董事长领导的好。”塔叔轻描淡写地说。
“沈飞,其实你很走运,那位人物他三个月来这里视察一次,而且没有规律。所有的面试和招人都由他亲自负责,我们并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沈飞摸了摸鼻子,谦逊道:“我一向自认运气很好。对了,你们都叫他董事长?”
“嗯,以后叫董事长,他是个很神秘的一个人物。”塔叔道,有些高深莫测。
我看你也很神秘呀……叔叔。
“喂,大叔,你们不会是什么黑暗势力的吧?”沈飞脸不红心不跳道。
塔叔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笑。
“不是不是,我们是合法经营的组织,保证合法。我平常挺喜欢唠嗑的,说着说着就有那么点玄乎,别介意哈。”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嗡鸣声。
两个站在工业悬浮梯子上的人不约而同地闻声转头。
那是炎夏空中载客荒兽运输员,赤褐金蜻。
四只脉序网状的膜翼透明朦胧,高速振动着。
圆头部长着突出的绿宝石眼睛,复眼极多。六条肢体带有锋利勾刺,似刀锋,纤细而坚韧,尾部细长。
巨大的身躯在阳光下,闪烁出赤金一般的颜色。
在金蜻兽的背部,平稳伫立着一个巨大的透明方盒。
里面的人影依稀可辨,面样清秀,年纪不大。
“不用管,应该是来参观壁垒古迹的学生。”塔叔说道,“该干什么干什么。”
“嗯,好。”沈飞应道。
此时,塔叔翻看着那叠纸,似乎在检查是否遗漏了什么。
沈飞观察着四周的元素之石,感受着里面所蕴含的纷杂力量。
塔叔并没有移动工业梯子,因为那金蜻兽快要过来了。
此时随意移动的话,很容易发生事故。
“大叔,现在都是和平年代了,维修什么巨壁啊?这叫破坏古迹,懂吗?怎么就不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领联邦救济金呢?”有些尖锐的声音从盒子里面传出来。
金蜻兽似乎得到授意,停到了两人后面,膜翼振动产生的气流吹动了沈飞的额发。
沈飞扭过头,由于距离很近,他看清了盒子里的面貌。
一个丸子头型染着口红的女孩嚼着口香糖,新月眉弯弯,面容姣好,披了件红色软妹服饰的裙子。
角落里蹲着三个抱着手机打游戏的男孩,都戴着眼镜,旁若无人。
如果是在魔界经受了这样的嘲讽事情,魔王肯定不管不顾,先踹上两脚,然后嘚瑟地说:知道我爸是谁吗?
但现在,他不能。
因为,在这里,他爸不管用。
他只是盯着那个女孩,叛逆女孩看着沈飞。
“切。”她红唇翕动,撇过头,那挑染的披肩发闪耀着光泽,很灵动。
女孩伸出手指敲了敲盒子,得到授意的金蜻兽懒洋洋地向前飞去。
塔叔拿出遥控器,指挥着梯子向左前方飘去。
“没必要和那些学生计较,他们生活在象牙塔,再加上一些荒兽政客们的蛊惑和刻意淡化铁血历史,现在的人类基本对荒兽不带敌意。”
“但我忘怀不了,我曾经见证过荒兽种族主义者的暴乱。”塔叔脸上浮现一丝冷意。
“我认为,有了壁垒,才有了未来。”
“这壁垒能阻挡哪种级别的荒兽?”沈飞问。
“三代兽及以下。”塔叔回应,“只有原生兽和第一,二代兽能够撼动这个钢铁巨人,目前应该没有原生兽了。”
“荒兽繁衍到第几代了?”
塔叔擦了擦汗,似乎在思考,“应该是第七代了吧,你也知道,荒兽是一代不如一代,呈越来越弱的趋势。也幸亏顶尖兽类的寿命漫长,不然它们肯定耗不过人类。”
“听说这些玩意一直在研究转基因与配种杂交技术?”沈飞挤巴着眼睛。
“哈哈哈,对,这些没脑子的兽经常搞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一些年迈的荒兽学者经常忧心忡忡,担心它们的子孙后代会被摧残。”
惬意的午后,沈飞跟着一个沉稳的大叔检查着这块区域,吟听着他的教诲。
塔叔指着新发现的一块寿终正寝的元素之石。
“如果是在战争年代,巨壁的检察人员疏漏了一块。等待的很有可能是无数细密的虎蝗虫挤进裂缝,摧残文明。”
“但现在不同了,没人关注了,时代变了。哎,以前饱受尊敬的巨壁维修工,目前基本没什么用了……”塔叔似乎在自嘲。
“沈飞,家里几口人啊?”
“两口,有个妹妹。”沈飞如实回答道,“大叔,你这样的年龄,家里应该有个大胖小子吧?”
“嗯。”塔叔笑了笑。
“那小子挺聪明的,应该是个能力种。我和老婆很想让他上中央王城的能力种学院,但学费有些贵,现在正在努力攒钱。”
“炎北新区的那个顶尖能力种学院也挺不错的呀……距离又近,可以考虑去那里啊。”
“那里学费也很贵。”
“哈哈,你这叫投资金行。投得越多,将来的利息越多。”沈飞调侃道。
“道理是这么一回事。”塔叔满脸笑意。
时间缓缓度过,夕阳把天幕染成了火红色,荒原披上了蝉翼般的金纱。
塔叔按着遥控器,升降梯垂直下落。
“知道划分的区域了吧?”塔叔问。
“嗯,清楚。”沈飞回应道。
“把一天所记载的故障标注好日期,放在凳子上,就不用管了,会有专门的人员来处理。遥控器给你,工资的事情,下班后你就会明白怎么发放。那明天就是你自己了啊,小子。”
“这片区域包给我你就放心吧,大叔。”沈飞接过遥控器,拍着胸脯道。
“我先走了。”
“等一下,沈飞。”
沈飞疑惑地转过头,他不明白这个豪迈的大叔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总不至于让他继续干吧。
魔王此刻斟酌着借口或者他有种想要直接跑路的冲动。
塔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沈飞看到了一些苍老的褶皱,就像山脉一样,起起伏伏。
他把有些脏的手使劲在衣服上面蹭了蹭,接着从裤兜里面摸出来一张皱巴巴的黑色的纸张,向沈飞递过去。
“你看我这记性,差点给忘记了。”
沈飞愣愣地看着这张代表着一百炎夏币的东西。
“这……不合适,我只干了一个下午,而且没出什么力气。”他艰难道。
“没什么不合适的,快拿着,都不容易。”
“可……你就没有了。”
“没事没事,就当这一天是做志愿了,我招一个小徒弟挺开心的。小子,你不拿可是不给我面子啊?”大叔板起了脸。
那张代表着一百炎夏币的皱巴巴大钞几乎是被大叔半推半搡地塞进手里的。
夕阳拉长了一个迟暮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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