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中午时分,梁山的先头部队已经抵达了独龙岗境内。
见前方地势复杂,道路交错纵横,狭阔不一,冒然行军恐遭伏击,梁山军士便就地扎营,准备派人先去查探道路。
此次攻打祝家庄,领头的不是一再请命的宋江,而是大当家晁盖。前些天,他在荷水劫取苏家楼船,非但一无所获,还折损了数十个弟兄,这让他感到颜面无光,若是长时间没有建树,众兄弟如何服他。
于是他谢绝了宋江的请命,亲自率领大军杀向祝家庄,想以此胜重新树立威望。
由于物资运输和人员调度的问题,梁山大军分作两支前往祝家庄。
第一批由晁盖统领,随行的有秦明、戴宗、张横、张顺、杨雄、石秀、杨林、欧鹏、白胜等头领,约有一千七百名轻装步卒,一百马军。第二批由宋江统领,随行的有花荣、李俊、李逵、穆弘、邓飞、马麟、黄信等头领,携一千三百步卒,五十骑军随后接应。山寨大营则由吴学究同其余头领把守。
扎好了营寨,晁盖于军中帐内坐下,叫众头领前来议事。
等得人齐,晁盖道:“这祝家庄里的道路太过曲折回环,大军不可冒进,须得几位兄弟前去打探一番,摸清路径方可再度行军。”
事情因杨雄、石秀而起,他们当即站了出来道:“哥哥,我等愿去打探。”
晁盖看了看两人,道:“石秀兄弟自然去得,但杨雄兄弟面容气质颇为不凡,做细作恐会暴露,却是去不得。”
石秀答道:“我一人去即可,人多反而容易暴露。”
晁盖想了想,“一个人去太过危险”,说着看向杨林道:“杨林兄弟擅长乔装打扮,不如你与石秀兄弟修饰一番,一同去打探祝家庄虚实,若有急事,也好有个照应。”
杨林抱拳到:“但凭哥哥吩咐。”
晁盖点头道:“你等且去准备,即刻前去打探。”
不久后,石秀装作民夫,挑着一担柴先一步往祝家庄而去。
石秀走了十来里路,却见路径曲折盘旋,四周湾沟相似,树木丛生,难以认清道路,便放下担子,歇了起来。
后方忽然传来铁环碰撞的响声,由远及近。石秀转身一看,却见杨林头戴破斗笠,穿着一身旧法衣,手里擎着铁石法环阵阵作响,一路招摇过市而来。
见四周无人,石秀叫住了杨林,道:“我倒是随李大官人去过祝家庄,但当时天色已晚,我看不清道路细处,却是不知该如何再去这祝家庄。”
杨林摇头道:“何必管它路径曲直,你只管沿着大路走就是了。”
石秀不疑有他,便又挑了柴,望大路先行而去。
又走了许久,石秀忽然看到前方有十来户人家,三五个客栈酒店,便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却见店内门口插着朴刀、木枪、钢叉等器械,酒店内的人所着衣物上都写着大大一个“祝”字。周围来往的人,一概如此。
忽有一老人从旁经过,石秀向他作了个揖,拜问道:“老人家,这地界有何风俗习惯,怎地各家都将刀枪棍棒放在门口?”
老人看了眼他,眉头微皱:“你是哪里来得客人?既不知村中规矩,便赶快离开。”
石秀答道:“小人本是山东贩卖枣子的客人,折了本钱,回不了家,便挑了担柴来这里卖,却是不知此间规矩。”
老人道:“你既然不知规矩,那便速速离去。此处早晚会有大仗要打。”
石秀故作惊疑道:“这等好地方,为何会有大仗要打?”
老人气急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且与你说了罢:此处唤作祝家庄,村岗上就是祝朝奉府衙。前些日得罪了梁山好汉,如今正派大批军马前来攻打,此时正驻扎在村外。上头已有命令下来,让我村中青壮做好准备,待号令一到,便去策应祝家大军。”
石秀又问道:“老人家,敢问村中有多少人家?”
老人道:“仅我这村子,便有上万人家。还有东村的李家庄、西村的扈太公庄与我祝家庄缔结盟誓,互为应援。”
石秀大声道:“既如此,怕那梁山泊作甚。”
老人微微笑了笑,悄声道:“你莫不是梁山来的细作?”
石秀心中大惊,不知从何露出了破绽,面上装作疑惑道:“老人家何处此言呐?”
老人道:“管你是谁,且先同我到屋里说话。”说罢转身向一座破旧木房走去。
石秀惊疑交加,只得跟了上去。
进了屋内,石秀一下便要拜倒在地,却被老人随手扶住了手臂,
感受到老人枯瘦手臂里的惊人力道,石秀更是心惊胆战。
却听老人说道:“你不必惊慌,我虽客居于此,却不是这祝家庄本地人士。满村皆姓祝,唯我一人复姓钟离。”
石秀欲言又止:“老人家为何……”
老人淡淡道:“祝家庄上下专横跋扈,勾结官府为祸一方,我与其道不同,不相与谋。”
石秀疑道:“老人家方才莫不是试探于我?”
老人道:“然也。你等所谓的梁山好汉,与这祝家庄人士却是一般无二,我乐得见你等恶狗相扑,孰死孰伤,皆是大善。”
虽然老人看不起梁山好汉,但听他的意思似乎会帮助梁山以引两虎相争,石秀于是接话道:“还望老人家指教一二。”
老人轻哼一声,道:“这祝家庄位于山岗之上,周遭皆是盘旋曲折的道路,因山色奇异,人眼所见的进出道路不尽相同,往往容易进得来,却是再难出得去。”
石秀惊道:“可有破解之法?”
老人回道:“说来也甚易。你出去时只需留意白杨树即可,切记,每逢白杨树便转弯,若无白杨树,那就一定是死路一条。没有白杨树的路,往往布满了陷阱,一旦失陷其中,必被活捉了去。”
石秀得知其中门道,拜道:“多谢老人家大恩,小子日后必当厚报。”说罢便欲离开。
刚到门口,却听外面有一阵人马声传来,喧闹无比,隐约听到有人说“捉得一个细作”。
石秀大吃一惊,急忙出门去看。只见十几个武装士卒正押解着一架中平板车,其上缚有一人,被剥了个赤条条,呈“大”字状,仔细一看,正是杨林。
路旁观望的人询问其中缘由,听得一军士道:“这厮好生大胆,独自一人来做那细作,装作个解魔法师,却识不得路,望着大路便走,七拐八绕许久,被巡视的兄弟撞见,叫齐人马去捉了来,这厮倒有些功夫,伤了我数个兄弟。有人认得他,便是梁山贼寇,唤作锦豹子杨林。”
从旁有人怂恿道:“此人既是梁山贼寇,听闻那晁盖正领军驻扎在山岗外,何不割了这厮的鸟儿,送于那晁盖?”
众人哈哈一笑,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叫好。
那军士跟着笑了笑,道:“我等倒是愿意做,不过三少爷吩咐过了,暂且不能动他。”
听了这话,众人登时意兴阑珊。
石秀在暗中看得心急难耐,但一时却没有太好的办法搭救杨林,便准备回去告诉晁盖这里的情况。
老人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拉到了暗处中去。
他正疑虑,却见远处有一男一女纵马而来。
男子骑着白马,提着一杆银枪,正是他见过一面的祝彪。
女子骑着黑马,身着轻便的短打,紧握缰绳策马奔腾,离得近了,才看清面容:脸如刀削,眉如笔画,鼻梁高挺,薄唇朱红,乌黑长发直直束于脑后,当真是英姿飒爽。
老人见石秀盯着那女子,与他介绍道:“那便是西村扈太公的女儿,一丈青扈三娘,使得一手日月双刀。以你的境界,在她手下走不过十招。”
对于老人的嘲讽,石秀无动于衷,只是惊异道:“世间竟有此等奇女子!”
祝彪与扈三娘已有婚约,再过得两月便要完婚,此时祝家庄有难,她特地前来相助。
两人在人群中勒马,只听祝彪朗声道:“诸家青壮且做好准备,今夜以红灯为号,必要捉拿晁盖等贼人,押解官府请赏。从此时起,没有祝家的文书,任何人不得出村。一经发现有人擅自出村,权且当做私通梁山贼寇的叛徒处置。”
众人习以为常,并无异议。唯有石秀暗自叫苦。
眼见有军士把守了隘口关节之处,石秀无法,只得与老人先回了屋子,待得晚上再从中斡旋。
晁盖在军帐中等了许久,不见二人回来,恐二人出了差错,便又派人出去打探。过得一会儿,有人来报。说是那祝家庄声称抓住了“细作”,此时正在戒严,不让人进出。
晁盖登时急了,杨林、石秀是受了他的命令才进了祝家庄,此时被拿住,他无论如何都得去搭救。
召集众头领,晁盖开门见山道:“杨林、石秀兄弟恐怕已经被抓住了,顾不得他大路小路,今夜我等只管杀将进去,也要救他二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秦明等人抱拳道:“全凭哥哥吩咐。”
入夜时分,梁山众头领各领百八十人,举着火把,径直杀向祝家庄,临近了,便开始摇旗呐喊,擂鼓鸣锣,高举大刀阔斧,浩浩荡荡。
到得庄前,发现庄门紧闭,庄下吊桥也被吊了起来。
前军统领秦明在庄前大声挑战、怒骂,庄上却毫无动静,甚至不见军马火把。
晁盖看了,心生疑虑。忽听后方戴宗说道:“晁盖哥哥,来时的路都已不见踪影,难以辨认。”
晁盖环顾四周,漆黑一片,顿时醒悟过来,惊道:“这祝家庄莫不是早知我等要来夜袭,恐怕是中了计了。”
急忙大声叫道:“后军寻路,前军断后,尽快撤军!”
适时祝家庄内一束红光飞上夜空,在爆响声中绽放出璀璨花朵,门楼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万千箭矢随即呼啸而来,顺着夜风尽显凌冽。
原来祝家庄上军士早已恭候多时,此时见着信号,便开始了进攻。
未来得及举盾的士兵顿时被射的人仰马翻,晁盖心惊的同时大声呼喊着后撤。
丢下几百具尸体后,梁山大军撤出了祝家庄的射程。但四周旷野里也是火光亮起,好似有无数敌人在围杀过来,此时祝家庄也是放下了吊桥,一支军马从中杀出,直奔梁山大军而来。
晁盖不敢恋战,一心想着后撤。
由于道路曲折回环,此时大军已是首尾混乱,许多士卒为了逃命,甚至丢了兵器。
忽然有人高声道“石秀兄弟回来了”。却见石秀来到了晁盖身边,大声说道:“叫兄弟们高举火把,沿路寻找白杨树,见了白杨树便转弯,记住,有白杨树的路才是活路,其他都是死路。”
晁盖面色一喜,急忙下令将这则信息散播出去。
认得了道路,大军便有了些秩序,开始缓缓撤退,后军秦明、杨雄等人为断后,与祝家庄军士战到了一处。边战边退的境况下结不起阵型,死伤无数。
晁盖等人行了三四里,发现前方阻击的人马越来越多,惊疑间叫停了大军。
石秀指着一处亮光道:“哥哥且看那边的红灯,他们便是借助那灯光提前到我等前方进行阻击。我等往哪边去,那灯便往哪儿指。”
晁盖顺他手指望去,果然有一碗灯光。那碗灯光距离他们却是不算太远,他急忙引弓搭箭,向那碗灯一箭射去。
那箭矢飞去,只是从旁划过,险些命中。那举灯人有所察觉,四下动了起来。晁盖本欲再起第二箭,看着不断晃动的灯,他没辙了。
他猛地一拍脑袋:“早知道带花荣兄弟来了,定可将那碗灯射灭。”
然而此时梁山大军已经被祝家庄的人马围住了,晁盖悔之晚矣,但也不敢犹豫,硬着头皮率领大军正面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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