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带着孙太医回了宫,他先让孙太医在宫门口处等待,独自进了宫。不过,他并没有见到皇帝,他在宫中的身份卑微,没有直接面圣的资格,因此他想要一窥圣颜,绝非一件易事。小太监垂着头站外店门之外,拳头紧握,下定了决心,早晚有一天,他也会成为大内总管的。
他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禀报给了大太监,大太监闻言,脸色一变,然后便急匆匆的走了,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十分嫌弃地看着他,退后两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这才严肃的下了命令,“自今日起,若是没有杂家的命令,你休要出房门半步,若有违抗乱棍打死!”
小太监吓的一激灵,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便知这老太监如今是对他动了杀念。他现在不过是条无权无势的小鱼,绝对不能任人宰割。他强忍住害怕,连忙乖巧的说,“大总管且放心,奴才绝对不会出房门半步,若有违抗,不等大总管下令,奴才愿意自裁,杀身成仁!”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这老太监囚禁他,也算是间接给他谋了一条生路,不过,若不是迫不得已,他是不愿意离开皇宫的。如今他的身体已然残缺,若是离开皇宫,也不可能过上尽享人伦的生活。但他不想死,再糟糕的事情,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陛下,不好了,”大太监急匆匆地走进大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的满头大汗,“陛下,孙太医回来了,此时正在宫门处等候陛下传召,老奴斗胆,恳请陛下此时不要传召孙太医。方才老奴得到消息,陆小姐得的病确实厉害,陆父的丫鬟已有人被感染,请陛下保重身龙体。”
皇帝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笔,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太阳穴,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大太监微微颤抖的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不过瞬间便消失不见。他是皇帝,没有人可以擅自替他做出决定。“宣孙太医。”
大太监连连磕头,苦苦劝慰道:“陛下,还请陛下三思。若是陆小姐真的得了那不治之症,孙太医可是接触陆小姐的第一人,陛下龙体金安,万万不能冒这个险。陛下,老奴求你收回成命。”
皇帝看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太监,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黑着一张脸,冷漠的道:“放肆,朕的话什么时候轮得着你们置喙。宣孙太医,”他顿了一下,还是认了怂,“让他在殿外汇报即可。”
大太监闻言,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老泪,这才磕头谢恩,“多谢陛下。”陛下是个很固执的人,最看不得忤逆,今日他这般忤逆圣意,皇帝却没有治他大不敬之罪,他这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走出殿外,大太监擦了擦干痛的眼睛,又摸了摸湿漉漉的老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抬起手,看着尽是被岁月沾染的手,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已经活了半百,不知道还能陪伴陛下多少年。只盼,陛下能够一切安好吧。
孙太医很快就到了,他身为医者,自然知晓传染病的危害,也自知他现下不适合面圣,不能大太监提醒,便自觉的站在门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跪在门口,朗声说道:“臣参见陛下。”
过了半晌,殿内才传来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如何?”
孙太医不敢有一丝的隐瞒,“陆小姐患的病并非天花,却和天花的病症极其的相似,臣也是初次见。目前,臣并无万全之策,还请陛下恕罪。”他沉默了一下,又道:“此事,臣已经情况全部告诉陆大人。”
殿内又是一阵长久的默然,孙太医的两腿酸痛无比,但是皇帝没有让他起来,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皇帝才冷冷淡淡的说了一句,“平身吧。”
孙太医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大太监本想扶他一把,但想起来他是刚才陆府回来,便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两步,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孙太医那张泛着疼痛的脸。
“陆小姐的病可治?”皇帝正巧翻到禀报齐霄昀失踪的奏折,他的手一顿,微不可见的抽了一下,他薄唇紧抿,眸子深处满是波涛汹涌的风暴。
孙太医擦了擦脸上的汗,听到皇帝的声音便知他此时的心情定然十分的糟糕。他的脑海里面闪现出几百种的可能,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回禀陛下,臣会尽量治好陆小姐的。”
皇帝又不说话了,孙太医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他求生欲十足的道:“启禀陛下,方才臣已经让陆大人封锁了陆小姐所在的院子,避免更多的感染。”
又是一阵难看的沉默,直到他因为害怕快要晕倒的时候,皇帝终于说话了,只是这话却不是说给他的,“贤王府可有消息?”
大太监连忙应声道:“启禀陛下,贤王府大门紧闭,谢绝见客。贤王府的管家前两天去了趟陆府,呆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回府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动作了。”
皇帝嗯了一声,又沉默了良久,这才淡淡的说,“孙太医,全力救治陆小姐。”
“臣遵命。”
直到出了宫门,孙太医那悬着的心这才踏踏实实的归了位,他拖着酸痛的腿回了府,刚进了书房,果不其然看到一个人正堂而皇之的坐在主位上,他急忙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属下参见统领。”
“交代你的事情,可有完成?”
孙太医收起诚惶诚恐的神色,低沉着声音回,“属下已经将陆小姐病重的消息透露给了陛下,陛下让属下全力的救治陆小姐。但是属下认为陛下现下并未完全信任属下,这两日定然会派人再探虚实。”
来人点点头,“剩下的事你不便插手,我会安排其他的人去做的。”
送走了来人,孙太医整整一日都将自己关在了府中,闭门谢客,让许多想要打探消息的人都吃了一个闭门羹。
翌日,贤王失踪的消息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皇帝冷脸看着下面吵成一锅粥的朝臣,脸上的不耐烦越加的明显。武将一向快言快语,一听战神失踪了,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张嘴就要大军压境,要西林给个说法。
但是文臣却是万万不同意的,他们极力反对,详细列举战争带来的种种后果,还痛斥武将是不长脑子的野蛮人,只会打打杀杀。武将自然不甘被骂,嘴巴骂不过,便要动手。
于是乎,肃穆的朝堂就变成了菜市场一般,文臣武将缠斗在一起,就好比撒泼的妇人。皇帝忍了半天,最后忍无可忍的大吼一声,“混账东西!”
文臣武将闻声,松开了彼此的束缚,彼此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互瞪着对方,眼神恶狠狠地,就差没把对方拆骨入腹。
“成何体统!”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文臣武将哪里还顾得上打不打仗,立刻黑压压的跪倒一片,齐声说道:“臣知罪!”
皇帝怒哼一声,“你们乃是朝中栋梁,如今却变成这个德行,真的是丢人现眼!都给朕滚下去!”
不多时,方才还热热闹闹的朝堂就安静了下来,皇帝看着空荡荡的大殿,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他的眸子太深,让人看不清真实。
“可有信息传来?”
大太监连忙低下头,一五一十的回,“寻找贤王的人,目前尚未有消息传回。至于陆小姐,据暗卫传回的消息,他并未见到陆小姐本人,院子门口有贤王府的侍卫守卫,除了孙太医,其他人一律不准进去。”
皇帝的眉头微挑,“贤王府的侍卫?”
“是的陛下,在贤王出事前,陆大人曾经去过一趟贤王府,隔天,贤王府的管家就去了陆府,老奴估计着,就是那回留下的侍卫吧。”
没有亲眼看到陆安瑾,实在难辨真假。不过,他不可能亲自去一探究竟,只能旁敲侧击的去推测了。
“孙太医可靠?”
大太监点点头,“孙太医夫人的贴身丫鬟乃是宫中的线人,据她回禀,孙太医这两日一直在研读医书,对陆小姐的病情甚是忧心。且孙太医为人刚正不阿,是个中立派。”
皇帝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他低下头,目光又定格在禀报贤王失踪的奏折上,他沉默了良久,思绪万千。
凌风只有在夜半时分才能接近陆安瑾,万籁俱静,正是偷溜的好时机。他看着整装待发的陆安瑾,小声的询问,“王妃,可是跟大人和夫人告别?”
陆安瑾缓缓的摇了摇头,“罢了,告别只会徒增伤感,咱们此行过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就让爹爹娘亲一直以为我在府里呆着吧。”
凌风叹了口气,他甚是不明白,为何王爷和王妃这么顶好的人,命运总是这么的多舛。
“可安排好了?”
“王妃且放心,冬梅的死讯已经放了出去,皇帝并未怀疑。”
陆安瑾点点头,时间不等人,她在这里多停留片刻,齐霄昀就多了片刻的危险。再者,她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呆在这里的时间长了,反而容易露出马脚。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出发吧。”
陆安瑾留恋的看了一眼陆府,未再犹豫,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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