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有个人

第53章 耍诈

    
    看房子,看房子里的人,看人身体里的灵魂。可是灵魂是什么?没有实质,又要怎样产生实感?没有实感的话,说不定她还不如天上飘忽的云彩。
    章栖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直这么想。
    许多年前。
    “哎,是三小姐,好美...”路过的小厮看直了眼。
    “嘘,你要死?别看了,快走快走!”
    “怎么了?”刚来的新人对府里的事还不清楚,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没听说啊,三小姐邪气得很,别靠近她。走了走了。”
    粉团子似的章栖宁从小就展露出了不一般的美貌,然而却得不到这份优势带来的任何好处。
    她仰头站在海棠花树下,漫无目的地盯着花间的空隙发呆。直到章廷玉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阿宁,赏花呢?真漂亮啊!”
    “漂亮吗?”章栖宁淡淡道。
    “不漂亮吗?那你站在这儿看什么?”章廷玉抬眉问她。
    章栖宁:“听说很好看,便来看看,却看不出哪里好看。你觉得它哪里好看?”
    章廷玉愣了下。这要怎么说?好不好看不是很直观的感受么,用眼睛看就是了。
    见不能得到明确的答案,章栖宁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回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口中念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所以她还是来问书吧。这一问便问了十多年。
    章栖宁十三岁时,“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荒谬。”
    她合上那本书。一会儿是浮云,一会儿是柳絮,又不是面粉团可以随意搓揉,怎么就能这样那样了?
    “阿宁?”章廷玉进到她房里,“你在啊,喊你那么多声连句话也不回。你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
    章栖宁打开另外一本书,低头一声不吭地翻阅起来。
    就在章廷玉快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她开了口:“和往年一样的话就不用准备了。我的寿面府里人吃了也不会觉得是好彩头,倒了怪可惜的。”
    “倒了?谁倒了?”他怎么不知道有人这么做?
    “日日如此,为何要长命百岁?”章栖宁抬起头,幽深的眼眸有些空洞不解道:“你觉得这么日复一日很有意思吗?为什么?”
    “...”
    “没事的话,出去。”她将视线重新聚集到书上。
    十三岁的生辰,谁也没有想到三小姐竟然会离家出走。
    大约四个月后,章廷玉把人带了回来。不知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回来后似乎变了很多。原本人偶一样的她,突然像个人了。
    “阿宁,遇到什么好事了吗?”章廷玉曾不止一次地问她。
    有一天章栖宁破天荒地朝他露出一丝浅笑,恰到好处没有一丝不完美,与她精致的容颜相得益彰。她说:“哥,不是活着没意思,而是章府太无趣了。”
    “哈?”
    章栖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慢慢露出一抹笑来。“我找到有意思的东西了。”
    刚开始章廷玉还不明白,后来就懂了。她爱上离家出走了!
    *
    “展顾问,你,有结果了吗?”
    章栖宁抬眸看着他,仿佛无论他说出什么来她都不惊讶,也不伤心。
    她知道自己不正常,简单来说她能将别人的感情、表情复制到自己身上来,但也仅仅只是形态而已,对于那些表情之后的深层含义她是想不明白的。
    展隋玉的表情有些凝重。负罪感、害怕、幸福、甚至是喜欢,这些所谓寻常的感受栖宁大概都没有概念。
    这世上有明令规定的事难不倒她,但明令以外的事她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按一定的准则行事,比如律法,比如书里说的内容。对她而言,与其说那是书,不如说是指南。
    无论是人情世故也好,待人接物也好,章栖宁一直都在模仿,这世间万物都是她模仿的对象。将需要的留下,不需要的剔除。她世界里的对错是非早有定论,无需多议。
    不杀人,并非是她觉得不能,而是律法规定了不能杀人。
    她说的喜欢很有可能也是从芸芸众生里提取出来的共同点,即便是展隋玉也不能判断她说的喜欢是发自真心,还是另一种模仿。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忽然把她圈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
    “林昭?”
    “栖宁,忘了我刚刚说的,全部!”
    章栖宁一时愣了愣,万万没想到展隋玉会是这个反应。
    “栖宁,你喜欢我吗?”
    他突然这么问,章栖宁没有多考虑,脱口道:“喜欢啊。”
    真的吗?还是说,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我也喜欢你,栖宁,就这样一直喜欢我好吗?”展隋玉不自觉又将她抱紧了些,即便知道你未必理解什么是真正的喜欢,却依旧想把你留在身边。他真的不是个君子啊。
    章栖宁抬手贴上他的后背,向他之前对她做的那样轻轻拍打着。一字一顿认真道:“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放手的,绝对。”
    她威胁的话话语此时反倒让展隋玉觉得莫名安心。
    章栖宁:“你...还要继续听我过去的事吗?”
    展隋玉:“如果你愿意说,我会一直听下去。”
    章栖宁察觉展隋玉不安了,可就算是这样他依旧选择了自己。如果他想要一个证据,她会找出来给他的。但他没有。
    不需要任何证据,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她喜欢他,展隋玉第一次对她表现出了控制与占有的欲望。
    就像标记气味一样,章栖宁在展隋玉对她的感情上染上了一抹她的颜色。从这一刻起,这个人才终于完全属于她。
    她不需要无私的温柔,她的内心偏执而扭曲,所以渴望带有执念的,只针对她一个人的感情。
    在展隋玉看不见的地方,她垂下眸,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她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哦。只是做了展隋玉之前做过的事而已。
    如果欺骗只是为了得到那个人,她做什么都可以,但展隋玉是不会喜欢的。更何况,她也没有骗人啊,只是稍微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
    次日,章栖宁主动出了院门。
    暗哨们看到她都不禁愣了愣,只见章栖宁心情不错地道:“告诉长姐,院禁解除了,让人把屋子收拾好。”
    这次这么快?虽然他们心有疑虑,但章栖宁这么说他没也只能信。不信的下场会很惨。
    “是。”
    展隋玉扶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见暗哨们一个个溜得贼快,贴着衣物从身后搂上章栖宁的腰。
    “见鬼了,他们怎么这么怕你?”
    章栖宁仰在他怀里,笑道:“因为我第一次离家出走,来找我的一队暗哨对我下药,结果我给他们一整队都下了毒。慢性毒,死相会很惨。”
    展隋玉愣了下。
    “放心,我二哥后来来了,他了解我,立刻问我有没有对他们做什么。我实话实说,把解药给了他们。自此之后暗哨们看到我态度都可好了!”
    难怪林肃当时看章栖宁眼里有恐惧的神色,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章栖宁抬上抚上他的脸。
    “不要担心,我对杀人越货没兴趣,能控制好我自己。身上邪祟这件事也有了眉目,很快就能解决。你不要皱着眉,我保证以后都乖乖的,好不好?”
    展隋玉虽然知道,但对章栖宁敏锐的观察力还是有些无奈。她在想什么自己不一定猜得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我在,能让你有不良嗜好?邪祟这件事有头绪了,能解决?”比起前者,他更担心后者。照栖宁先前的做法,对自身的折损太大,他不放心。
    “嗯。本来是没有的,不过运气不错,机会自己撞上来了。陪我一起?”
    “好。”
    两人收拾了一下,用完早膳便离开了章府。只不过离开前撞见一个人。
    赵芊芊这段日子过的相当不怎么样,虽是在章府住着,但她脚长在她嫂子身上,她也不能拦着不让人来,进来对她吼了一通。
    “小贱蹄子,翅膀硬了!以为靠上章家了,我呸。你就是个干贱活儿的下人,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当初要不是我把你卖进来你能有这样的机会?这还没当上姨娘呢就敢跟我叫板?
    你哥那个废物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赌钱,他跟你是一家的,你不补贴家用难道还要我一个嫁过来的拿嫁妆补贴?你们家这也太不要脸了!”
    她嚷嚷的声音大,又恰好有人回来路过,把这些话都听了去。很快她就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色有些不对劲。拉了一个平时相处还不错的丫头问了问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以这事除了周围的几个人外也没多少人知道。
    这天迎面碰上章栖宁和听说即将和她订婚的公子。章栖宁要订婚这件事经由大小姐身边的女使去办,府上很快便传开了。
    见到章栖宁,她握紧了手站到一边低头施了一礼。“三小姐。”
    章栖宁闻声看过去,见是赵芊芊。当展隋玉冷不丁听见章栖宁用略带奶音的声音甜甜道:“你好啊。”他整个人都差点石化在原地。
    刚刚他耳朵出现幻觉了,那不谙世事的稚嫩声音是从栖宁喉咙里发出来的?
    赵芊芊现在根本不想看到这样的章栖宁,全院的人都拿三小姐当孩子哄,只有她知道她那是装的!
    章栖宁抬头就见展隋玉狐疑又惊奇的目光,索性在逗他一把,抱上人的胳膊道:“展哥哥,不走吗?栖宁要吃糖葫芦~”
    展隋玉心里卧槽了一声,这是谁?章小朋友几岁了?
    “走走走,我...”展隋玉想了想,坏笑了声,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买。”
    章栖宁笑得更甜了,“真的?展哥哥最好了,天下第一棒!”
    她的夸奖展隋玉很受用。
    一早心情郁闷又被强行秀了一波恩爱的赵芊芊成功被当作空气一样忽略掉了。
    同样遭此待遇的还有不远处的章廷玉。阿宁都没和他这么撒娇腻歪过,展隋玉这个混蛋!
    等走远了,展隋玉才好奇问:“你刚刚怎么那么说话,我看那丫头眼神不单纯,你故意怄她?”
    章栖宁:“展哥哥真棒!”
    展隋玉脸色不禁有些泛红,“好好说话。”
    “是啊,你说的没错。那丫头可坏了,之前误导我院里的人往我头上泼脏水,心眼大大的坏!”
    这么一说展隋玉对赵芊芊更不喜了,想起上次在街上的好像也是她,动不动掉眼泪,话也不说半句,一看就是故意的。
    “这种人你打算留着过年吗?”
    “怎么会?她不是装纯装可怜么,那我就让她无路可装好了。”章栖宁脚下轻快,将那天房里的事告诉他。
    笑了笑道:“阴我?脑子进水了才会这么做。正好也是时候改善一下身边人对我的看法了,她撞过来,顺手就用了。效果还不错。”
    “累不累啊你,把她直接撵出去不就完了?”展隋玉无奈道,玩心太重了她。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面孔,只要运用得当每一面都是一柄利器。我把这招用的这么溜,对哥哥你也有好处的。”
    章栖宁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她轻声道:“娶一个我,就可以拥有各种类型的女子,一辈子都不会腻哦~”
    “......”这丫头!
    真想撬开章栖宁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一会儿一个样,让人想跟都跟不上。
    “是不是很划算?”
    清晨阳光恰好,洒在章栖宁白皙水嫩的肌肤上仿佛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站在光里,牵着他的手,连眉梢、眼角都神采飞扬。
    如果连这都是假的话,那他就以假乱真吧。转眸想了想,勾唇点头道:“是挺划算,弱水三千之多,瓢你这一勺就够本了。”
    展隋玉和章栖宁来到她名下的书局,走到路上当真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不过章栖宁不怎么能吃酸,吃了一路光在舔糖衣了。
    书局的管事一看见章栖宁就殷勤地迎了上来,“东家。”
    “沈知舟人呢?我找她有事。”章栖宁笑吟吟的,管事见了也没以为是大事,忙给人指了路。
    “二楼上呢,不过她最近不知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有点怪怪的。”
    心不在焉?
    章栖宁点头,让管事忙别的事去了。
    展隋玉:“这个沈知舟与你身上的邪祟有关?还是她能拔除?”
    “有件事我原先还没和你说。我往年邪祟发作的时间比这次要迟,也就是说我今年的发作时间提早了。所以我也没能提前做好准备,要不然也不至于伤到你。”
    她有些抱歉地看向展隋玉脖间被衣领遮住,有些发青的痕迹。
    “我没事。你当时体力不支,手劲儿也不怎么大。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提前发作,是她搞的鬼。”
    章栖宁:“是与不是,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我从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巧合,没准这和她心不在焉的原因也有关呢。”
    两人上了楼,上次见她时她梳着妇人髻,这次见却是换了闺阁女儿打扮。
    发型虽是换了,但章栖宁发现她发间始终只有那一支做工普通的兰花钗。论面色,反倒是第一次见她时更好些。
    几日不见,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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