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的心在顾寒时的话中颤了一下,后一秒就把屏幕推回去,让顾景年和顾寒时说话:“阿年,和爸爸说话。”
他们之间,不该这样,总有一天,充满目的的婚姻,要分崩离析。
顾景年不懂大人间复杂的情感,只是屏幕推向了他,他就自顾自的和顾寒时说起话来。
说了一下白天出去游玩看到的东西,玩了什么,事无巨细,想起什么,都一一和顾寒时分享。
顾寒时听着,偶尔回应几句,看着顾景年的心情,一扫刚才的低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起来后。
顾寒时的心里只剩下无法言说的温情。
“爸爸,我好想你啊,你要是能陪我和妈咪出来玩的就好了。”顾景年说完了新鲜事,又有些不开心的诉说着自己对顾寒时的想念。
顾景年心里单纯地想着,虽然可以和妈咪一起出来玩,他已经很开心了,可是如果爸爸也来了,那他会更开心的。而且,如果爸爸来了,就可以帮妈咪拖行李,还能陪着妈咪了。
顾寒时被小孩子单单纯纯的情感表达触到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一向淡漠冷峻的脸上,难得露出温柔的笑意,安抚顾景年道:“我也想你。阿年,爸爸不在,你可要好好照顾妈咪呀,让她好好吃饭,穿好衣服,还要告诉她,多想我。”
“唔……”一旁的温凉在喝着热茶,听到手机里传来的顾寒时的声音,差点将口中茶喷出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身边的顾景年关怀的看了一眼温凉,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手机屏幕,对那边的顾寒时保证道:“保证完成任务,爸比。我一定会每天都让妈咪好好吃饭,多穿点,告诉妈咪要想你的。”
说着说着,顾景年还不满意,又把屏幕推过去对准温凉,他挤在温凉身边,看着那边顾寒时,兴奋的说:“妈咪,你快看看爸比。”
温凉不好驳了顾景年的兴致,皮笑肉不笑的对着屏幕露出一个并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而那边的顾寒时看到温凉这个样子,却是切切实实的浅笑着,明显心情大好。
“妈咪,你快和爸比说你想他了。”顾景年还不满意,从旁助攻。
温凉自然是不能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谎话,如鲠在喉,说了一句:“阿年,别闹。”
“不要,妈咪,你说嘛。”
温凉不管,紧闭嘴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顾寒时的表情倒是有种胜券在握的得意,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温凉,似乎在等待和期待着什么。
见温凉还是不愿说,顾景年赶紧使出百试不爽的撒娇大法,缠着温凉道:“妈咪,你快说嘛,难道你不想爸比吗?妈咪是不是打算不要我和爸比了。”
也不知道现在的小孩子脑袋瓜子里装的是什么,温凉被顾景年纠缠的着实是没办法了,只好妥协,飞快的说了一句:“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顾寒时快速的回应到,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短短几个字诉说着深深浅浅的温情。
他看着温凉,目光炙热。
顾景年这才满意地笑弯了眉眼,恰好菜食做好上桌了,他才满意的挂断了和顾寒时的通话。
吃完了饭,温凉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她等下要带顾景年去看的表演,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了。
温凉想着,回去穿身衣服,就该去表演的地点。
又想起沈铮和文心也在,回去的时候,她顺便给文心打了一个电话,问他们要不要一起去看演出。
文心应允下来,要同温凉母子一同去看。
因此,温凉回房间穿好衣服后,就带着顾景年,坐在民宿门口前台处的休息区等沈铮和文心他们。
没过多久,沈铮和文心便下来了。
一行四人出发去看表演,因表演的场地就在民宿不远处,于是他们选择步行前往。
古镇的夜景带着独特的风情,丰厚的地方特色气息,独有的地方特色的商品和小物件,灯光闪烁,慢节奏的生活气息,让人觉得很舒服。
顾景年走瞧瞧右看看,对一切都很新鲜,一路上,小嘴巴拉巴拉的说个不停,三言两语就和文心混熟了,改牵着文心的手走在温凉和沈铮的前头去了。
温凉看着顾景年欣喜的模样,心情自然而然便受到影响,脸上的笑容难得比平时多。
“我都没见你这样的笑容。”安静了一路的沈铮忽然开口道。
温凉知道沈铮在说自己,不可否置道:“开心嘛,我们共事这么久,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你啊,沈队。”
“我怎么了?”
沈铮反应不过来。
“还怎么了,你没发现你和文心在一起后,你看这个世界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吗?之前所有的偏执和臭脾气,都被文心治的服服帖帖的。沈队,要不是文心,我可能真的没有机会见到你这般,好好先生的样子。多亏了文心。”
沈铮脸色严肃,依旧是不苟言笑的样子,却也没反对温凉的话。
温凉说的没有错,和文心在一起以后,他改变了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处理事情过于咄咄逼人偏执的脾性。
那些因为受过伤痛,而滋长出来的对自己和对别人的恶意,都在他和文心的感情里逐渐消融。
沈铮不再像只刺猬一样,文心给了他最想要的感情归宿。
“我和她在一起,总是害怕会对不起她。”沈铮千年难得一遇的向温凉吐露自己内心的想法,看着走在前面的文心的背影,总觉得为文心做再多,都不足够。
温凉笑说:“这一点,就不像我认识的沈队了。沈队什么时候,也变的这般多愁善感了。”
感情会让拥有最强大内心的人都踌躇矛盾,考量甚多,连沈铮也不能幸免。
温凉很想劝慰几句,可一想到自己一片狼藉的感情,自觉并没有什么发言权,随即便保持了沉默。
自己的感情都没理清楚,有什么资格去谈及别人的感情呢。
……
带着古镇风情特色的表演很精彩,看了让人有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触,表演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温凉牵着顾景年的手往表演场地外面走,小孩子已有些累了,哈欠连天,眼皮上下打架,几乎下一秒就要直接睡过去一般。
“妈咪,我好困啊,我想睡觉。”顾景年微仰着头看温凉道。
温凉刚打算蹲下抱起顾景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觉,便被沈铮抢了先:“我来吧。”
沈铮揪着顾景年的咯吱窝将其抱起来,也许是没注意到力度,顾景年苦着脸委屈的抱怨了一句:“疼。”
这可把沈铮实在的吓到了,赶紧放轻了手上的力度,托着小孩的屁股,把人稳稳的抱在自己的怀里。
顾景年双手温顺的环上沈铮的脖子,靠在沈铮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看来是真的困了。
温凉感激道:“谢谢了,沈队。”
“不用,小事,谢啥。”沈铮爽快的说,抱着顾景年走在前面。
文心和温凉跟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刚刚看过的演出。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巷子,晚上十点,巷子里已经没有几个行人,灯光昏暗。
突然,巷尾处传来一声惨叫,有人惊慌的呼救:“抢劫啊,救命,抢劫了,救命——”又是一声短促的尖叫,有人倒地的闷响传进了温凉三人的耳朵里。
沈铮一下子做出反应,将顾景年从自己的怀中放到温凉的怀里,二话不说,立即冲向了事发地。
文心跟在沈铮的后面追了过去。
温凉抱着一个孩子,动作难免慢了些,也在往那边赶。
忽然发生的意外惊醒了本来在睡觉的顾景年,他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温凉,睡意已醒了一半,不解的问:“妈咪,怎么了?”
温凉还没来的及回答,巷子那边就传来了文心的呼救:“温凉姐,快过来,有人受伤了。”
听到这话,温凉抱着顾景年,当即往那边跑去。
一赶到伤者身边,温凉就把顾景年交到文心的怀里,借着昏黄的灯光,开始查看倒在地上的那个中年妇女的伤势。
伤者腹部被人用利刃刺穿,血流不止,到底的时候砸到了头部失去了意识,温凉迅速的查看了伤者的伤势,一边给伤者做紧急的处理,一边问:“叫救护车了吗?”
文心手机放在耳边,回答道:“正在连线。”
两人都在忙着手头上的事,一时没注意到,顾景年已经完全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此时正眼睁睁的看到了面前血淋淋的一幕。
他一下子就吓得小脸煞白,极度的恐惧使他丢了魂一般,无助的叫了一声:“妈咪……”
温凉如遭雷劈的意识到了眼前发生的事情会对顾景年造成什么,她却没有一点时间停下来安慰惊恐的他,唯有对正在打电话的叫救护车的文心道:“文心,帮我照顾一下阿年。”
恰逢此时,温凉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地响了起来,因着温凉的动作从口袋中滑出来,掉到了顾景年的面前。
顾景年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熟悉的名字,就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快速的把手机捡起来,按了接通,接通的那一瞬间,无助的哭泣也从喉头溢出来了,他对着手机那边的人哭喊道:“爸比,好可怕,都是血,爸比……”
顾寒时听到话筒那边的顾景年惊恐的声音,心脏似是瞬间被什么拽紧了一样,刹那间窒息的感觉,他还没来的及说一句话,话筒那边就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顾寒时放下话筒又拿起,即刻回拨,却只听到话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格外刺耳的传来:“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不死心的回拨了两次,终于明白电话已无法接通。
电话断线前,顾景年的话在顾寒时的脑海中不停的回响,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所有可能发生的灾难都像是放电影一般地在顾寒时的脑海中不断的闪现。
强烈的恐惧不费吹灰之力便控制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他的心脏,似是被凌迟一般的疼痛。
不过短时间的恍惚,顾寒时即刻抓起桌面的手机,迅速的拨通了一个电话:“给我定最近的一个航班飞往……”
……
不平静的一夜熬过去之后,天空逐渐吐白,破晓的光刺破所有的黑暗,洒向大地。
警察局内长廊的椅子上,温凉抱着正躺在她怀中睡觉的顾景年,等待结果。
文心从一个办公室走出来,脸色并不好看,朝着温凉走了过来,尔后在温凉的身边坐下,有些不知怎么开口的踌躇。
温凉一夜未眠,神色疲惫,用还算平静的脸色做伪装想隐藏眼底深处的不安和灰暗的绝望。
沉吟片刻后,她开口问文心:“怎么样了?”
文心迟疑了一下,很是艰难的回答道:“刀口太深,经过一夜的抢救,刚才医院那边已经来消息了,人没救回来。”
温凉是法医,昨天亲眼看到了伤者的伤势,虽一直不愿意也不敢确认,却也早就对这个结果有所准备。
可是在生死面前,也许所有的准备都显的太过无力,她也避免不了为之难过和可惜。
“温凉姐,我已经和局里的同志打过招呼了,你的笔录也做完了,先带着阿年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电话联系你。”文心接着对温凉说到。
她让温凉先回去,而她还要留下等沈铮。
昨天,沈铮去追赶凶手,因为古镇建筑群老式,巷子错综复杂,凶手对古镇的地形很是熟悉,而沈铮却不熟悉,凶手绕来绕去,借着熟悉地形的优势顺利逃脱了。
沈铮此时正在协助当地警察,全力搜捕凶手。
电话联系?文心的话使得温凉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后知后觉的对文心说:“文心,我的手机,好像掉在案发现场了。”
想起这些,温凉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打入她手机的最后一个人。
文心接话道:“没事,你先回去,警局里肯定可以查到我们落脚的民宿前台的电话,有什么事情我联系前台找你。至于你的手机,我和局里的同志走程序,再看看怎么替你拿回来。你先带阿年回去吧,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该是吓坏了,醒来要是发现在警局不太好。”
温凉赞同文心的话,听从文心所说的,先行回去了。
搭乘出租车从警局回到古镇,因为温凉落脚的民宿在古镇里面,而出租车不能在古镇里面通行,待车停在古镇门口,温凉给了车费,便抱着还将睡将醒的顾景年往住处走。
清晨微醺的光芒稀疏的点亮了沉睡了一夜的古街,晨时开张的早餐店,排列在蒸笼里面白花花的包子散发熏染的热气,街上三三两两早起的行人。
五岁的孩子已有了一些分量,温凉偏瘦,抱着顾景年,看上去并不轻松。
转了个弯,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缩在温凉怀里的顾景年终于转醒,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的看着温凉,轻柔的唤了一声:“妈咪。”
温凉给其一个安抚的笑容,缓缓道:“乖,马上就到了。”
顾景年听话得往温凉的怀中缩了缩,神智逐渐清醒过来。
等他完全清醒后,昨夜亲眼看到地那恐怖的一幕,突然复苏在他的脑海里,血色的记忆,刹那之间,昨夜经历过的那种恐惧,又紧紧的将其包围。
顾景年周身颤抖了一下,恐惧的心情写在了脸上,小手紧紧的抓着温凉的衣襟,再说话已然止不住地颤抖,连着眼泪,汹涌起来。
“妈咪,我害怕,我想起来了,好多血,那个阿姨身上好多血……”
顾景年突如其来的哭泣,温凉完全没有准备,一下子竟慌了手脚,急忙安慰道:“阿年,别哭,没事了,妈咪陪着阿年,保护阿年,别害怕。”
小小的人儿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法将温凉的安慰听进去,双手缠着温凉的肩膀,躲在温凉的怀里,哭声陡然增大了几倍。
似是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心中的恐惧和委屈排解出去。
温凉自责不已,她竟不小心,没将顾景年保护好,让他看到了这样残忍血腥的场景,这个阴影对顾景年来说,恐会挥之不去,给他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
“对不起,阿年,妈咪没有保护好你。”
温凉心疼不已,停住了脚步,拍着顾景年的背,助其平复心情。
他们无暇注意周围的环境,因此没有注意到的是,街角那边,一道笔直炙热的目光,还有男人迅速朝着他们靠近的身影。
“阿年。”
一声心疼中夹杂着不解的呼唤,使温凉和顾景年双双愣了一下,顺着那个声音抬起头,顾寒时神色复杂的脸,便映入了温凉的眼睛。
男人一身修身的昂贵西装,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高挑笔挺匀称的身材,万里挑一,周身透露出一种风尘仆仆的疲惫。
显然是连夜赶来,没合过一下眼睛。
“爸比……啊……爸比,你来了。”顾景年一见到顾寒时,便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在怀里侧着身,一边抽抽搭搭的哭着,一边朝顾寒时伸出了双手。
而顾寒时则立刻伸手把顾景年抱进了怀里,嗓音是空前绝后的温柔:“没事了,爸爸在,阿年冷静一下,别哭了。”
突然的抽离的重量,不仅没有让温凉感觉到一丝的轻松,甚至还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沉重。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时出现这样不可理喻的情绪,更不能被这样的情绪所左右感到悲伤,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突然汹涌爆发的悲伤,目光暗淡的见不到一丝光亮,看着顾寒时父子,心脏像被什么割开一般疼。
是啊,顾寒时是顾景年的父亲,而她,又算什么呢。一个从绝望之地攀爬回来的复仇者,还是一个可悲的连什么都守护的不住的废人。
顾寒时在安抚顾景年,视线落在温凉的身上,直到他彻彻底底的确认,温凉没事之后,高高提起的心,才总算是缓缓的安稳下来。
鬼知道昨夜他究竟是怎么过的,辗转而来,心里不得一分一秒的安宁。
等到达了古镇,来到温凉落脚的旅馆,却被旅馆前台告知温凉和顾景年不在,彻夜未归的消息。
无人懂得当时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中是怎样无助的荒芜和绝望。
所以也无人懂得当他一边让人查找温凉二人所在,一边站在旅馆门口等候,直到隔着一条街,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温凉和顾景年的时候,内心又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吞噬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理智,几乎是飞奔的往温凉二人而去的脚步,只想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他们的身边。
“阿凉。”顾寒时轻唤温凉,担心的问:“你没事吧,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一提起昨天的事,本来哭声已有些平复的顾景年,哭声瞬间又加大了起来,仿佛一种本能,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
温凉心疼至极,和顾寒时说道:“我以后和你说,先带阿年回去休息。”
此事绝对不能再在顾景年的面前提起,需尽快翻篇,让顾景年早早忘记。
顾寒时也从顾景年的种种表现中明白了,昨夜发生的事情,该是对小孩影响极大,在其面前对此事保持缄默,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
房间内,哭的眼睛红肿的顾景年已很不安稳的睡着了。
昨夜折腾了一夜,他本来就没睡好,今早醒来又哭了个把时辰,顾寒时安慰了很久,才让顾景年堪堪停止了哭泣,安静下来后,很快便累的睡着了。
温凉坐在床边,看着顾景年红肿的眼睛,明知至此自责心疼都是无用功,可她还是不能将这种情绪摆脱。
“对不起。”
温凉开口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她在向顾寒时道歉。
顾寒时明白温凉这句道歉包含的深意,脸色并不好看,冰雕雪筑的五官,蒙上了一种复杂的感情。
温凉接着道:“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对他造成的伤害,我不知道怎么弥补。与你,也是有负所托,辜负了你将他交给我带出来的信任。”
顾景年叫她一声妈咪,叫的越多,温凉便越沉浸其中无法自拔,渐渐地她甚至都忘记了,她和顾景年没有血缘的牵绊,就算她再怎么把顾景年当做自己亲生的孩子爱护,血缘之说都可以否认一切。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顾寒时怪她,在此事上,她也不能有任何的怨言,本就是她没将顾景年照顾好,疏忽了。
“温凉。”顾寒时忍着心中即将爆发的躁动,语气淡淡的带上了一层压抑的愠怒。
对不起这三个字落在顾寒时的耳朵里,他只觉得好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在她心中,难道他顾寒时父子,永远都是外人。
“你放心,我可能真的没有能力照顾好阿年,为了避免以后再发生这样事情,我以后不会单独带阿年出来了。”温凉说的轻巧,表面上冷静,而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已紧紧的握紧。
温凉不得不承认,她确实不会照顾人,想起昨天,她还差点将顾景年弄丢,更是印证了她照顾不好顾景年这一点。
以其在母亲这个角色里越陷越深,温凉想,不如就趁着这次的发生的事情,给自己打一针强心剂,开始从这旋涡里抽身,对顾景年好,对她,也好。
抽离不过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罢了,她承受的来,对于痛楚,她已变能很好的接受和忍耐。
已经有那么多绝望的伤痛压在她的心上,霸占在她的世界里,多一些又何妨。
顾寒时神色铁青,已有些抑制不住的怒气从眼中跑出来,他道:“温凉,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不重要,想不想,是你的事。我只是找回了自己的位置,以后做什么,都心中有数罢了。”
温凉嗓音温淡,听上去没有任何的起伏,更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这些话听起来仿佛是在讨论今天天气很好般风轻云淡。
顾寒时目光笔直,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沉静,眸底深处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疼痛。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轻轻的诉说:该如何告诉你真相,想让你知道,又无比害怕你知道,所有的矛盾,都像是凌迟人心的毒药,欲盖弥彰,不过是想与你好好的。
“温凉,别妄自断定自己的位置,只需记住你是阿年的母亲。”顾寒时望着温凉,字字清晰道。
温凉听罢,似是愣了一下,后一秒她却突然笑了,那是让人无法一种无法形容的笑容,带着让人不易察觉,化解不开的怨恨也携杂着无法忽视的悲伤,无助挣扎。她看着顾寒时,眼睛似是两扇关上的窗,把她所有的情绪都关在了窗户后边,拒绝所有人以任何形式的接近。
温凉止住了笑,不明所以的冷冷道:“顾寒时,要说狠,还是你狠。”
突如其来的一句指责,仿若一记惊雷,在顾寒时的心腔里炸开,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凉,极力想从温凉的神情里找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来佐证他此刻心中无法忽略的怀疑。
难道温凉,已经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些过往的记忆。
“阿凉……”顾寒时呢喃出声。
后者没再多说什么,越过他走进了洗手间。
浴室里流水的声音淅淅沥沥的响了起来,房内的顾寒时听着那水声,心情是一片狼藉的凌乱,无从收拾。
他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回忆着他觉得自己可能错过的讯息,想解答出温凉那句话的深意,思虑越深,他越害怕。
约莫半个小时后,温凉从洗手间出来,洗过澡,换了一身冬装的睡袍,正在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表情平淡,波澜不惊,再没有了刚才的一点影子。
懒懒的抬眉看了一下正在望着她的顾寒时,淡漠的移开视线,往房间外面走。
在就要和顾寒时擦肩而过的时候,顾寒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问:“你去哪?”
温凉故意甩了甩头发,发梢上细密的水珠洋洋洒洒的飞散开来,落在两人的身上,落在顾寒时贵气温俊的脸上,凉凉的。
尔后她用一副干嘛这么大惊小怪的语气很是淡然道:“没看出来吗?阿年在睡觉,我要去前台借一下地方吹一下头发。”
顾寒时恍惚间,如梦初醒的松开了自己的手,目送着温凉出去。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细微的传来,顾寒时收回目送温凉离开的视线。
她到底是记起来了,还是他多心。
很快温凉便披着一头吹干的长发回来了,进门后,一点都不拖沓走至空着的那张床边坐下,然后动作流畅躺下,拉上被子将自己盖的很是严实。
在外面,她和顾景年住店,住的都是标间。
彼时顾寒时正坐在顾景年睡觉的那张床的床尾,把温凉的一举一动都收进了眼里。
接下来房间内是一阵时间不长的安静。
温凉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权当自己已经睡着了,直到男人熟悉的气息将她笼罩,被子里挤进了顾寒时的身体。
男人强而有力的双臂从身后缠上来,紧紧抱着温凉的腰部,把她往自己的怀中带,没有一丝距离紧贴的亲密。
顾寒时将下巴轻轻的抵在温凉的发心处,鼻腔里充斥着洗发水淡淡的清香,感受着温凉的存在和温度,一颗疼痛疲惫的心,总算是受到了安抚,逐渐平静下来。
温凉既没有拒绝顾寒时的靠近也没有回应,被顾寒时抱着躺了一会,她才闭着眼睛低声说道:“去洗个澡再睡吧。”
他们都奔波了一夜,顾寒时更是辗转而来,可想而知,已是累了。
“我现在只想抱着你。”确认你真的存在。
后半句顾寒时没有说出口,消化在肚子里独自感受。
温凉没有再多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太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很快便睡着。
她睡着之后,整个人都褪去了伪装自己的防备,身上那种让人觉得无法靠近,忽远忽近的距离感,也变的模糊起来。
顾寒时抱着怀中的人儿,轻柔地帮温凉装了个身,视其和自己面对面,头枕在他的臂弯上,呼吸平稳的睡着。
趁着温凉睡着,顾寒时总算是可以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细细的描绘着这个已经拓进入他脑海的眉眼。
依稀想起从前,在国外他们情好的时候,夜间双方致死方休的索取结束之后,温凉躲在他怀里睡觉,也是这帮不设防的模样,他总要盯着温凉看很久,才敢闭上眼睛。
因为打从心底,至始至终,顾寒时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温凉。
偏偏天意弄人,才是人间百态;视若珍宝,却不得善终的感情,比比皆是。
多年前的他和温凉,正是如此。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了那段没有温凉的日子,他从不曾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艰难,暗无天日的绝望里,她依旧是他的唯一。
……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温凉先是从棉被中探出个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房内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顾寒时和顾景年都不知所踪。
她头脑不甚清醒,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下,才堪堪爬起来,走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来。
也许岁月的可怕就是在这种时候才能完美的体现出来吧,年轻的时候熬夜,洗个澡清醒一下又是一条好汉。年纪大了一些后,熬一夜,睡上几天几夜都补不回来。
洗漱完毕,换上了外出的衣服,温凉随手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套上,拿了房卡出门。
顾寒时他们不在旅馆,她若是出门的话,等下顾寒时父子回来,只怕是连房门都进不去。但她现在连手机都没有,也无从和他们联系,问他们在哪。而她又耐不住肚子太饿,只好出门觅食。
经过前台的时候,温凉招呼了一下那前台的姑娘问道:“我住的那个房间有没有备用钥匙啊?”
前台小姑娘一脸疑惑,还是回答道:“小姐,为了应付突发情况,我们民宿的每一个房间都是备有备份钥匙的,请问您问这个是需要什么帮助吗?是不是将房间的钥匙弄丢了呢?需要我们帮你开启房门呢?”
“不是。”温凉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有些承受不来这么热情的招待,她直言道:“我只是打算出去,可我担心我先生等一下会回来,他没有带钥匙,我就是想问一下,算了。要不先借用一下电话,可以吗?”
“当然了,请用,尽力满足客人合理的要求是本店的宗旨。”前台小姑娘一边说着,还一边很是殷勤的拿起座机的话筒,递到温凉的手边。
温凉接过话筒,道了声:“谢谢。”
然后才凭着记忆输入顾寒时的手机号码,打通了电话。
温凉能背下来的电话号码就那么几个,都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的。
男人清冷的声线很快便从话筒的那边传了过来,冷冷清清的一声:“喂,你好。”带着考究的疑问。
温凉接话道:“是我,你们不在旅馆,现在在哪呢?”
“嗯,我带阿年在外面吃饭,你过来吗?”顾寒时听到屏幕那边的人是温凉之后,语气明显有所变化,缓和了很多。
温凉本能的,正打算要拒绝,话筒那边传来的顾景年欢快的声音,打断了她所有还没来的及出口的话。
“是妈咪吗?”小孩子难掩兴奋的声音带着期待,他应该是在问顾寒时,几秒之后,应该是得到了顾寒时的回答,小孩子的声音毫无顾忌的从话筒那边传来:“妈咪,你睡醒了吗?”
温凉愣了一下,半响才回答道:“嗯,刚醒。”
小孩子果然是忘性大,听顾景年的声音就不难猜想,此时的他,已经把之前那件事情抛诸脑后。
也许一经想起还是会害怕,可至少现在他已经恢复了心情。
顾景年接话开口道:“妈咪,你睡了好久啊,懒猪一样,你醒了,饿不饿啊?我刚刚醒的时候,觉得好饿啊。”
“有点饿。”
“是吧,我就超饿的,所以爸比就带我出来吃饭了。我们出来的时候,你还没醒,爸比想让你多睡一会,不让我叫你,我只好先和爸比出来吃东西了。”
顾景年快速得向温凉报告行踪。
温凉无声的笑了笑,遇上顾景年,她总会不由自主的变的很柔软,她接着道:“原来是这样啊,那你有没有吃到东西,填饱肚子了吗?”
“我们正在吃呢,我还没吃很饱,妈咪你不是说了嘛,小孩子要多吃点,才能快点长大长高高,所以我还可以吃一些。”顾景年很是乖巧的回答,尔后转了话头道:“妈咪,你既然醒了,要不你现在过来找我和爸比吧。”
温凉迟疑,没有当即回答,可小甜椒顾景年却不给她多想的时间,又接着说:“妈咪,我和爸比在的地方,你也知道的,就是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吃的第一家的菜馆,嗯,叫什么……”
顾景年被难住了,忘记了名字,下一秒,他当机立断的求助顾寒时。
“爸比,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呀?”
“云梦阁。”
顾寒时给其解惑。
“对,云梦阁。”顾景年豁然开朗,有些激动的重复着,随后才和温凉说:“妈咪,我们在云梦阁,你来找我们吧。”
听着顾景年那般期待兴奋的语气,温凉实在是一个不都说不出来,只好依言应允道:“好,我很快到。”
“妈咪,快点来啊。”
挂断电话后,温凉朝着柜台里面的前台小姑娘道谢:“谢谢了。”
前头小姑娘听到温凉的感谢,脸上当即挂上一个特别热情的笑容,连连说不客气,最后还很是贴心地问:“那你还需要备用钥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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