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鸣很清楚对方的想法,说:“大王不必担心,我已说过我不会与贵族为敌,自然不会以武力威逼大王。其实我也知道,贵族与吴国之间存在一些历史性的过节,不可能一下子消除怨恨,但也请大王想一下,若曹操攻下了江南,对贵族可有好处?我刚才已强调过,曹操和孙权不同,他是个乱世奸雄,心狠手辣,是绝不允许有和他争地盘、争势力的组织存在的,否则也不可能成为中原霸主。以他的本性,攻陷吴国之后,他一定会将贵族赶尽杀绝。曹军加上白虎队的实力,贵族可谓毫无胜算,到时将面临灭族之危机。但是,如果吴越和好的话,双方就可以联合对抗外敌,达到共存的目的。大王,你认为呢?”
越王默不作声,心乱如麻。
志鸣稍作停顿后说:“大王,现在是考验你作为一族之长的决策能力之时了。你再想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吴越之争总有一天要划上句号,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一百年后,关键在于双方领导者的决定。如果大王再执意斗争下去的话,将会有更多的族人牺牲。现陆迹已被监禁,越族与吴宫的通讯已断,贵族还面临粮食危机。大王要从大局出发去考虑啊!”
越王此刻心律紊乱,脑细胞处于混沌状态,无法正常思考问题。
志鸣趁势说:“吴越之争,从大王还执政的这一刻起,就该终止了。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的年代,相信是江东百姓的共同愿望。吴越应联手对付曹操,共诛汉贼,兴复汉室!”
越王开始有点心动了,他认为此言不无道理。
“大王想想,如果吴越和好了,对双方都有好处。第一,双方不用再流血牺牲;第二,双方可以互相帮助,互通往来。你们可以为吴国提供大量劳动力,吴国也可以为你们提供足够的粮食,大家相辅相成、互补共进,何乐而不为?依我看,此事势在必行啊!”
越王的心终于被触动了,说:“雷将军之言甚有道理,本王还是第一次听说,看来确实是时候考虑了。”
志鸣乘胜追击:“双方的和好,对于贵族的好处将大于吴国,因为他们会为你们提供良好的生活条件,让你们丰衣足食,从而不会产生逆反心理;对他们而言,也可以保证江东的长期稳定,对于经济、军事等各方面的发展必定有百利而无一弊。你说是吗,大王?”
越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吴和越在历史上都有损失,可以相互抵消,这是和好的一个重要前提条件。而且最重要一点,此举必会导致曹军军心不稳,加上他们不习水战,此战必败无疑。只要能把汉土上最大势力的曹军击退,江南八十一县将成为吴和越的永久性领土,无人敢犯。”志鸣作深入分析。
越王不得不点头,说:“我承认雷将军言之有理,我个人深表认同。但有一个问题,就算我同意和好,我的族人也未必同意,他们中有许多人都与吴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比如那个达布,他的儿子就是在去年偷袭吴军运粮队时不幸牺牲的。”
“还有这种事啊?达布还有其他子女吗?”志鸣觉得达布挺可怜的。
“没有了,他唯一的儿子去世后,他就成失独老人了。当时他不吃不喝了好几天,身体瘦成一根柴;还割腕自杀了两次,幸好均被人及时发现,救回来了。那时的他对吴军可说是提之即怒、恨之入骨。过了快半年,他才慢慢从丧子的阴霾中走出来。”越王无奈地述说达布凄惨的往事。
“你们的粮食基本上是通过掠夺的方式取得的?”
“没错,因为山林不适合种庄稼。如果没有粮食,我们只能天天啃山果了。”
“为何不去中原买?中原人应该会卖给你们的。”
“也有,但比较少,毕竟路途遥远,加上吴国近年来把关很严,不许我族人离开江东地界半步,所有工作都是暗中进行的。而且,对于一个庞大的民族而言,这种程度的粮食供应就如杯水车薪,供不应求;唯有偷袭吴军运粮队,我们才能获得大量的粮食。这也是我在数年前安排陆迹去吴国做内应的原因,没想到最终却害了他。”
志鸣皱起了眉头,这个问题确实相当严重,断绝别人的粮路,间接等于灭族,看来吴国也做得太过火了。
他深表同情地说:“贵族的处境我很理解,这就更加说明和好的必要性了。陆迹已经供出了所有实情,往后吴国的运粮队必会更加谨慎,甚至改道而行;而你们得不到有效信息的话,是很难预测得到彼之路线的,这样粮食来源就大大减少了。”
“所以我才会考虑你刚才所提的建议。只是,我族有个成文的规定,凡关系到民族前途的计划,必须召开族会讨论,并经由族中占三分之二以上的长老同意后,才能实施;就连我这个族长,也只能提出建议,无法强制执行。”越王最后道出难处。
志鸣没想到越族还有这种规定,便问:“贵族共有几位长老?”
“我族共有三大聚居地,分别是本寨、狸山和乌巢山。当然,还有很多小分寨,但只有这三个聚居地有长老。本寨有三位长老,达布就是其中一位,其余两位你还没见过,呆会可以带你去见他们;狸山和乌巢山各有两位长老,一共七位长老。也就是说,至少要五位长老同意了,才能实施该计划。”
志鸣说:“想不到贵族的族规还挺严的,竟然有长老制。这么说,必须先把长老们说服,和好一事才有希望?那何时能把其余两地的长老召集过来?”
越王说:“恰巧明天就是每月一度的族会时间,不用召集,他们自会过来。雷将军可在此安歇一晚,明日再说。”
志鸣跪谢道:“大王能以大局为重,在下感激不尽!”
“雷将军请起!”越王忙扶起他,说,“我应该感谢你才对啊!这关系到我族的存亡问题,本王一定竭尽所能,说服各位长老。”
“有你这位首领,真乃越族之福啊!”志鸣激动万分,他原以为越王是个凶神恶煞之人,一个不通情达理之人,一个唯有靠武力威逼才能妥协的人。
越王为他安排了一间宽敞的营帐,并让人准备了饭菜。志鸣饱餐一顿后,被带去见了另外两位长老。简单聊了几句后,他去看杨极的情况。
杨极在达布的精心料理下,正处于一个平稳的恢复期;他的有关穴位上已插上银针。
不愧为神医,达布的针灸术可谓精益求精,每针所到之处精准无误。针灸需要视力的支持,达布的视力是越族所有老人当中最好的,这也是他作为神医的一个独到之处。
经过针灸,杨极的出血已完全止住。一个时辰后,达布还得为他拔针、敷药膏、换纱布,这表示他几乎整夜不能合眼,而明天的族会,他作为长老之一也是必须参加的。
志鸣对达布说:“太感谢你了,老伯。”
达布说:“这是我应该做的。雷将军赶紧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没事。”
“你不休息?”志鸣怕他太累了。
“我今晚就别想睡了,等会还有很多工序呢。没办法,总得有人看着他。”达布早已习惯通宵照顾病人了。
志鸣非常感动,没想到达布竟对一个外人照顾得如此细心、到位。他原以为山越就是一伙强盗,现在他改观了,其实越族就是一个普通的民族,只是为了生存,不得已与吴国为敌。他突然觉得将偷血龙剑的罪名嫁祸给越族是一种罪过,可惜事已至此,无法回头,况且庞统提出这个计划也是为了帮助吴国。所以,为了不连累天谷教,他也只能将此事隐瞒到底了;也正因此,他下定决心,要完成吴越和好这个使命。
当晚,越王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虽然小乔已不在身边,但他想得更多的是民族的去向问题。志鸣的话充分调动了他所有脑细胞的积极性,他此刻脑海里波涛汹涌,犹如刚接受完革命前的暴风雨洗礼。历史、仇恨的记忆不停困扰着他,他重复在想同一个问题:如果和好了,会不会对本族是一种精神上的背叛?对祖先是一种道义上的亵渎?对族人是一种行为上的残忍?
志鸣久久未能入睡,在半夜时分起来了,一方面由于天气凉,另一方面他思绪万千,一些事情令他既渴望又担心。
他走出营帐,仰望星空。不久前,这里还发生着一场激烈的打斗,他用斩魔神剑消灭了武天虎。一闪一烁的星星,就像一团团既遥不可及又近在咫尺的圣火,犹在眼前,却无法触摸。他开始从记忆库中搜索出一些美好的片段来,再次体味人生的乐趣,就像做梦。人生需要遐想,没有遐想的人生是不充实的。
四周一片寂静,大部分人都已入睡,只有少数士兵还在到处巡逻,肩负着守夜的重任。的确,没有这些忠于职守的士兵,其他人就无法安睡,无法享受美梦带来的快感。
借着月光和篝火,志鸣望见远处站着两名昏昏欲睡却只能强打精神的士兵。的确,守夜是很辛苦的。他刚想过去和他们聊几句,忽然又想起了杨极,便往其营帐走去。
进了营帐,他看见杨极身上还插着银针,达布正守坐在一旁,眯缝着眼睛,时刻留意其伤情。
见志鸣来了,达布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示意他坐下来。
志鸣坐了下来,问:“老伯,你真的不困吗?”
达布笑了笑,说:“习惯了。将军还不睡?”
“睡不着,心事太多了。”
“将军有何心事,方便说吗?”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你工作好。”
达布点点头,说:“我呆会就要给他拔针、敷药膏和换纱布了。”
志鸣很清楚作为一名大夫的职责,便说:“真的很谢谢你啊,老伯,能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朋友。”
达布看看杨极,又看看志鸣,苦笑了一下。志鸣从其眼神中看到了悲怆。
达布看着杨极说:“你知道吗,我以前有个儿子,长得很像他。”
志鸣一愣,想起了刚才越王讲的故事。
达布说:“他很孝顺我,自从他娘去世以后,我们父子俩便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很苦,但还是熬过来了。”
志鸣聚精会神地听着,虽然已经知道结局。
“后来他死了。”达布说这话时语调很低。
“他是怎么死的?”志鸣明知故问。
“被吴人杀的。那天,他与一班族人到山下埋伏,当吴军的运粮队路过时,便一拥而上,争夺粮食。本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他们杀退了吴军,正准备满载而归,突然一支冷箭射来,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心脏!那是躺在地上的一个未断气的吴军所为!你说,那么多人,为何就他一个死了,老天不公平哪!死神为何偏偏选中了他呢?儿啊……”达布老泪纵横,掩面而泣。
志鸣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一时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看着他被泪水泡红的双眼,志鸣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时也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悉心照料杨极了。
达布嚎啕大哭起来,泣不成声;志鸣呆坐一旁,替他难过。
“他死时才二十二啊,一个很优秀的越族射手,竟然枉死在一个将死敌人的箭下,太不值了!呜呜……”
达布用来擦泪的袖子全湿了,志鸣在一旁安慰他。见杨极安静地睡着,志鸣甚至开始有点羡慕了,起码他得到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暂时休息。
达布的泪泉终于枯干了,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与吴军势不两立!我发誓要替儿子报仇!”
听了这话,志鸣呆住了。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达布将会阻止他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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