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叫道:“你要杀我,为甚么不快快下手?”
陆远山拍开了他被封的穴道,仍以“传音入密”之术说道:“我不杀我自己的儿子!你既不认我,大可用你的手段来杀我,为陆长风和你母亲报仇。”说着挺起了胸膛,静候陆迁下手。
这时他心中又满是自伤自怜之情,自从当年身受重伤,这心情便充满胸臆,一直以多为恶行来加发泄,此刻但觉自己一生一无所成,索性死在自己儿子手下,倒也一了百了。
陆迁伸左手拭了拭眼泪,心下一片茫然,想要以无影剑意杀了眼前这个元凶巨恶,为父母报仇,但母亲言之凿凿,说这个人竟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却又如何能够下手?
陆远山等了半晌,见陆迁举起了手又放下,放下了又举起,始终打不定主意,森然道:“男子汉大丈夫,要出手便出手,又有何惧?”
陆迁一咬牙,缩回了手,说道:“妈妈不会骗我,我不杀你。”
陆远山大喜,哈哈大笑,知道儿子终于是认了自己为父,不由得心花怒放,双杖点地,飘然而去,对晕倒在地的步相尘竟不加一瞥。
陆迁心中存着万一之念,又去搭父亲和母亲的脉搏,探他二人的鼻息,终于知道确已没有回生之望,扑倒在地,痛哭起来。
哭了良久,忽听得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陆公子节哀。我们救应来迟,当真是罪该万死。”
陆迁转过身来,只见门口站了七八个女子,为首两个一般的相貌,认得是惠好手下清灵宫四女中的两个,却不知她们是梅兰竹菊中的哪两姝。他脸上泪水纵横,兀自呜咽,哭道:“我爹爹、妈妈,都给人害死啦!”
二女中到来的是竹剑、菊剑。竹剑说道:“陆公子,我主人得悉公子的尊大人途中将有危难,命婢子率领人手,赶来赴援,不幸还是慢了一步。”
菊剑道:“韩凝儿姑娘等人被囚在地牢之中,已然救出,安好无恙,请公子放心。”
忽听得远远传来一阵嘘嘘的哨子之声,竹剑道:“梅姐和兰姐也都来啦!”过不多时,马蹄声响,十余人骑马奔到屋前,当先二人正是梅剑、兰剑。二女快步冲进屋来,见满地都是尸骸,不住顿足,连叫:“啊哟!啊哟!”
梅剑向陆迁行下礼去,说道:“我家主人多多拜上陆公子,说道有一件事,当真是万分对不起公子,却也是无可奈何。我主人食言而肥,愧见公子,只有请公子原谅。”
陆迁也不知她说的是甚么事,哽咽道:“咱们是金兰兄弟,那还分甚么彼此?我爹爹、妈妈都死了,我还去管甚么闲事?”
这时范骅、华赫艮、傅思归、崔百泉、过彦之五人已闻了解药,身上被点的穴道也已解开。
华赫艮见步相尘兀自躺在地下,怒从心起,一刀砍下,“穷凶极恶”的北方煞神登时身首分离。范、华等五人向陆长风夫妇的遗体下拜,大放悲声。
次日清晨,范骅等分别出外采购棺木。到得午间,清灵宫朱天部诸女陪同韩凝儿、巴天石、朱丹臣、李霜霜、杏儿等到来。他们中了醉人蜂的毒刺之后,昏昏沉沉,迄未苏醒。
当下陆迁、范骅等将死者分别入殓。该处已是隋燕国国境,范骅向邻近州县传下号令。州官、县官听得长乐王夫妇居然在自己辖境中“暴病身亡”,只吓得目瞪口呆,险些晕去,心想至少“荒怠政务,侍奉不周”的罪名是逃不去的了,幸好范司马倒也没如何斥责,当下手忙脚乱的纠集人伕,运送长乐王夫妇等人的灵柩。
清灵诸女唯恐途中再有变卦,直将陆迁送到隋燕国京城。韩凝儿、巴天石等在途中方始醒转。
长乐王薨于道路、世子扶灵归国的讯息,早已传入大理京城。长乐王有功于国,甚得民心,众官百姓迎出十余里外,城内城外,悲声不绝。
陆迁、华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当即入宫,向皇上禀报长乐王的死因。韩凝儿、梅剑等一行人,由朱丹臣招待在宾馆居住。
陆迁来到宫中,只见陆仁君两眼已哭得红肿,正待拜倒,陆仁君叫道:“孩子,怎……怎会如何?”张臂抱住了他。伯侄二人,搂在一起。
陆迁毫不隐瞒,将途中经历一一禀明,连陆夫人的言语也无半句遗漏,说罢又拜,泣道:“倘若爹爹真不是孩儿的生身之父,孩儿便是孽种,再也不能……不能在隋燕住了。”
陆仁君心惊之余,连叹:“冤孽,冤孽!”伸手扶起陆迁,说道:“孩儿,此中缘由,世上唯你和陆远山二人得知,你原本不须向我禀明。但你竟然直言无隐,足见坦诚。我和你爹爹均无子嗣,别说你本就姓陆,就算不是姓陆,我也决意立你为嗣。我这皇位,本来是远山太子的,我窃居其位数十年,心中常自惭愧,上天如此安排,当真再好也没有。”说着伸手除下头上黄缎便帽,头上已剃光了头发,顶门上烧着十二点香疤。
陆迁吃了一惊,叫道:“伯父,你……”
陆仁君道:“那日在卧龙寺抵御达廖空,师父便已为我剃度传戒,此事你所亲见。”
陆迁道:“是。”
陆仁君说道:“我身入佛门,便当传位于你父。只因其时你父身在中原,国不可一日无君,我才不得不秉承师父之命,暂摄帝位。你父不幸身亡于道路之间,今日我便传位于你。”
陆迁惊讶更甚,说道:“孩儿年轻识浅,如何能当大位?何况孩儿身世难明,孩儿……我……还是遁迹山林……”
陆远山喝道:“身世之事,从今再也休提。你父、你母待你如何?”
陆迁呜咽道:“亲恩深重,如海如山。”
陆仁君道:“这就是了,你若想报答亲恩,便当保全他们的令名。做皇帝吗,你只须牢记两件事,第一是爱民,第二是纳谏。你天性仁厚,对百姓是不会暴虐的。只是将来年纪渐老之时,千万不可自恃聪明,于国事妄作更张,更不可对邻国擅动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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