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忘春和方青鸾惊喜交集,齐叫:“爹爹!”笑红尘和方堂明慢慢睁开眼来,向对方看了一眼,随即闭住。但见笑红尘满脸红光,方堂明脸上隐隐现着青气。
众人这时方才明白,那老僧适才在藏经阁上击打二人,只不过令他们暂时停闭气息、心脏不跳,当是医治重大内伤的一项法门。
许多内功高深之士都曾练过“龟息”之法,然而那是自动停止呼吸,要将旁人一掌打得停止呼吸而不死,实是匪夷所思。
这老僧既出于善心,原可事先明言,何必开这个大大的玩笑,以致累得笑忘春、方青鸾惊怒如狂,更累得他自身受到笑忘春的掌击、口喷鲜血?众人心中积满了疑团,但见那老僧全神贯注的转动出掌,谁也不敢出口询问。
渐渐听得笑红尘和方堂明二人呼吸由低而响,愈来愈是粗重,跟着笑红尘脸色渐红,到后来便如要滴出血来,方堂明的脸色却越来越青,碧油油的甚是怕人。旁观众人均知,一个是阳气过旺,虚火上冲,另一个却是阴气太盛,风寒内塞。
玄生、玄灭、道清等身上均带得有治伤妙药,只是不知哪一种方才对症。
突然间只听得那老僧喝道:“咄!四手互握,内息相应,以阴济阳,以阳化阴。王霸雄图,血海深恨,尽归尘土,消于无形!”
笑红尘和方堂明的四手本来交互握住,听那老僧一喝,不由得手掌一紧,各人体内的内息向对方涌了过去,融会贯通,以有余补不足,两人脸色渐渐分别消红退青,变得苍白;又过一会,两人同时睁开眼来,相对一笑。
笑忘春和方青鸾各见父亲睁眼微笑,欢慰不可名状。只见笑红尘和方堂明二人携手站起,一齐在那老僧面前跪下。
那老僧道:“你二人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走了一遍,心中可还有甚么放不下?倘若适才就此死了,还有甚么兴复故国、报复妻仇的念头?”
笑红尘道:“弟子空在宏化寺做了三十年和尚,那全是假的,没半点佛门弟子的慈心,恳请师父收录。”
那老僧道:“你的杀妻之仇,不想报了?”
笑红尘道:“弟子生平杀人,无虑百数,倘若被我所杀之人的眷属皆来向我复仇索命,弟子虽死百次,亦自不足。”
那老僧转方堂明道:“你呢?”方堂明微微一笑,说道:“庶民如尘土,帝王亦如尘土。大楚不复国是空,复国亦空。”
那老僧哈哈一笑,道:“大彻大悟,善哉,善哉!”
方堂明道:“求师父收为弟子,更加开导。”
那老僧道:“你们想出家为僧,须求宏化寺中的大师们剃度。我有几句话,不妨说给你们听听。”当即端坐说法。
笑忘春和方青鸾见父亲跪下,跟着便也跪下。玄生、玄灭、神山、道清、波罗星等听那老僧说到精妙之处,不由得皆大欢喜,敬慕之心,油然而起,一个个都跪将下来。
陆迁赶到之时,听到那老僧正在为众人妙解佛义,他只想绕到那老僧对面,瞧一瞧他的容貌,哪知达廖空忽然间会下毒手,胸口竟然中了他的一刀“赤焰刀”。
陆迁随即昏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慢慢醒转,睁开眼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布帐顶,跟着发觉是睡在床上被窝之中。
他一时神智未曾全然清醒,用力思索,只记得是遭了达廖空的暗算,怎么会睡在一张床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觉口中奇渴,便欲坐起,微一转动,却觉胸口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听外面一个少女声音说道:“陆公子醒了,陆公子醒了!”语声中充满了喜悦之情。
陆迁觉得这少女的声音颇为熟悉,却想不起是谁,跟着便见一个青衣少女急步奔进房来。圆圆的脸蛋,嘴角边一个小小酒窝,正是当年在碧霞宫中遇到的杏儿。
她父亲乃是“见人就杀”的吴品优,和陆迁之父陆长风结下深仇,设计相害,不料陆迁从石屋中出来之时,竟将个衣衫不整的杏儿抱在怀中,将害人反成害己的吴品优气了个半死。
在上方谷地道之中,各人拉拉扯扯,陆迁胡里胡涂的吸了不少人内力,此后不久便被达廖空擒来中原,当年一别,哪想得到居然会在这里相见。
杏儿和他目光一触,脸上一阵晕红,似笑非笑的道:“你早忘了我吧?还记不记得我姓甚么?”
陆迁见到她的神情,脑中蓦地里出现了一幅图画。那是她坐在碧霞宫大厅的横梁上,两只脚一荡一荡,嘴里咬着瓜子,她那双葱绿鞋上所绣的几朵黄色小花,这时竟似看得清清楚楚,脱口而出:“你那双绣了黄花的葱绿鞋儿呢?”
杏儿脸上又是一红,甚是欢喜,微笑道:“早穿破啦,亏你还记得这些。你……你倒没忘了我。”
陆迁笑道:“怎么你没吃瓜子?”
杏儿道:“好啊,这些天服侍你养伤,把人家都急死啦,谁还有闲情吃瓜子?”一句话说出口,觉得自己真情流露,不由得绯红了脸。
陆迁怔怔的瞧着她,想起她本来已算是自己的妻子,哪知道后来发觉竟然又是自己的妹子,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好妹子,你怎么到了这里?”
杏儿脸上又是一红,目光中闪耀着喜悦的光芒,说道:“你出了上方谷后,再也没来瞧我,我好生恼你。”
陆迁道:“恼我甚么?”
杏儿斜了他一眼,道:“恼你忘了我啊。”
陆迁见她目光中全是情意,心中一动,说道:“好妹子!”
杏儿似嗔似笑的道:“这会儿叫得人家这么亲热,可就不来瞧我一次。我气不过,就到你门元气宗去打听,才知道你给一个恶和尚掳去啦。我……我急得不得了,这就出来寻你。”
陆迁道:“我爹爹跟你娘亲的事,你妈妈没跟你说吗?”
杏儿道:“甚么事啊?那晚上你跟你爹一走,我妈就晕了过去,后来一直身子不好,见了我直淌眼泪。我逗她说话,她一句话也不肯说。”
陆迁道:“嗯,她一句话也不说,那……那么你是不知道的了。”
杏儿道:“不知道甚么?”。
陆迁道:“不知道你是我……是我的……”
杏儿登时满脸飞红,低下头去,轻轻的道:“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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