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中有个人

第93章 进展

    
    萤火、月色、远处传来缓缓的流水声与初夏静谧的蟋蟀、蝈蝈声融为一体。章栖宁小鸟依人,展隋玉软玉在怀,两人席地而坐有说有笑,季然自觉地坐远了些,但心里仍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默默看着章栖宁指给他看过的暗室的位置,不知陶雪戚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等了一晚上还是没有动静。章栖宁给林肃发了信,暗哨昼夜行动均无影响,很快给她送来了薄毯和吃食。
    展隋玉从食盒里看到精致的饭菜时不由道:“你这么娇气,以前离家出走都是怎么过的?”一想到她活得这么精致,章家暗哨不仅要承受章世华这期间的怒火,还要累死累活地找她,日子怕是不好过。
    “林肃,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展公子…说笑了。”
    林肃将东西送到转身便走了,没有多话。
    当晚展隋玉靠在一边,章栖宁坐在他怀里,两人裹着林肃带来的薄毯就这么凑合睡了,展隋玉本人对此好像还挺满意的。只剩季然一个孤家寡人坐在那,没什么睡意。
    他等了一整晚,日升月落如今天已蒙蒙亮。
    “陶雪戚…”
    当巧合与自己的想法重合,人往往会有一种“命运”的感觉。
    他正这么想着,只见那里显现出淡淡的光芒,然后类似地下暗道的入口渐渐显现了出来。
    朝霞出现,迅速染过青山后的云层。从暗道里先是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一张这些日子深深印在他脑中的精致容颜展现在自己面前。那人察觉一旁有人盯着她,转头看过来。
    季然站起身,薄毯从他腿上一直滑落到地上。他的剑靠在一边,他慢慢朝她走了过去,却又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了下来。
    陶雪戚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最终落在他的脸上与他静静对视着,心道:“瘦了。”
    一直待在下面光线微弱的地方,忽然上来有些不习惯。抬手在眼前挡了挡,朝阳穿过她的指尖,落在她深色的眼眸中,仿若照进一片幽深的林子。
    “好久不见。”她唇角微扬,轻声道。随着轻柔的语气,目光慢慢落在季然身上。
    季然站在原地,眸子垂了下去,和她的视线错开了。
    见他这般,虽是意料之中却还是感到心口被轻刺了下,不禁有些失落。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一直带着浅淡的微笑,刚准备说些什么,这次季然先开了口。
    “我来晚了。”
    陶雪戚微怔,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当她再次看向他的时候,露出就算是季然也能读懂的表情——一副“他刚刚说了什么?我没听错吧?”的表情。
    看到她这副反应,季然想到从前自己那些朋友兄弟说自己以后若退隐江湖,可以去找一处山清水秀的村子,给孩子们当教书先生。如今想想,真那么做怕是会误人子弟,把学生教成顽固不化的腐儒。
    “你,不失望吗?”陶雪戚道,她可是在他面前用不知道是什么的方法杀了人,他不觉得她是个妖孽?
    “我来晚了,你失望吗?”
    陶雪戚看着季然,摇了摇头,慢慢朝他走了过来,季然也朝她走了过去。
    怎会失望,她不是章栖宁,知道展隋玉总会来。
    从她转身的那一刻起,就全然只剩下怀念了。本以为古井无波,也不会起什么波澜,可现在看见他心里便落了一场雨,淅淅沥沥,水面无一处是平静。雨过天晴,他们又是否能像那样?
    “凡夫俗子没什么特别的,那些自诩不凡的人却轻易被扰乱了。”陶雪戚心里这么想着。
    展隋玉察觉动静便醒了,只是一直没动,假寐着。悄悄睁眼看了一眼,怀里的人伏在他胸前睡的正香。
    章栖宁原本是一个浅眠的人,稍有些动静都不会睡得很安稳,但此刻她窝在展隋玉怀里两手放在身前半握着,鸦羽般的睫毛静垂着,和展隋玉裹在同一条毛毯里,样子乖巧软糯极了。
    展隋玉轻拉了下毯子,替她裹得更暖和些。
    “…你醒了。”章栖宁眼睛没睁,轻声嘟囔着。
    展隋玉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将被子掖好后抱着她哄了哄。“陶雪戚出来了,正和季然在说话。再睡一会儿。”
    章栖宁闻言顺着困意眯了一会,不到一句话的时间又轻手轻脚坐起来。
    “怎么了?”
    她摸上展隋玉护了她一晚上的手臂,打了个哈欠,睁眼伸手给他不轻不重地按摩着。“被我压了一晚上,麻了吧。”
    “还好。就是…肩膀有些酸。”见她打哈欠打出眼泪,抬手给她抹了。
    闻言,章栖宁坐直了给他捏了捏肩,握拳敲了敲。“哈——”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道:“好点没?书上说这么按,哈——很舒服。”
    展隋玉看她这一副没说两句话便打一个哈欠的样子,想以后日日醒来都能看到她对自己嘘寒问暖,百般体贴,心里不禁一甜。
    “舒服,好极了。我没事,你困就再睡一会儿。”
    章栖宁摇头,毯子从肩头滑落,她睁眼顺便清醒了下。
    “昨晚睡得不舒服?”
    也是,这种姿势能睡得舒服。可她不想躺在这儿睡,就往他怀里钻,他倒是乐意的。
    “坐好,我也帮你捶捶。”
    “我没事。不舒服是不舒服,但还算安稳。”说罢,她回眸瞧了一眼季然和陶雪戚。“他们估计还得有一会儿。我们也别干等着了,起来去水边洗洗脸收拾一下,我让林肃早上送早膳来,估计也得等一会儿。”
    “也好。”
    季然他们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过来。“林昭、弟妹,你们醒了。”
    弟妹?陶雪戚觉得这个称呼挺新鲜。看来这两人的事已经定下了。章栖宁的速度还真快,这才多久没见,就连名分都有了。
    展隋玉朝他抬了下手,“我和栖宁到附近转转,你们随意。”
    季然点了下头。
    展隋玉和章栖宁到了河边,蹲下身舀了干净的水拍在脸上,简单收拾了下。没有镜子和梳子,章栖宁便没有重新梳发,好在头发也没有睡乱,简单打理一下便好。
    展隋玉摘了路旁和她衣裙颜色相配的小花两三朵编在一块儿,花茎编成一根,也像个小花簪似的戴在她发间。
    章栖宁抬手摸了摸,偏头对着水面欣赏了下展隋玉的手艺,满意地笑了笑。嘴上调侃道:“展顾问一次两次都送花儿给人带,可这花不到两日便蔫了,就没想过送一个不会凋零枯萎的?”
    展隋玉:“岁岁枯荣才是人生常态,哪有永不凋零的花?死物纵然能陪你一生,但却不如我这个日日为你戴花的人。
    都说睹物思人,但倘若会让你伤心我便不会那么做。
    以后我便专门替你簪花,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只要看到我曾为你簪过的花,你就会想到我们在一起的静好岁月,摘一朵心仪的戴在发间,然后从容的,精致的度过每一天。
    这样不管来生你是谁,我是谁,又是否还记得彼此,章栖宁和展隋玉都会活在彼此的心里。最远不过一生一死,最近却并非一呼一吸,而是你我之间。来生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那便一定是我。”
    章栖宁知道,这是在回答她昨日的话。不执着于一时,不后悔于当初。将过往安置在心里,将珍惜放在眼前,将希望馈赠未来。
    抚上发间那枚手工潦草的花簪,看了看水中的倒影,章栖宁笑了笑,道:“这是你第三次为我簪花了。说为我簪花,可不许食言。日后我便在家中专门辟一处地方养花,一年四季,花开常在,不会让你有理由偷懒的。”
    展隋玉笑了,一边应着。转而一想,栖宁说这是第三次他为她簪花?在宿州他为她簪过樱花,还有就是这一次,一共是两次才对。这第三次是什么时候?
    “栖宁,除了这次,我只记得在宿州时曾替你簪过一次花。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这个印象?”
    “那就是你忘了呗。”章栖宁站起身,两手背在身后转脸冲他回眸一笑。“换作别的姑娘这时候肯定都生气了,不过我和她们不一样。不会因为你在这种事上记性不好就怪你的。实在想不起来,就算了。”
    “不是。”展隋玉追上去,“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那次还特别重要?我想不起来,你就说给我听,或者…给我点提示?”
    展隋玉赶上她,章栖宁偏头道:“三月初八,岳阳花灯节。”
    花灯节?岳阳?
    展隋玉愣了下,栖宁她还去过岳阳,还参加过花灯节?
    “什么时候的事儿?”
    章栖宁笑了声,“提示结束,下回请早吧。”
    “下回是什么时候?”
    章栖宁嗯了一声,想了想道:“不知道。”
    展隋玉心里叹了声,那就是没有下回喽。
    岳阳花灯节…他得好好想想。
    十六岁去宿州表哥那当顾问,那之后的花灯节他就没参加过,那就是十六岁之前。
    太小的时候不可能,章家不会放章栖宁一个人出来,听说她在离家出走前走没出过家门啊。
    “你第一次离家出走是什么时候?”
    章栖宁眼中攒聚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十三岁。”
    十,十三岁?!
    展隋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应该不是吧。没出过门单枪匹马的,哪有女孩子敢一下子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他就猜错了,章家人也没想到她不仅敢,还真有本事好好跑到岳阳去了,当时一顿好找。
    有关这个问题,一度为难了展隋玉不少日子。
    季然和陶雪戚这边没谈什么,季然本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人,陶雪戚没事也不会多说什么。两个都不说话的人在一起,所以才会闹出这些一句话就能解决,却始终解决不了的问题。
    季然:“他们两个,有点慢啊。”
    陶雪戚勾唇笑道:“他们那哪只是去洗脸收拾,只要章栖宁那个丫头有心,展隋玉根本奈何不了她。”
    在暗室里便一直对她藏着敌意,想必是知道她曾经对章栖宁做的事了。明明不想看见自己,却还能忍得住,是看在章栖宁的面子上吧。
    “他们回来了。”
    陶雪戚见展隋玉一脸疑惑,心里料定是章栖宁又做了什么。
    “林肃来过了,放下食盒便走了。”季然看了一眼一旁的食盒道。
    章栖宁点点头,打开食盒。
    “有什么事边吃边说。”
    说着自己拿了一颗煮鸡蛋看了一圈四周往一块干净石头上敲了敲,剥开后吃了一口。“你们随意,以防万一我让他准备了四人份。”
    陶雪戚:“心意我领了,不过我在下面已经吃饱了,暂时不饿。你们吃吧。”
    展隋玉和季然在食盒里拿了东西,章栖宁看着陶雪戚,道:“不如从你到底是什么开始说起吧。”
    “咳咳咳。”季然被她这句话差点噎到。
    不是,有这么直接问话的吗?
    “弟妹,其实——”
    “这是一个很好的联系点,承上启下不是吗?又省时省力,为什么不直接从这里开始?”章栖宁水煮蛋吃到一半,看了一眼季然道。
    陶雪戚看向她,“会这么选,看来你猜到一些事了。”
    “不打无准备的仗。去哪里,做什么事,见什么人,不做一点功课怎么行?”章栖宁笑了下,“况且二十年前陶家的事本就有疑点,这期间没有人提出质疑无非是商人无利不往。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罢了。只要去查,多少还是能查出点什么的。”
    章栖宁:“再说了,你本性什么样,不说十分,六七分我还是猜得到的。一百六十多口人活生生被烧死,这里得积累多少怨气?面对一个凶宅,我可不奢望出事了别人会来帮我。总得查清楚了,不是吗?”
    “你这么厉害,不如猜猜我是什么?”陶雪戚笑看着她,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章栖宁吃完手里的鸡蛋,展隋玉拿过林肃一起送来的竹筒,从食盒最下面一层找到放杯子的地方,给她倒了一杯豆浆过去。
    章栖宁接过来喝了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可以把我查到的告诉你。”
    “说来听听。”陶雪戚忽然有了兴致,她是真想看看这丫头到底能查出来些什么。
    那件事陶家的当家决计不可能对外人说,就连自己的家人也不会说,只会将秘密传给下一任当家。
    章栖宁:“之前在宿州,臧家的案子两位听说了吗?”
    臧家?
    季然他们不知情,可展隋玉却是知道臧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到栖宁提起这件事不由怔了下,连看向陶雪戚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审视起来。
    季然点头,“听说了,是拐卖孩子的事吧。”
    章栖宁:“当然,官府对外自然是这么说。”
    季然也察觉到展隋玉眼神的变化,反应出此事绝不简单。
    章栖宁:“季公子不知道也是正常。臧家拐孩子只为了一个东西——太岁。”
    当陶雪戚听到太岁两个字时,看向章栖宁的神情不禁愣了下,心里有些惊讶。
    “什么?”
    太岁是什么季然大概也听过,可此时听到脸上神色不由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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