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过后,气温下降,江宁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荣模样。城中道路间车马行人,青衣小轿,贩夫走卒于青石长街、宽街窄巷间来来往往。
秋风瑟瑟,秦淮河畔树叶飘落,河中水色清清,画舫连绵依旧。水势稍缓处,偶有妇女结群在漂洗衣物,偶有欢声笑语。
时至清晨,旭日初起。人们都已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河边一棵槐树下,有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拿着一柄泛着红光的剑在那挥弄,浮光华丽却毫无章法。
一旁却有三五个孩童看得起劲,目不转睛,时而拍手叫好。
过得一会儿,少年却是笑着停下了剑,转身问孩童要不要学他的绝世剑法,孩童登时一脸兴奋,点着小脑袋。
少年见状轻轻一跃,折下五六根槐树树枝,用手中长剑将其削成粗糙木剑,分与孩童。
孩童们欢呼几声,拿着手中木剑装模作样的挥舞,俨然一派剑客风度。
少年满脸笑容,领着几位孩童一起舞剑,剑式放得缓慢。孩童们有样学样,跟着划了起来。
行人从旁路过,见了少年与孩童的动作,无不暗自叹息,少年年纪轻轻,不去读书问道,求取功名,却在这儿与孩童嬉戏玩耍,真是浪费这大好年华。
少年也不在意过往行人的指指点点,依旧领着几位孩童摆弄剑式,偶有孩童做得歪了斜了,少年还会手把手纠正他的动作。孩童们也是兴致盎然,一脸认真的配合少年的动作。
就这样练了小半天,少年见孩童们满脸细汗,气息微喘,于是停下了教授,让孩童们休息一下。
“哥哥,你这是什么剑法呀?”一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孩挥了两下木剑,问道。
少年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道:“这叫至阳无极开山断河剑法,练到大成,一剑就可开山断河,威震天下。”
女孩与周围孩童闻言,眼冒金星,崇拜道:“那么厉害啊,那我学会不就可以当一代女侠了。”
少年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小女侠,神功大成以后,到时与人打斗,别忘了我这师傅的名号,我叫徐子凌哈。”
女孩扬起小脸,认真点了点头。
少年却是轻轻摇头,笑了笑,收剑准备离开,临走时说了一句“明日辰时还在此处,再与你们传授我的无敌剑法。”
几位孩童又是一阵欢呼。
数十米外的一家茶肆二楼之上,一女子靠着窗户,将方才孩童与少年的动作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一翘,轻轻笑了笑。
从外面看,却见那女子罩着纱巾,看不清面容。
不一会儿,女子桌前来了一个小厮,细声说道:“小姐,已确认目标今晚会去秦淮河沿岸观看中秋夜景。”
女子微微颔首。
小厮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随后女子将袖子往腿上一放,两只硕大的蜘蛛从中爬了出来,在女子腿上打转。由于是桌下,旁边茶客却是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女子脂玉般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青、紫两只蜘蛛,眼中神色却是非常复杂,有宠溺,有哀伤,也有憎恨。
当徐子凌回到平日居住的院落时,却听到一个摩尼教弟子说方百花已经离开江宁,去往杭州了。
方百花不辞而别,徐子凌顿时兴致缺缺,心中关于剑法的疑问只得不了了之。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方百花的态度,竟然就这样不告而别,当真对他就没有一点感情?纵然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对方百花却是真心实意的。
徐子凌也是心性开朗之人,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等以后遇到方百花再当面询问便是。
午膳过后,闲来无事,徐子凌便在院子里继续练起剑来。这些时日以来,方百花每天或多或少都会指点他几次,他练剑虽晚,但对于剑意的参悟却是一日千里,加之手中宝剑赤霄,他虽然缺少战阵经验,施展剑法的威势也是与一般剑道大家相差无几了。
不过他早晨教授孩童的剑法,却是他根据武当丹剑自创的剑法,招式十分粗浅,只能用来固气凝神,打磨剑意,并非杀敌所用。而他此时所练的剑法,是方百花唯一传他的剑法,名曰巨阙四式,据说是福州湛庐山一所门派的绝学。
四式即正反竖劈,左右横扫四式。此剑法招式虽普通笨拙,却可力起千钧,以力破巧,恰好适合徐子凌的纯阳之剑赤霄。
熟稔剑法精要后,徐子凌也练习了许多次,但也往往不得其意,正如此时赤霄剑在徐子凌手中横竖挥舞起来,看似气劲十足,剑气骇人,但细看一番,却与普通的蓄力挥砍一般无二。
然而世间剑法神意,始于有,归于无。不当拘泥于招式,而在于变化,以有招化无招,出奇制胜,方能百战不殆。但这也是剑道的巅峰,当今天下没有几人能达到这个境界。
虽不得其意,徐子凌还是决定坚持练习,希望能由浅入深,早日领会出剑法真意。因剑式对力道的需求,每招每式都是气力尽出,直练得手臂酸麻。实在难以忍受时,徐子凌便歇息一会儿,再继续练习。
直至傍晚时分,方杰回到了院中,看到徐子凌正在练剑,走到旁边说道:“徐兄弟,别练了,走,出去快活快活。”
抬手收剑入鞘,徐子凌用衣袖擦了擦脸上汗水,说道:“天色尚早,休息一会儿再去不迟。”
方杰看了看火红的天空,也觉得离天黑还有一会儿,看着一脸疲惫的徐子凌道:“也罢,你这一身臭味,等会儿怕吓走了姑娘,赶紧去清洗一番换身衣服。”
徐子凌也觉得身上有些稠腻,便点点头,放下手中赤霄,沐浴更衣去了。
方杰在院中等得无聊,便拿起徐子凌放在石桌上的赤霄剑把玩,长剑入手,竟觉得有些滚烫难忍,隐有抗拒之意,方杰暗暗称奇,此剑竟有如此灵性。
过了一会儿,徐子凌换了身白色长袍,走了出来。他虽然只有十七岁,脸上稚气未脱,却也身姿挺拔,常年习武,但全身肌肉并不明显,一袭白衣加上清俊面容,颇有几分文人气息。
方杰见他出来,收剑回鞘递了过去,说道:“走吧。”
徐子凌接过赤霄,系在腰间,与方杰一同走出门去。
此时夜色初起,整个江宁城却已处于灯红酒绿之中。街道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走在石阶上,交谈说笑,热闹不凡。
夜色下秦淮河畔的街道是整个江宁最璀璨的风景,相比较前几日,中秋时分的街道更是华丽,一路上满是花灯,五光十色,偶有舞着大龙的队伍敲锣打鼓穿过街道。河面上满是金碧辉煌的画舫,来自富裕的商贾或有钱有势的青楼,多有数船连舫,巡游于秦淮河畔,如一座座水上仙宫。
置身欢闹的人群之中,徐子凌不免觉得有些孤寂之感,看着一边的方杰,问道:“你怎么不随百花姐回去?”
方杰却是早已习惯,一脸无所谓:“只要银钱在手,在哪不是潇潇洒洒。想恁多作甚。”
徐子凌看着远处的人山人海,没有再说话,径直走了过去。
商贾们为了积聚名望,往往会趁各类节日的机会,斥资举办诗会邀请各路才子参与,若是有才子在诗会中技惊四座,赢得名声,那该诗会所属的商贾家族也会水涨船高,为人们所知。
此时徐子凌看到了街边一栋楼院上贴着“祁园诗会”四个大字,断断续续有人走了进去,徐子凌看了也只得轻笑着摇头,他幼时倒是学了些文字,读了些四书五经,不过跟了师傅之后,看的都是拳谱刀谱,哪里懂得这些文人雅事。
看得片刻他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那楼院大门,细看正是昨日的陈大公子,不由心生疑惑,难道这人颇具才学?想到那人昨夜的给他的印象,又不自觉的笑了笑,继续沿着街道往里走。
再沿着街道走去,人也是越来越多,有商贩背着篓子卖着各式花灯,也有卖艺的人借着灯光在晚上表演才艺,甚至有青楼的红牌抛绣球接待客人。附近的河面上,也慢慢铺满了泛着光芒的河灯,在水中摇曳,绚烂如繁星。
徐子凌从中掠步走着,如走马观花一般,却也是心情舒畅。
相较于江湖上的快意恩仇,这种和谐盛会更加让人心生向往。平日里聚散离合,到了这中秋佳节,家人、情侣都会在此时一起出来赏月,赏灯,吃月饼。
走着走着,徐子凌感觉不对,一转身,竟发现方杰不见了,不过以他的身手也无需担心,便继续看着沿街的热闹场面。左顾右盼的模样,宛如初次进城的乡野村夫。
又走得几步,徐子凌看到了两道在河边放水灯的身影,赫然是昨日的姐妹二人,随即慢步走了上去。
刚走到姐妹俩身后,放下水灯的二女一同转了过来,看到了徐子凌。
原本带着笑意的叶青荷瞬间变了脸色,秀目瞪大,小嘴一撅,狠狠盯着徐子凌。昨天在鑫雅阁吃了这混蛋一脚,到现在屁股都还有些酸痛,想起来又羞又怒。
看到姐姐神态的叶青竹真怕两人在这儿又打起来,赶紧拉住了姐姐,对徐子凌说道:“徐公子。你也来看中秋晚会啊。”
徐子凌点点头:“本来打算随处逛逛,却是看到了你,就过来打个招呼。”
“徐公子一个人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逛逛吧,多个伴儿也热闹。”叶青竹见徐子凌孤身一人,轻声说道。
“我不想和他一起。”叶青荷冷声道。
“姐~”叶青竹轻轻叫了她一声。
“哼!”叶青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叶青竹笑了笑,看着远处对徐子凌道:“徐公子,我们一起去那边看看吧。”
徐子凌轻轻点头,跟她并排着慢慢往前走。他倒不是非要和她们一起,只是有个伴儿总比一个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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