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有个人

第69章 追问

    
    “那么现在就给章姑娘拔除邪祟吧。”
    仿佛刚刚的毒杀,章家的秘密与他都没有关系。龙辛泽笑眯眯地取出紫梁玉玉玺,朝章栖宁道:“章姑娘坐好,展公子要不先出去?邪祟出来的那一刻可不好受哦。”
    展隋玉站在章栖宁身旁,手搭在她肩上。“无妨,我就在在这。”
    果然。龙辛泽笑了笑,“也行。”
    说完,他揭盖盛放玉玺的匣子,整个玉玺的展现在章栖宁他们面前。玉质晶莹剔透,不含丝毫杂质,精细雕刻、栩栩如生的龙盘踞在整个玉身上,蓝银色的不知是何物的零星粉末宛如灌入其中的银河,使整个玉玺都散发着淡淡光芒。
    在须弥芥子中他们曾见过这块玉玺,没想到它竟可以用来拔祟。
    “要怎么做?”
    “简单。紫梁玉本身可以安定魂魄,曾经萧楚澜就用他保护过平宁郡主的死魂。贫道待会将章姑娘身体里的怨灵业障引出来封印在里面,假以时日,怨气自然就被净化了。这一过程中他们会反抗,章姑娘可能要受些苦,展公子留在这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也许能好些。”
    “好。”
    龙辛泽手做剑指在章栖宁身前凭空划出一道白光,与此同时章栖宁耳里传来尖锐的惨叫声,她不由一把捂上耳朵。
    “栖宁!?”展隋玉蹲下身,一手扶着她,看她痛苦的样子紧张地看向龙辛泽。
    龙辛泽划出符咒的第二画,道:“别紧张,这才刚开始。”
    到底跟在她身边三百年,一上来反应就这么大。心里这么想,他随即划出第三画。
    一丝丝黑紫色的怨气从章栖宁身上溢了出来,与它一起的还有许多人的声音。
    “三小姐出生没多久,夫人就去了。真是可怜啊…”
    “章老爷郁郁寡欢,听说身子不大好?已经让人教大小姐和二少爷处理家中事务了?该不会…”
    “别瞎说,章家家大业大,如今孩子又都还小他肯定还能撑几年。”
    “三小姐刚生下来就不哭不闹,怪吓人的,每次给她喂奶她那眼睛盯着我,我就觉得瘆得慌。”
    “孩子都快四岁了,怎么还不开口说话?老爷、大小姐和二少爷怎么也不来看看?”
    “反正没短她吃喝穿度,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老爷死了?听说是自杀?”
    “什么自杀,我听说当时过去的人看见安先生抱着小姐从老爷屋里出来,说不定…”
    安先生,安远溪?展隋玉愣了愣,他和栖宁父亲的死有关?
    章栖宁抱着头,一时乱了呼吸大口哈着气。那些话她自然也是听见的。
    龙辛泽眸色深了深,从小被人恶语相向,被家人冷漠对待,滋味不好受吧,难怪性格这么扭曲。虽说有三日月的压制,但在这种成长环境里还能正常生活,心性上倒还真不简单。
    画符过程中都是诸如以上的话,一个孤僻、少言、乖戾、寂寞,让人不敢怠慢的章家三小姐的轮廓在展隋玉脑中勾勒成形。
    从那些话里他知道栖宁从小在章家不爱说话,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四岁那年她哥章廷玉看见她跌在地上,手掌磕在石头上磕出血来问她疼不疼,她看着自己的手什么表情也没有,声音软软的说了声:“不疼。”
    当章廷玉意识到他妹妹会说话时愣了愣,发现章栖宁院子里的下人都不亲近她,才往她这儿跑的勤快些。后来章家给她安排了一个启蒙老师,那人就是安远溪。
    安远溪此人据说还是落榜的举人,来章家后对章家的三小姐不光课业上很用心,连平常生活上也很关照,有些丫鬟婆子都注意不到的地方他都留意到。再加上他相貌清秀,温文尔雅,府上的人都很喜欢他,又因为他是三小姐的教书先生,对他也很客气尊敬。
    不过,章栖宁和他朝夕相处,按理说这么温柔的人是块石头也给捂热了,但她就是无动于衷,对安远溪的态度甚至算的上冷漠,好在安远溪本人并不在意。
    直到章老爷终是受不了与章夫人阴阳相隔之苦,殉情了。安远溪也不知犯了什么错,直接被撵出了章府,没两年就病逝了。不由有人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谣言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但章家不是普通人家,暂代家主之位的章世华也不是吃素的。所有人都明白,若是将谣言传出去或闹出什么来,章世华肯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这些也就在章府内私下传传。
    又过了些年那些老人就明白在章家只有守得住秘密的人才能有好日子过,谣言什么的也就掐断在他们这一代,再进来的小辈新人对章栖宁的认知就只有三小姐孤僻乖戾,大家都不敢靠近,凡是不如她意的都会被赶出章府。
    府中下人见到她愈发的战战兢兢,到最后章栖宁就变成了赵芊芊口中那个碰不得的瓷娃娃。要比喻的话,章府人对章世华是畏,对章廷玉是喜,对章栖宁是怕。
    怕惹祸上身,怕伤及无辜——那个无辜就是他们自己。
    当龙辛泽画完完整的符咒,那些闲言碎语的声音也通通一口气爆发了出来,最终被符咒封印在紫梁玉玉玺中,房间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耳边嘈杂的声音消失,章栖宁放松了些,渐渐松开手,闭目趴在自己腿上。
    “…栖宁?”
    “我没事…总让你看到这么不好的一面。”章栖宁埋头轻声道。“你不会嫌弃我吧?”
    展隋玉抱着人抚上她的后背,“一点也没有,我只是心疼你啊。”
    “喂喂喂,你们还记得贫道也在这吗?”龙辛泽将邪祟彻底封印在紫梁玉中,挥手将其收进袖中,转身不满道。
    展隋玉一心一意都在章栖宁身上,但看在他帮忙拔除邪祟的份上客气点也不是不可以。“此番有劳龙道长了,但在下没记错的话极乐阁里那枚须弥芥子是在下换取的,而且是为了龙道长自己,我想可以以作为报酬。龙道长是个识趣的,还请自便。”说着便抱起章栖宁往浴池去了。
    龙辛泽轻哼了声,“毛头小子,媳妇受了罪把气撒在贫道身上,真够可以的。”
    也罢。
    章栖宁被展隋玉放在浴池旁。这浴池其实有两眼,一眼为冷浴池,一眼为热浴池,热浴池在冷浴池旁,是单独另辟开的一处。
    展隋玉路过那面更衣镜一样的大铜镜,将第一次见到时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放这么大一面镜子?”
    章栖宁靠在一旁,虚弱道:“吓自己。”
    “吓自己?”
    “嗯。被邪祟吵得连自己都认不出的时候,看到镜子里自己难受的样子吓一下,就清醒了。”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只有她一个人的空荡房间里不管怎么痛苦,不管发出怎样的声响动静,都不会有人进来。只有她一个人抱头、流泪、抑制,只能在通过疼痛、冰冷,甚至是惊吓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以后好了,用不上了。”展隋玉笑了笑,“沐完浴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拿衣服。”
    “嗯。”
    展隋玉出去时龙辛泽已经走了,还关好了门。他从柜子里拿好衣服,递到章栖宁手里。
    “自己行吗?要不我——”
    章栖宁抱着衣服推他出去,展隋玉笑了笑。
    章栖宁看他出去了,数了数手上的衣裳。层层叠叠这么多件,他倒是拿齐了。一个男的翻女孩儿家的衣柜也不羞。她翻着翻着翻出她的肚兜来,手上一僵。
    “他…还真是一件不少。”这么冷静给她拿肚兜,身为女人她是不是该感到羞耻?她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好羞耻的,这说明——展顾问很正直,目不斜视!相公就要这样的才靠谱!
    她接着看下一件,结果嘴角勾起一抹笑,脸埋进衣服里。原因无他,就是她发现手上这件肚兜后面还多勾着一件肚兜。噗——看来也不是那么淡定。她都可以想象到展隋玉拿衣服时候红着耳朵、烧着脸,不好意思看的样子了。
    看他刚那一副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她还以为——展公子还会骗人,嗯,真可爱!
    等章栖宁洗完出来,她直勾勾笑着盯着展隋玉看,看的人拿手直捂脸。
    “咳。”展隋玉理了理领口,笑着把人拉到床边盖上被子,外带拍了拍哄了一会,就差没差一段摇篮曲了。
    “休息,我,我不打扰你啊。乖。”
    直到展隋玉出去带上门,她才捂着被子闷闷笑出声。展隋玉出门靠在门上,抬手捂脸。
    没事,等以后成亲了,衣服多拿几次就习惯了。
    降了降火气,展隋玉负手走出院子,寻了路找章廷玉去了。那赵芊芊口口声声说栖宁弑父,他当然是不信的,可半途插进来个安远溪。听章世华话里的意思,当年似乎还掺着些别的事,当然这肯定与栖宁脱不了关系。
    只能去找章廷玉问个清楚了。他与章世华同岁,当年的事章世华知道的,他应该都知道。
    *
    “少爷,三姑…额,展公子来找您。”
    章廷玉从账本中抬头,“他?他来找我作甚?滚滚滚,让他赶紧滚。”
    一想到女使在忙活给栖宁准备生辰八字,合婚贴…他看了就心烦。展隋玉这混蛋还敢上门来碍他的眼。
    “舅兄,我在外面听的可清楚得很,你想赶我走倒也压低声音编个理由啊。”展隋玉不请自来靠在门上,章廷玉当即放下账本朝他过来。
    “展隋玉,把那俩字给我咽回去。喊谁舅兄呢?”
    把他的话品细,这醋劲儿可大了。展隋玉挥挥手让丫鬟退下。
    “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再说了,我都传书给我爹娘了,如今这亲事算定下了。称呼不称呼,也不差那几日。”
    章廷玉侧过身去,“你多喊一声,我就要多听一声。本少爷不乐意。”
    展隋玉笑了笑,上前两步勾上他的肩。“哎呀,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你看我爹以后就是栖宁的公爹,你要切磋什么的岂不是很方便?”
    “你给我起开!”他是那种卖妹求荣的兄长吗?
    和展凌风大侠是亲戚啊…这么一想心里痛快多了。
    “你来干嘛?”章廷玉拍开他的手。
    展隋玉咳了声,缓了缓正过颜色道:“我想问我那去世的老丈人…和安远溪的事。”
    听见安远溪的名字,章廷玉眼色瞬间沉了下去,阴冷的能结出冰渣子来。
    “你知道些什么?我警告你,不许在阿宁面前提这事。”
    不光章世华,连章廷玉都这个表情,看来的确有问题。
    “你家有个丫鬟叫赵芊芊,就上回在街上找事的那个。她刚刚给栖宁下毒,被你姐压了下去准备送官。她说起些陈年旧事,我来找你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章廷玉眉间一凛,“她在阿宁面前胡说八道什么了?你信了?展隋玉,你小子别犯浑,阿宁她——”
    “栖宁什么人我当然清楚。所以来问你,没问她,她惯会给自己身上泼脏水逗我玩儿。”
    “还算你明白。”章廷玉看他略顺眼了些。
    “行了,舅——”
    “嗯?”章廷玉横了他一眼。
    “额,章少。”展隋玉不逗他了。“说说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说你抱着什么心思打听这事?”
    展隋玉动了动,道:“那当然是护着我媳妇儿——你妹妹。”以前栖宁不爱搭理计较这些,明里暗里白让人给糟践了,这才硬生生地给憋成现在这股可怜见的样,疼也吭声,最近倒是会撒娇了。
    “笑笑笑,笑什么笑?”章廷玉看他笑的怪瘆人的。
    “你想听,行。”章廷玉走过去坐下,想起多年前的旧事,道:“第一,阿宁没有弑父,因为家母去世我爹郁郁多年了,最后的确是受不了才随她去的。”
    展隋玉皱眉,“那怎么被传成那样?”
    想起这事,章廷玉也叹了口气,想起他爹撑着一口气抓着他不放的神情。
    “坏就坏在,平时不跟爹亲近的阿宁那天不知怎么就上爹那去了,还被人看到她被安远溪那畜——还被安远溪给从房里抱出去的。七岁的娃娃杀人,亏他们想得出来!”
    章廷玉刚刚是想骂安远溪畜生?展隋玉嗅到一丝不对劲。
    “我爹当年用长剑抹了脖子,恰好被阿宁看见。当时安远溪抱她走的时候我不在场,我到时我爹撑着一口气拉着我说不关栖宁的事,另外一件要紧地就是千万、千万,把安远溪撵走!”
    老爷子平常不闻不问,死前忽然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
    展隋玉:“你爹看到什么了?”
    章廷玉握紧手,这么多年过去提起来他仍是耿耿于怀,眼里先是腾起一股杀意,再然后才是怒意。
    “看到什么?看到那畜生对阿宁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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