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橙

    
    千橙当时就甩开了初晴的手，差点追了下去。
    忽然看见白衣的人一动，接着跳起来，大喊：“哼，终于揪出来了。”
    千橙看见崖壁的凹陷处，一个男人扶着胳膊，蹒跚地走出来，正是刘然。
    她脚下一软，跌倒在细软的沙滩上。
    接着，大批记者冲了过来，速度之快，简直像是安排好的。
    不久，千橙就知道，他们果然是事先被叫过来的。
    因为时年叉着腰，十分得意地同其中一个相熟的记者说：“早知道他想害我，刚才的，你们都拍到了吧，是不是算杀人未遂了。”
    那人似乎早早装作游客，先到了一部，看起来是在录制海景，其实一直对准时年那边的方向。
    “放心，全录下来了，这么的，至少也算杀人未遂了。”
    “他和二老板的通讯记录，也已经查到了……”
    千橙有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远远看见时年朝她一笑，似乎很令人放松的样子。
    过了几天，报纸上铺天盖地是二老板一线人被捕的消息，据说，还牵扯出了点别的事情。
    千橙却不再关心这些，误会已除，她不愿再浪费时间于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只想多看看时年。
    却发现，这天正是她的生日。
    “请我吃个饭吧。”
    这次居然是她主动打电话邀约，时年早被那个什么小苗给甩了，也觉得两个人之间再无隔阂，一切都在千橙来找他那天，有了个了结。
    虽然没有什么肉麻的话，可他觉得自己是明白的，而千橙必然也懂。
    没想到，千橙挑选的地方，居然是家路边摊。
    “我堂堂大明星，怎么能……”
    时年说了半句，忙把帽沿往下压了压，却被千橙一把摘去了棒球帽。
    他嘴都气歪了，却发现没人叫喊自己名字。
    “放心吧，来这里都是半醉不醒的，也没人相信你这样的大明星会来此处吃饭，即使退一万步，真有人认出来……”
    千橙夹了一筷子炒粉丝，细细咀嚼里头脆嫩的豆芽，满意点头，才说：“大不了你就硬说不是，反正世界上明星脸那么多，你也没有电视上那么帅气。”
    时年本来让她说得频频点头，听见最后一句时，却差点跳起来。
    什么叫没有那么帅。
    虽然聊得很开心，可时年明显感觉到，千橙有些说不清楚的忧伤。
    苦尽甘来，一切都那么美好，她为什么会悲伤？
    时年不懂。
    终于，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时年忍不住问：“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在送别？”
    千橙终于没法维持虚伪的快乐，慘然一笑：“不是送别，是和你告别。”
    ‘“我不明白，你又要去哪里，我们好不容易……”
    “这不是我所能决定，去哪里，什么时候离开，对你们来说是自由的，可我没有这份自由。”
    千橙说话间，忽然捂住嘴，大步跑开。
    时年担心她是吐了，追上去才发现，女生是在街角偷偷哭泣。
    时年自认什么没经历过，却在此刻手足无措。
    “哭，哭什么呢？”
    他慢慢地伸出一只手，抚了抚千橙的发尾，咬牙道：“以前，我可能也气过你几次，希望大人不计小人过，以后我保证，一切都听你的。”
    千橙却噗嗤一声笑出来，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我才没有为这种事情哭呢。”
    “难不成是苦尽甘来？”
    “我呸。”
    三两句话，倒是把千橙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给勾走了。
    “如果明天，你就见不到我了，你会做什么。”
    时年明显有点紧张：“你又要干嘛。”
    “只是个假设，回答我问题。”
    “就去找你呗，天涯海角。”
    时年好像也有点醉了，觍着脸靠过来。
    他越是这样，千橙心里越是抽痛，她好像已经不再抱怨命运不公，可也失去了下一回合的动力。
    总得求点什么吧。
    所求即在眼前，可她马上就要离开。
    穿过旧巷，鼎沸的人声渐息，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人在指引，千橙来到了一家照相馆附近。
    “帮我去那家买份鸡蛋卷，好吗？”
    支走了时年，千橙深呼吸，走进了这家店。
    “拾年照相馆。”
    依稀是在韩月那里听过的名字，她见这里风格不算现代，有点民国风格。
    “您好？”
    里间聘聘婷婷走出个穿着月白旗袍的女子，语笑嫣然：“您好。”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看见了这么个和韩月长相一模一样，气质却完全不同的女人，她还是不由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千橙。”
    喝了人家递过来的一杯茶，她终于说出了开场白。
    “哦，”
    老板了然地笑：“早有耳闻。”
    “今天便是我的生日，可，”
    千橙还是想拼一把，躲着不见韩月的替身自然无用，她们仿佛是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如果亲来求一求，说不定能……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我不想离开这个时空。”
    老板却丝毫不惊讶：“可你没得选择。”
    早就准备好了一箩筐理由的她：“如果心不甘情不愿，我去了也不会替你完成任务，再说，我和时年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们……”
    “可你没得选择。”
    千橙的笑容消失，顿时拉下脸来：“好好说不听？”
    “不是，”老板却还是笑意盈盈，好像不知道生气为何物：“你毕竟不属于任何一个时空，即使我们同意，明天一早，这里还是会把你排斥出去。”
    “什么！”
    千橙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只是瞪着眼睛瞧她。
    “不信，大可以试试。”
    “我……”
    “早就说过，你不是被选择，而是很早以前便被注定。”
    “多早？”
    “大约千年以前。”
    “我凭什么信你。”
    话说得硬气，可千橙心里已经开始打突。
    她……该怎么办呢？
    “千橙！”
    有人在叫她，细细分辨，是时年。
    他怎么来了？
    千橙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让我好找。”
    时年的话虽然俏皮，可他的模样很是奇怪。
    “千橙，贺千橙，乐千橙，你到底是谁？”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千橙打得支离破碎。
    这也是她常在问自己的问题，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时年说出来。
    “你……”
    “我都知道了。”
    千橙看向老板，那女人却无辜地一抬手：“我可没掺和这事儿。”
    “我去买鸡蛋卷，却碰见了初晴，她拿着鸡蛋卷在我鼻尖一晃，瞬间便有好多好多记忆像快速放映一般。”
    千橙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所以，初晴又是谁的替身？
    不及细想，她还得面对突然出现的时年。
    可很奇怪，时年的目光深邃，仿佛并没有在等她解释什么，仿佛已然洞知她的一切。
    就在这长久的，沉默的对峙中，听见老板好听的声音说：“韩月说你不需要去下一个时空，但，”
    哼，就知道得有个“但是”。
    千橙却忽然不敢动弹，仿佛在等着领受某种天罚。
    “你的体验可以提前结束，需要回到时空站工作，你本来，就属于那里。”
    老板娘看着她的眼睛，千橙忽然浑身巨颤。
    她想起来了。
    她只是时空中转站的一位管理者，最近才被派出各个时空做体验调研，韩月是她的同事，却也是另一个时空的她。
    其实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做着同一份工作。
    这样一来，事情仿佛变得容易接受许多，眼前这个老板娘，必然深谙劝说之道。
    她回头望向时年，过了今天，时年便不会再记得自己，而过往一切也……
    此刻才明白，咫尺天涯的眼神是怎样的。
    千橙刚想说点什么，便听见时年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快二十年了吧。”
    声音居然有点像齐年。
    “不能在这里，那干脆去时空站陪着你好了。”
    等千橙字斟句酌，终于弄懂了时年这话的意思，她仰起头，睁大眼睛看向男人。
    “别这么夸张，抬头纹都出来了。”
    时年却轻松一笑：“收个编外人员，可以吧？”
    “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老板娘笑着，语气却有点冰冷。
    忽然，午夜的钟声敲响，千橙不顾一切地抓住时年的手，却看见自己的手掌在慢慢消散。
    终于……又一次的别离吗？
    *
    “你都不知道吧，第五时空中转站的主人是夫妻档呢。”
    “真的假的，还能这样巧？”
    “巧什么巧，听说是男人非跟着过来，时空站的屏障居然对他不起作用，后来干脆就收编了。”
    千橙听见外头新来的员工议论，低头微笑，接过时年递过来的一杯咖啡：“咱们在时空站可算是风云人物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原先鸳鸯不羡仙。”
    “真肉麻，快点去把资料找出来。”
    千橙掩饰自己绯红的脸，骂走了时年，随后，托腮微笑，看向面前数万个显示屏的其中之一。
    那上面，韩月与林畅正看着对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